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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想毕老板是不会对我下手的,因为我是个孬种,一个贪财怕死的孬种是什么都不会说的,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把这些写了下来,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希望小姐永远都没有看到这封信的机会吧,希望我不会像他们一样死于非命。”
信到这儿应该是结尾了,可是最下面用很小的字写了两行,墨水的颜色和上面的不一样,应该是后加的,“小姐,老爷和太太不一样,老爷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我走了两年不到老爷就去世了呢?我一向觉得老爷死得蹊跷啊!”
谭央觉得冷冰冰的水一点点的向上涨,由脚下没过自己的头顶,她溺于其中竟不知道什么是痛,麻木的瘫在椅背上,她以为自己该痛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胸口好像被吹起的气球堵着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她憋闷无比,越吹越大的气球好像随时都能将她的身体炸开!
其实,日复一日的生活,我们永远预料不到一个人、一件事、甚至一张纸会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改变,只一瞬间,我们的生活就天翻地覆,变得面目全非了,你想再往回走,都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风雨交加的夜里,晚上十点多,黑色的小汽车开进毕公馆,门口刹车的吱啦声在静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随从下车为毕庆堂打好伞,他拎起座位上的竹筐下了车。
进门以后,他把竹筐递给陈叔,接过下人递来的毛巾擦着脸上的雨水,还和陈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就不喜欢和这些政界人物应酬,勾心斗角絮烦的很,讲究还多,不能早走。”陈叔皱着眉看了看竹筐里面,毕庆堂有些无奈的笑着说,“哎呀,囡囡这些日子闹着我俩,非说要弟弟妹妹陪她玩,我吃完饭又去找了这么个刚断奶的小猫,糊弄糊弄她吧!”说着,毕庆堂弹了弹竹筐里蜷成一团的小绒球,小猫懒洋洋的抬起头,眼都不睁的对着毕庆堂奶声奶气的咩咩叫着。
毕庆堂看着竹筐里的猫笑了,自言自语,“有点儿意思。”陈叔看了一眼毕庆堂,又看了一眼竹筐里的猫,摇头道,“少爷,你和从前是大不一样了!”毕庆堂深以为然的点头笑了,“是吧,做了父亲以后,心境是大不一样喽!对了,囡囡睡了吗?”陈叔点头,“睡了,等不来你就睡了,不过少奶奶可能在医院累着了吧,回来也没吃饭,直接上楼歇着了。”
毕庆堂听罢就上了楼,还吩咐下人做点儿吃的,外面风雨大作。毕庆堂打开卧室的门却并没有看见谭央,忽然一道闪电从天际划过,将天穹硬生生的劈成两半……
52(50)仳离
毕庆堂一个一个房间的找;都没有看到谭央;入夜的公馆是那样的空旷寂静;他在走廊低低叫着她的名字。在三楼那间放满红木家俱的房门前他犹豫了;这是一间他有些嫌恶的房间;毕庆堂皱了皱眉;推门而入。
屋里一片漆黑,他一面叫着“小妹”;一面伸手去摸墙壁上的开关,手指刚触到开关,就听到一个声音,“别开灯!”这声音明显是谭央的,可在毕庆堂听来却格外的陌生;那么冰冷生硬,让他困惑起来。他随手带上门走进来,眯着眼睛去适应房中的黑暗,循着声音看去,他见谭央倚坐在房间角落的太师椅上,毕庆堂连忙走了两步,关切的问,“小妹怎么了,医院的工作累了?还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谭央叹了口气,有些绝望的说,“开心?只怕是,这辈子都开心不起来了。”毕庆堂听到连忙走到谭央跟前,蹲下来,笑着去抓她的手,“怎么了,小妹,说这样的气话,让大哥着急上火的担心你,你倒是心安理得。”这些年来他总是如此,在谭央世界里的大事,便是他世界里的小事,他总能笑着为她化解,轻易替她解决,谭央忽然有些了然于心了,是啊,饶是人命关天在他这里都是草芥,他的世界里除了利益,哪还有什么大事呀?
一向以来,她爱慕他做人的力度与果敢,那是她所欠缺和仰仗的,如今这份爱慕倒让她对自己鄙夷起来。在爱情的糊涂世界里,你爱上一个人后,他的缺点也许会是你甘之如饴的蜜糖,他的优点倒会是伤的你体无完肤的毒药。对于这一点,现在的谭央和以后的毕庆堂,都会有体会。
当毕庆堂的手刚触到谭央的指尖的时候,谭央猛的收回手厉声道,“你起来,坐到那边去!”毕庆堂被她这么一吼就愣住了,随即下意识的去揽她的腰,那腰肢不复记忆中的柔软,却是僵硬的。毕庆堂正在手足无措的困惑中,谭央却狠狠的推了他一把,“你坐过去”,她声音不大,却冷冰冰的没有一丝热度,叫人听了不得不依着去做,毕庆堂心中骤然凉了一大截,他缓缓站起,坐到对面的罗汉床上。
屋内一片寂静,远远的雷声轰鸣着,毕庆堂干笑了两声,“莫不是我做了错事,开罪了夫人?”“那你说说,你都做了什么错事了,”谭央接着他的话,低声道。毕庆堂将手肘放到旁边的扶手上,舒服的姿势能让他不那么局促,“错事?像我这么守本分的丈夫,你就是满上海滩满中国的找你都找不到,我会做什么错事?小妹你这样厉害,我就是在外面应酬和别的女人跳个舞心中都直打鼓,你知道,我是不敢犯错的!”
