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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上来的。起初,这不过是一种感觉,一种猜测:那里,在下面存在着某种生命。自然,开始他对自己的猜测也是非常怀疑的,过了很久,他才相信确有其事。又隔了相当一段时间,他才从相信到深信不疑。
他当然不能用语言来叙述所听到的东西,因为事实上他没有听到任何言语。但是,某种生命的理性和意识通过他摸着洞底的手指和贴着石块的膝盖慢慢他传到他的大脑,他不断接收这些传送波,不用听觉器官便能听见传播的声音。而且吸收得越久,他越坚信,在那石灰岩层的深处,活活埋着一个智慧生物。终于在某一天,他断断续续捕捉到了某种思想的零星片断——毫无疑问是那个幽禁在岩层深处的智慧生物在工作时隐隐传出来的回声。
他对听到的东西一窍不通。但是,记是这个一窍不通恰恰极为重要。假如他什么都能理解,那就可能会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的发现乃是一种幻觉。他的不理解正好证实他根本没有经验足以理解那些异常的现象。他约略感受到智慧生物之间某种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也无法理解的复杂的脉络,这种脉络由许多细微的、互不相关的点滴信息构成,它异乎寻常,人们的头脑根本无法加以辨认。但是,他无意之中还是获得了相距十分遥远的这种概念。遥远的程度是理智难以想象的,你想的再远,也仅能触及广袤空间的一点边儿,如此遥远的距离只是在浩渺的太空里才可能存在。即使在倾听星星对话时,他也从来没有因为碰上了地外星球的时空观而如此地泄气过。
在源源而来的信息中,常会听到一些地外星球的零星消息。地外星球的约略情景,使他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也许对人类的知识体系有益。但是,任何零星材料都不能清晰地加以复述,使它充实到知识体系中去。传到他这里的大部分信息,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或许也超出了人类可能理解的范围。然而,头脑里截获和掌握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信息,愈积愈多,只是苦于无法为日常习惯的思维方式所理解。
迪尼埃斯清楚地知道,它们(或它)决没有意思要和他对话,不,它们(或它)甚至连人类的存在这一概念也没有,更别说会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了。不过,那岩层深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它(或它们——不知怎的,用多数似乎简单些)陷入了沉沉幽思?是它由于难以忍受的孤独而自语自语?还是它在试图和另一星球上与它不同的生物取得联系?迪尼埃斯渴望知道这一切,却办不到。
他连续几个钟点坐在洞口前面的台阶上,认真思考着自己的发现,他竭力想让这些事实能够符合逻辑,使岩层深处有生物存在这一现象得到圆满的解释。于是,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确切地说,是在缺乏任何资料来证实自己思考的情况下,他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在遥远的地质时期,当时这儿还是一片浅海,有一艘飞船从天外飞落到地球上,掉进了海底的泥潭。历来经过几百万年,泥潭硬化变成了石灰岩层。飞船掉进陷坑后,使永远卡在那里了。迪尼埃斯自己也清楚,他的推论中心有一处薄弱环节,譬如说吧,岩层只有在压力下才可能形成,而且这种压力必然会强大到足以把任何飞船压垮的程度,除非这飞船所用的材料远远超过了人类技术的最高成就。
“是偶然事件,还是有目的的行动?这个生物是无意掉进陷坑,还是有意在那儿藏身呢?……”他问着自己。既然任何抽象的推论都是荒谬可笑的,所有推论的必然性都建立在假设的基础上,而这个假设又缺乏依据,那么怎么回答都成。
他沿着山坡向上爬,终于爬到峭壁脚下。一看,大树果真是被砍掉的。雪松倒落下来,从山坡上下滑了约三十尺,直到树枝攀住地面,和别的树丛交缠在一起才刹住。树墩子还很新鲜。刀斧砍削的白色痕迹在灰暗天色的映衬下很是显眼。在树墩面向山下的那一面,可以看到很深的斧印,余下的部分是锯子锯完的。树墩旁边有一堆堆淡黄色的锯屑,从锯痕看出,用的是双把锯。
山坡从迪尼埃斯脚下这块坎平地开始陡直向下,在稍高的地方紧靠树墩,陡壁被土坝奇异地挡断了。多半是很久以前陡壁发生了石崩,石块滚到这里就卡住了。后来石块被森林的杂物所掩没,渐渐地又积起了泥土,土堆成了白桦丛生之地。那仿佛披上了一层白霜的白桦树干和其他幽暗的林木相比显得非常纤弱,简直轻得象幻影。
“把树砍悼——还有比这更荒谬的行径吗?……”他反复地暗问自己。这树已没有任何价值了,唯一的用途就是可以攀着树枝到野猫洞里去。看来有人知道迪尼埃斯把这棵雪松当作通向洞里的桥梁,而居心不良地把这座桥给毁了?也许有谁在洞里藏了什么东西,为了切断通向密室的唯一通路而把大树砍了?
