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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些蔬菜,我们还谈了一些。她说,菜种大概是他们从来的那个地方带来的。虽然据我所知,无论您住在哪儿,蔬菜总是蔬菜,西班牙也好,阿根廷也好,廷巴克图也好,种菜园子的人侍弄出来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和我们这儿种的也是一样的。总之,我开始怀疑新邻居了:他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的呢?
不过,那时候我没有时间去认真地想一想,尽管周围已经传开了各种流言。要割草了,接着大麦又熟了,活儿多得忙不过来。草长得密扎扎,麦子也不错,玉米的长势看来也还说得过去。
开始干旱了,天老爷好象故意作对,六月里雨水太多,八月份又太少。
我们瞅着庄稼发愁,看着老天爷叹气,眼巴巴地碰上一朵云彩,就是盼不到一滴雨。有些年头,上帝好象故意不理睬农场主似的。
一天早晨,琼戈·哈里斯到我家来东拉西扯谈了一会儿。他踌躇不定地站着,一步也不离开我。我只顾干我的活儿,修理坏了的捆禾机。虽说今年可能用不上,不过修理一下也无妨。
“琼戈,”我让他犹豫了—个小时,甚至还更长一些,终于问话了。“你老实说,你在想什么?”
他立刻坦白地告诉我:“夜里希思田里下了雨。”
“什么?”我说,“谁的田里也没下过雨啊?”
“你说得对,”琼戈证实说,“谁的田里也没下过,只有他一个人……”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他到伯尔特·斯密特那儿去借绳子捆庄稼,回来时想直接穿过希思北边的一块玉米地。穿过篱笆一看,地里湿漉漉的,好象下过一场大雨。
“莫非是夜里下的?”琼戈暗自问道。
他想了想,好象不是这样。不过,顺着山谷的狭窄地带下了一场雨终究还是可能的,虽然我们这儿一般是由山下到山上,要么就是由山上到山下,绝不会顺着山谷下雨的。但是,当琼戈走过地边,越过另—边的篱笆时,他发现那里也没有下过一滴雨。这时,他转过身来,在周围所有的田里都转了一圈。您猜想么着?雨只落在那块玉米地里,其他地方根本没下过!田里有的是雨水,而篱笆外面却一滴也没有!
他顺着田埂把那块田都看了一下,然后坐在一捆绳子上,胡乱猜测起来;这是什么意思呢?但无论怎么猜,任何意义也没有,就是这里发生的事情,此刻他也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我们的琼戈是个很精明的人。在下结论以前,他总爱掂一掂“赞成”或“反对”的分量;而且凡是能打听到的事他总能打听得到。他并没有着急,而是到希思的另一块玉米地里去了。这块地在山谷的西边。这里也下了雨,也就是说,只有这块地上下了雨,周围的地——别想!
“哎,对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琼戈问。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差点把无人驾驶拖拉机的事也告诉他,但又及时忍住了。您自己想想看,把周围的人都惊动起来有什么好处呢?
琼戈刚出门,我就驾着我那辆笨重的汽车到希思那儿去了,——想把挖坑机借来用一两天。当然,我压根儿就没想挖坑,但总要找个借口,不能不经邀请就去看望邻居啊?……
说实话,挖坑机的事,我连提也没提,到了希思家里,我已经把它忘了。
希思坐在台阶上,看到我似乎很高兴。他径直走到汽车旁,向我伸出手来说:“看到你我很高兴,卡尔文。”
他说话的语气使我马上感到他的友好情意,同时也感到自己了不起。因为他管我叫卡尔文,而山谷里的人都只叫我卡尔。说句心里话,我不大相信,除了希思,还有谁记得我的全称。
“走吧,我让你看看,我们在这儿做了哪些事情,”他邀请我说 “稍微修补一下……”
“修补?”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农场里样样都在闪闪发光,耀人眼目。对啦,完全象杂志上介绍的宾夕法尼亚州或者康涅狄格州的那些农场。
从前,这里的房子和院子里的一切建筑物都是破破烂烂的,眼看就要倒坍了。现在呢,看上去又结实又牢固,刚刷了油漆,油光闪亮。不用说,这些都不是新造的,但样子变了,好象总是有人在悉心地维护着,每年都油漆一遍。栅栏也整理油漆过了,杂草锄得干干净净,乱七八糟的一堆堆垃圾消除掉了,或是烧掉了。
希思真有办法,连废铜烂铁也从农场各处搜集起来,分成等级。
“干不完的活儿,”他夸口说,“不过,花点力气还是值得的。我习惯于整整齐齐的,喜欢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
事情嘛,也许是这样;不过,他可是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做完这些事情的呀!他是三月初到我们这儿来的,现在八月份还没完,就在这段时间里,他不仅种了几百英亩地,干完了全部农活,还把农场整修一新。我想,这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这么多活一个人根本干不了,就是老姿、女儿一起帮忙,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地干,不吃不喝,也是干不了的。莫非他学会了一种本事,能把时间拉长,让一个小时等于三个或者四个小时吗?
