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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曾经瞥见玻契斯的心灵,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深入那些渣滓中。不过等他再来的时候,等到一切都太迟的时候,钻进去看一看,用力拨开他的心灵。你就会发现他是个疯子——然后,等死吧!”
史瓦兹沉默不语。
艾伐丹急忙插嘴道:“好吧,史瓦兹,来研究我的心灵,随便你怎样深入都可以。我生在天狼星区的拜隆星,在反地球主义的气氛中长大成人,因此在我的潜意识深处,无可避免存有一些缺陷和蠢念。可是你再看看我的心灵表层,然后告诉我,在我成年后,我有没有跟自己的偏执奋战过。不是跟别人,那要容易得多,而是跟我自己,并且不遗余力。
“史瓦兹,你不了解我们的历史!你不知道人类开拓银河的上万年期间中,那些战争和那些灾难。你也不知道,帝国建立之初那几个世纪,都只是专制和暴乱轮番更替的混乱状态。唯有过去两百年间,我们的帝国政府才真正具有代表性。在它的统治下,各个世界都能拥有文化自治权,得以自己当家作主,并在共治政体中有发言的机会。
“在人类过去的历史上,从未像今天这样免于战争与贫困;银河的体制从来没有如此和谐;未来的展望从来没有这么光明。你想要毁掉这一切,然后重新开始吗?凭什么呢?一个充满猜疑和仇恨的专制神权政体?
“地球的冤屈确有其事,只要这个银河存在,总有一天会解决的。可是他们的计划不是解决之道,你可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做吗?”
假如艾伐丹也拥有史瓦兹如今的异能,他就能感知史瓦兹内心的挣扎。然而,仅仅凭借直觉,他也知道现在应该暂停一下。
史瓦兹的确被打动了。让这么多世界灭亡,在可怕的疾病中溃烂销蚀……他究竟是不是地球人?只是一个地球人吗?年轻的时候,他从欧洲来到美洲,纵使如此,难道他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吗?假如后世的人类离开了满目疮痍的地球,移民到天外各个世界,难道他们就不再算地球人吗?整个银河难道不都属于他吗?他们难道不是全部——全部——都是他的后裔、他的同胞吗?
他以沉重的口吻说:“好吧,我站在你们这边。我该怎样帮助你们?”
“你能接触到多远的心灵?”艾伐丹热切地问道。他说得很急促,仿佛担心对方再度改变主意。
“我不知道,外面有些心灵,我猜想是警卫。我想我甚至能伸到街上去,可是伸得越远,它就变得越不敏锐。”
“自然如此。”艾伐丹说,“可是教长秘书呢?你能认得出他的心灵吗?”
“我不清楚。”史瓦兹喃喃答道。
静默了一会儿……这几分钟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然后史瓦兹说:“你们的心灵妨碍到我了。别看着我,想点什么别的。”
其他人试着这么做,再过了一会儿,史瓦兹又说:“不——我不能——我不能。”
艾伐丹突然激动地说:“我可以挪动一点了——银河啊,我的两只脚可以摆动……哦!”每个动作都伴随着剧烈的痛楚。
他说:“你对他人能造成多大伤害,史瓦兹?我的意思是,能比你刚才对付我还厉害吗?”
“我杀死过一个人。”
“真的吗?你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做到了。那是——那是——”史瓦兹试图将无法形容的事化成语言,无能为力的表情看来简直滑稽。
“好,你能同时对付几个人吗?”
“我从来没试过,可是我想不行,我就不能同时透视两个心灵。”
波拉打岔道:“你不能让他杀掉教长秘书,贝尔,那样行不通。”
“为什么行不通?”
“那我们又怎么出去呢?即使我们找到教长秘书,立刻杀死他,外面还有好几百人等着我们。你没想到这点吗?”
史瓦兹却突然插嘴,以沙哑的声音说:“我找到他了。”
“谁?”另外三人同时发问,连谢克特也急切地望着他。
“教长秘书,我想那就是他的心灵接触。”
“千万别让他跑掉。”为了提出严厉警告,艾伐丹几乎打个滚。然后,他从平台上跌了下来,一条半麻痹的腿“砰”地一声撞到地板上。他想用那条腿慢慢撑起身躯,但几乎做不到。
波拉大叫道:“你受伤了!”当她试图举起手肘时,竟发觉手臂关节开始松动。
“没有,没关系。把他吸干,史瓦兹,尽可能吸取所有的讯息。”
史瓦兹尽力射出精神力量,直至头痛欲裂。他以心灵的卷须盲目地、笨拙地抓扯着,就像一个婴儿伸出尚未运用自如的手指,想抓住一样几乎够不着的东西。在此之前,他接触的对象全都未经选择,现在他却要寻找——寻找——
他吃力地捕捉到一点东西:“胜利的喜悦!他对结果有绝对的信心……有关太空子弹什么的。他将它们启动……不,不是启动,是别的事……他正准备启动它们。”
谢克特呻吟了一声:“那是载送病毒的自动导向飞弹,艾伐丹,分别瞄准各颗行星。”
“可是它们存放在哪里呢,史瓦兹?”艾伐丹坚持要得到答案,“听我说,老兄,听我说——”
“有座建筑物,我……无法……看……清楚……五个点……一颗星……一个名字,也许是申路……”
谢克特又插嘴道:“就是那里,我向全银河众星发誓,就是那里。那是位于神路的圣殿,四面八方都被放射性矿囊包围,除了那些古人,没人能到那里去。它是不是在两条大河的交汇点附近,史瓦兹?”
“我不能……没错……没错……没错……”
“什么时候,史瓦兹,什么时候?它们会在什么时候发射?”