但是,倒要问一问,谁有这样的狠劲儿,竟能在半夜里,在暴风雨中,靠了挂在陡壁上的一盏提灯,而且冒着随时会折断颈脖的危险去砍伐这棵树呢?是谁?是贝恩·亚当斯吗?当然,贝恩由于迪尼埃斯不同意他在自己地段正打猎一直怀恨在心,但难道为了这一点就值得出此下策来报复了吗?
另一种推测就是有人在山洞里藏了什么东西,于是把树砍倒了。看起来这种推测比较近乎情理,虽说砍倒大树这件事本身只会引起对藏密处所的注意。
迪尼埃期站在山坡上,困惑地摇摇头,感到疑团难释。后来他突然想到了去了解真相的办法。这一天才开始,反正没有事干。
他沿着小道往回走,打算回屋找一条绳索。
四
山洞里空荡荡的,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有十几片秋叶被风扫到了洞壁的角落里,洞口还撒有一些从洞顶石板上掉下来的碎石片,这是永无止境的风化进程的微小证据,从前由于风化作用形成了这个山洞,今后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必定会毁蚀得无影无踪。
迪尼埃斯回到洞门前面狭窄的台阶上,向山谷的对面望了一眼,感到十分惊奇:由于砍倒这棵独一无二的大树,整个景色变化多大啊,一切都变动了位置,连山岗也变成了另一个样子。但是再仔细定睛一礁,又发觉除了眼前的景色变得开阔以外,什么也没有变化。现在从这儿的台阶上,可以看到原来被松枝遮蔽了的远近景色。
一条绳索从突出在洞口上端的石板上挂下来,石板的另一端一直伸进山洞的拱顶。绳索在风里轻轻摇曳着。迪尼埃斯觉察到了,便自言自语地说,“早晨可是一点风丝儿也没有呢……”说时风又刮起来了,还是很猛的西风。树木都被风刮得弯下了腰。
边尼埃斯转间西边,脸颊上顿时感到一阵冷意。阵阵大风使他惶惑不安,一种恐惧心理从他心底油然泛起。人类自从不知遮体的群居时期开始,每当听到风暴来临时,心里使会产生象他观在这样的恐惧感。起风意味着天要变了,该攀绳上去,回牧场的家里去了。
但是,说也奇怪,他不想离开这里。这种情况他以前也常有过。野猫洞仿佛成了他的藏身之地。在这里他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他栖身的这个小小洞天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但是似乎它已改变了本性,比起他所躲避的那个残酷世界,它要真实、可爱、纯朴得多。
从小溪的回流处飞起一群野鸭。飞快掠过森林上空,一直向上飞过峭壁的弯曲处又折回来,从容地飞向小溪。迪尼埃斯注视着野鸭,一直等到它们消失在挡住了小溪视线的围堤树林后面。
可是总得回去呀,还有什么可等的呢?打从一开始就是胡思乱想,有哪个理智清楚的人会相信——那怕只有一分钟——山洞里会藏着什么东西?!……
迪尼埃斯转身走向绳索——绳索不见了。好几秒钟他圆睁着眼呆呆地望着刚才绳索还挂在那见迎风摆动的地方。接着他用眼睛四下搜索,看看能否找到踪迹,虽然这儿根本没有什么好找的。当然,可能绳索有点松动,沿着头顶上那块石板往下滑,但怎么会滑得连影子也没有了呢?