我跟在希思的后面,慢吞吞地走着,心里却一直在思忖,怎样也能学会拉长时间。这个问题简直使我入迷了——不过,您一定会同意这样一个看法:许多愚蠢的、稍纵即逝的想法并不总是使人感到满意的。首先,我认为,有了这种本事就可以把任何一天拉得长长的,有多少活儿都可以干完,其次,既然可以把时间拉长,当然也可以把它缩短,那么,比方说吧,访问牙医只要一眨眼的功夫就行了。
希思把我带到菜园里。真的,艾伦没有扯谎。当然喽,这里也长了一些常见的蔬菜,象白菜啦,番茄啦,西葫芦啦,别人园子里长的,这里都啊。不过,还有许多蔬菜是我从未见过的。希思告诉我这些蔬菜怎么个叫法,我连这些名字都感到新奇。就是现在谈起来,说我们当初对这些名字感到新奇,还有些奇怪呢。如今,山谷里每个农场主都种上这些蔬菜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它们在这里已经扎下根来了。
我们一边在菜园里走着,希思一边把一些稀奇古怪的蔬菜摘下来放在随身带来的篮子里。
“这些蔬菜,你每样都尝尝,”他说,“有的一开始你大概不爱吃,有的一下就会喜欢上的。这个玩意儿和番茄一样,可以切成一片一片生吃。这个呢,最好煮熟了吃,当然也可以烤了吃……”
我想问问他,这些蔬菜是从哪儿搞来的,什么地方出产的。可他连口也没让我开,一直滔滔不绝地向我介绍这些蔬菜的吃法,哪些可以过冬,哪些可以制成罐头。后来,他给了我一块菜根,让我嚼一嚼,那味道真是美极了。
我们到了园子尽头,又往回走。这时,希思的妻子从屋角跑出来了。起先,她大概是没看到我,不然就是把我忘了,因为她不是叫丈夫“勒德里纳利德”,也不叫“勒德里”,而是另一个纯粹外文的名字。我甚至没想回忆一下这个名字,我反正不懂,就是当时要我把这个名字重说一遍,我也说不上来,虽然是一秒钟前才听到的,简直难听极了。
这时,她看到了我,跨了一步,喘了口气,然后才说刚才她从电话里听到一个可怕的消息:伯尔特·斯密特的小女儿艾恩病将很厉害。
“他们给医生打了电话,”她说,“可医生出诊去了,现在无论如何也不会及时赶到的。你知道吗,勒德里纳利德,症状象是……”
她也说了一个我从来没有听到过、大概再也不会听到的词。
我看了看希思。我发誓,他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尽管皮肤带有一点橄榄色。
“快!”他叫了一声,一把抓住我的手。
我俩撇腿就地——他向他那辆古老的、饱经风霜的汽车跑去,而我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希思随手把菜篮扔在后座上,跳上去抓住了方向盘;我在他旁边坐下,想把车门关好,可是关不起来。锁咔嗒咔嗒地响着,这时就是哭也没有用,还是得用手拉住门,免得它匡当匡当响个不停。
汽车飞快地驶出大门,就像有人给它抹上了松节油一样;它发出的各种响声多得可以把你震聋。我无论怎样想拉紧车门,那门仍然一个劲地匡当匡当响个不停;挡泥板也在嚓嚓嚓地响着。一般说来。我能分辨出老破车发出的各种响声,还有一些完全是莫名其妙的声音。
我又想向邻居提个问题,想问问,他打算采取什么措施,可说啥也找不到恰当的字眼,就是能找到,我也怀疑在这一片轰轰隆隆、吱吱嘎嘎的声音中他能否听清我的问话。因此,我只好紧紧扶住座椅,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拉紧车门。
老实说,我突然认为汽车发出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和希思那台摇摇晃晃的拖拉机一模一样。那台拖拉机发出的轧轧声,比任何拖拉机都响。真的,一辆开得这样快的汽车会发出这样多的声音吗?坐在拖拉机上也罢,坐在这辆汽车上也罢,我都感觉不到发动机的一点振动声,而且尽管轰轰隆隆、吱吱嘎嘎,我们的汽车却开得象飞一样快。
我已经说过,我们山沟沟里的路是很难走的,但我还是敢担保,希思有时把车速加大到不少于每小时七十英里。说实话,这么快的速度,我们在第一个急转弯时就该冲到排水沟里去了。可汽车一上路,就象牢牢地贴在路面上了,我们一次也没有滑出去。
我们在伯尔特的房子前停了车。希思跳下车就沿着一条小路跑去,我跟在他的后面。
艾米·斯密特迎着我们走出来。显然,她刚刚哭过,看到我们,非常吃惊。
我们在台阶上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希思才开口说话。说来也真怪,他本来穿的是件破破烂烂的外衣和一件汗迹斑斑的尖领格子衫,没有戴帽子,而是一头蓬乱的卷发。但是,我忽然觉得他现在穿了一身高级服装,而且脱帽向艾米鞠躬致敬。
“我听说,”他说,“您的女儿病了。我可以帮帮她的忙吗?”
我不知道艾米的感觉是不是和我一样,她只是打开门,往旁边一站,让我们走进去。
“请到这里来吧。”
“谢谢您,太太。”希思说着进了房间。
我和艾米留下了。她向我转过身来,又是眼泪汪汪的了。
“你知道,卡尔,她的病很重很重。”她说。
我难过地点了点头。我为农场主的鲁莽行径感到惊讶,他居然认为,似乎他可以搭救一个病情十分危重的小姑娘。同时,我也为自己失去理智感到惊讶,我为什么呆呆地站在台阶上,不跟他进去呢?
这时,希思走了出来,轻轻地带上了门。
“她睡着了,”他对艾米说,“现在一切都正常。”
他二话没说,迈开步子,扬长而去。
我犹豫了一会,望着艾米,不知如何是好。
后来我才知道,我根本就无能为力。于是,我决定同希思一道离开这里。
回来的路上,车子开得不快也不慢,但还是象过去一样,吱吱嘎嘎、轰轰隆隆响个不停。
“车子跑得很不错呀,”我大声地说着,竭力想盖过隆隆的声音。
他微微地笑了笑,也大声回答说:“我要保养两天才能开一天啊……”
回到希恩的农场后,我下了他的车,坐上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