“我看不到日期,不过很快——很快。他的心灵充满那种……很快就会开始。”他自己的心灵则似乎用尽所有的气力。
当艾伐丹终于以双手双膝撑起身子时,他感到口干舌燥,全身发热,他的四肢则仍旧摇摇晃晃,根本没办法伸直。“他正朝这里走来吗?”
“是的,他就在门口。”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大门打开后,他便立刻住口。
玻契斯以胜利与得意的姿态出现,他的口气是一种冷酷的嘲讽:“艾伐丹博士!你回到座位上是不是比较好?”
艾伐丹抬起头望着他,意识到那句话对自己的处境是极大的侮辱,但他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此根本没开口。他忍受着剧痛,慢慢弯曲四肢,重新趴到地板上。他发出浓重的呼吸声,默默地等待。若是手脚的力气能恢复一点,若是能发出致命的一击,若是有办法夺取对方的武器……
教长秘书系着一条闪闪发光的韧塑腰带,用以固定身上的长袍。但轻巧地悬在腰带上的并非神经鞭,而是一把大型手铳,能在瞬间将一个人轰成无数原子。
教长秘书带着粗野的满足感,望着面前的四个人。他根本不想考虑那名少女,但现在等于是一网打尽。一个是地球的叛徒,一个是帝国的间谍,还有一个则是监视了两个月的神秘人物。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吗?
说实在的,还有恩尼亚斯,而他背后还有帝国。这些间谍与叛徒是他们的拳头,现在拳头虽然被绑起来,但活跃的头脑仍躲在某处,也许还会再派出其他的拳头。
教长秘书悠闲地站着,双手交叠胸前,表示根本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因而没有必要保持警戒状态。他平静而温和地说:“现在有必要把事情彻底澄清一下。地球与帝国正在进行一场战争,虽然尚未宣战,可是,这的确是一场战争。你们是我们的俘虏,在这种情况下,一定会接受必要的处置。而对间谍和叛徒来说,公认的惩罚自然就是死罪——”
“只有在经过宣战的合法战争中。”艾伐丹凶巴巴地插嘴道。
“合法的战争?”教长秘书带着几分讥嘲反问,“什么是合法的战争?地球一直跟银河处于交战状态,不论我们是否礼貌性地提到这个事实。”
“别跟他啰唆,”波拉轻声对艾伐丹说,“让他尽快把话说完算了。”
艾伐丹冲着她微微一笑,那是个诡异而飘忽的笑容,因为他正用尽全力摇摇晃晃站起来,还在不停地喘着气。
玻契斯轻声笑了笑。他从容不迫地向前走了几步,来到这位天狼星区考古学家的面前。接着,他又以同样从容不迫的动作,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对方宽阔的胸膛上,然后向前一推。
艾伐丹的手臂仍处于不听使唤的状态,无法听从主人的命令伸手格挡。他的躯干肌肉则处于停滞状态,仅能以蜗牛般的速度调整身体平衡。因此,艾伐丹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波拉吓得喘不过气。她拼命拉扯不听话的肌肉与骨骼,从她置身的平台上慢吞吞、慢吞吞地爬下来。
玻契斯并未阻止,看着她朝艾伐丹爬去。
“你的爱人,”他说,“你那强壮的外星爱人。跑到他身边去啊,姑娘!你还在等什么?紧紧抱住你的英雄,倒在他的臂弯里,忘掉他是十亿个地球烈士的血汗培养出来的。现在他躺在那里,英勇无双、胆识过人——被一个地球人用手轻轻一推,就投向了地球的怀抱。”
现在,波拉跪在艾伐丹身边,伸手探向他的后脑,想摸摸看有没有出血或可怕的碎骨。艾伐丹缓缓张开眼睛,做了一个“没关系!”的嘴型。
“他是个懦夫,”波拉说,“只敢欺负一个四肢麻痹的人,还有脸夸耀他的胜利。相信我,亲爱的,没有几个地球人像他那样。”
“我知道,否则你就不会是地球女子。”
教长秘书的态度转趋强硬:“正如我刚才所说,这里每个人的性命都已被没收。不过嘛,还是可以赎得回去。你们有兴趣知道代价吗?”
波拉以傲然的口吻说:“跟我们交换位置,你就会这样做,我确定这点。”
“嘘,波拉。”艾伐丹的呼吸尚未完全恢复正常,“你有什么提议?”
“哦,”玻契斯说,“你愿意出卖自己吗?比方说,就像我一样?我,一个卑贱的地球人?”
“你是什么东西,自己最清楚不过。”艾伐丹反唇相讥,“至于另一个问题,我不是要出卖自己,我是要把她赎回来。”
“我拒绝被赎回去。”波拉道。
“真感人。”教长秘书咬牙切齿地说,“他染指我们的妇女,我们的地球婆娘,却还扮出一副牺牲者的嘴脸。”
“你到底有什么提议?”艾伐丹追问。
“这个嘛,我们的计划显然走漏了风声。它怎么会传到谢克特博士耳中,这倒不难想像,但帝国又怎么会知道,却是相当令人费解的一件事。因此,我们想知道帝国究竟知道多少。不是你自己打探到什么,艾伐丹,而是帝国了解到什么程度。”
“我是一名考古学家,不是什么间谍。”艾伐丹一字一顿地说,“至于帝国究竟知道多少,我根本不知道——但我希望他们知道很多。”
“我也这么猜想。没关系,你还可以改变主意。想一想,你们全都想一想。”
从头到尾,史瓦兹没说过半句话,甚至没有扬起眼睛……
教长秘书等了半天,然后,改用较凶暴的口气说:“那么,让我向你们通报一下不合作的代价。不会让你们一死了之,因为我相当确定,你们全都做好心理准备,准备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