这是一根新绳子,很结实,他亲手系在峭壁顶端的一棵树上的,而且结得很牢,结好后他还拉了几下,试试它会不会松开来。
然而,绳索却好象被风刮走似的。要是没有人插手,肯定不会丢的。也许是哪一位经过这里,看到绳子,悄悄地把它解走,现在正躲在上面等着,看绳子的主人什么时候发现自己陷入窘境而惊吓得叫唤起来?这样愚蠢的玩笑在邻居间可算得上是高明的幽默了。不用说,最聪明的办法就是对这种恶作剧来一个置之不理,默默守着,让开玩笑的人反过来自讨苦吃。
迪尼埃斯拿定主意,就蹲下来守候。他对自己说,“十分钟,最多一刻钟,开玩笑的人就没有耐心了。绳子就会乖乖儿地放回原处,我就可以爬上去回家了。我还可以把开玩笑的人请到家去喝两杯,不过要看开玩笑的是哪一个了,我们可以坐在厨房里—起取笑这件奇遇。”
就在这时,迪尼埃斯突然发觉自己披风刮得身子缩成了一团,看来风比刚才更加刺骨了。西风转成北风,这可不是好兆头。
在台阶上坐定以后,他注意到上衣袖管上麻麻点点地发潮,这不是雨点打湿的,雨还没下起来,而是雾气下沉的缘故。要是气温再往下降一、二度,那天气将更加讨厌……
他虽然冷得发抖,还是守在那里,在寂静中竭力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有没有脚下树叶的沙沙声?有没有攀折树枝的声音?如果有,那就证明峭壁顶上有人在。然而周围一点声音也投有。这是一个死寂的白昼,甚至台阶下面山坡上迎风摆动的树枝也失却了平常窸窸窣窣的声音。
一刻钟显然早已过去,峭壁顶上依然声息全无。风好象超刮越大了。迪尼埃斯转过头来,无望地向石头挡板扫了一眼,脸颊上感到有一团团轻雾在随风飘拂。
迪尼埃斯再也不能耐着性子和开玩笑的人别扭下去了,一阵恐惧向他猛烈袭来,他终于明白,时间等不及了。
“喂,上面有人吗?……”他喊叫了一声,等着回答。
没有回音。
他再喊了一次,这次喊得更响了。
通常,山谷对面的岩壁会激起回响。今天却没有,就连喊声听起来也很低,好象周围上了一堵灰色的吸音墙。
他又喊了一次,但浓雾把他的声音吸走了,吞没了。下面传来一阵沙沙声。他知道这是结了冰的树枝在作响,迷雾在阵风间隙的当儿徐涂下沉,渐渐变成了冰棱。
迪尼埃斯顺着洞口的台阶走去,充其量不过走了二十英尺的距离.但找不到任何出路。台阶突出在深不见底的幽谷之上,猝然中断了,顶上悬着一块平整的大石头。太好了——把他困在这里,真是没话说的。
他重又躲进洞里蹲下来。在这里他至少可以避避风,且不管恐惧的感觉又向他悄悄袭来,相对地说,总要觉得舒适一些。山洞里还不算冷,可是温度在明显下降,要不浓雾就不会沉下来变成冰棱了。迪尼埃斯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短上衣,又没有办法生火——他不抽烟,没有随身带火柴。
到这时候,他才第一次真正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等到有人查问他跑到哪里去了的时候,早已是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