谭央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原先也以为这样的事是大错,可是现在看来,那算什么啊,那些整日里拈酸吃醋的先生太太们,倒还真是欢喜冤家,是过得了一辈子的。”毕庆堂闷声道,“小妹,你把我说糊涂了!”顿了顿,他又说,“我们才是过得了一辈子的,”他说得底气很足。谭央听罢悲从中来,他们哪里还有什么一辈子,她忽然怜悯起他怜悯起自己来,曾经听不懂佛家的大悲大慈,看不透圣经的救赎疾苦,如今这一瞬间,她竟然有些明白了。
她的语气忽然平和温柔起来,“大哥,西方人都信耶稣,他们做了什么令自己良心不安的事,都会在黑屋里向神父忏悔,说出自己的罪过,承认自己的错误,从而在上帝那里得到谅解与救赎,如此,便可以重获新生。大哥,或许,你可以试着说说你的罪,或许,我听了心中便不会有这么多恨了。”毕庆堂略想了想,推心置腹的说,“小妹,我这一生做过许多并不光明磊落的事,可这绝大多数全都与你无关,若说能让你心中有恨的,恐怕也只有许飞虎的死这一桩了。我承认,我杀他是我太过冲动鲁莽,可我也是怕他说些胡话,伤了咱们夫妻感情……”
“大哥,我只提醒你一次,你要从三十年前说起,不怕我说得更详细的话,你要从你们离开山东前的那年说起!”
她知道了,她全都知道了,毕庆堂颓然的靠在扶手上,心痛万分的想,与此同时,他又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会不会她是在套我的话,就像上次她让女儿问起苦难佛一样,可看她今天的架势又是十足的了然于心,他的小妹心思单纯演不出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可她怎么会知道,知情的人全都死了。不行,让她知道真相,于他于这个家,那便是万劫不复,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放手一博,他是天生的赌徒,他尤其愿意为了自己的幸福冒险。
其实,夫妇之间的幸福,第一要务便是坦诚,幸福是最经不起算计,冒不起风险的,其结果,往往会跌入不幸的万丈深渊!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真是不愿意提啊,咱们父亲他们在山东,散伙之前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我父亲是大当家的所以拿了大头,可是后来许飞虎心中不平来上海生事,却在我父亲那里吃了亏,后来就走了,这不,人穷志短的,过不下去了,又来找咱们的麻烦,我实在是不耐烦了,索性绝了后患……”
“毕庆堂!”谭央忽然歇斯底里的大喊,“你当谁都像你一样见利忘义,一而再再而三的铤而走险吗?我许伯伯是贪你的那些脏钱,活该死!那我表叔呢?他也是吗?你现在坐在这个屋子里,你看看啊!他这个大烟鬼花下了这么多钱给我做下的陪嫁,他是想让我嫁个好夫婿好好过生活,他在天上有眼看着这里呢!你就是我的好夫婿?这就是我的好生活?我的好夫婿便是杀他的凶手,我的好生活是用他的血他的命换来的,你的良知都让狗叼走了吗?在这里让你忏悔你还敢信口胡诌,去栽赃已经死了的人!你没了良心,可是我有!我就是现在一口气没喘上来,死了,我都不敢去见表叔,九泉之下,在他面前,我情愿死上一百次也不敢看他一眼!”
说到这里谭央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的大哭,外面一道闪电,屋内瞬时大亮,惨白的光照出谭央因痛苦而扭曲的脸,满面泪光,“为了一笔钱财而已,你杀了那么多的人,为了掩盖你的罪恶,你还在继续杀,去杀知道这件事的人!前些天我去找马叔叔问,你就杀了马叔叔,那我明天后天去找陈叔问呢?你是不是也会杀了他?可是你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马叔叔临死会留下这一手,你若不杀他,我倒真是这辈子都会被蒙在鼓里!毕庆堂,你的心肠竟歹毒到这种程度,利欲熏心,你什么事情都干得出!可是,你有那么缺钱吗?这几年多出来的这些钱让你过得和从前有多大的不同呢?为了钱你做出这些事,你没后悔过?你一点儿也不怕报应吗?”
面对谭央的质问,毕庆堂无力的用手遮住脸,他付出那么多努力,用尽全力的筹谋掩盖,可这一天还是来了,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不怕报应,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屡屡假想出这一幕,每每心疼得喘不过气来,可他仔细想来,却似乎并没后悔过。
想到这儿,毕庆堂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说,“小妹,这世上很多人都有资格谈钱,唯独你谭央没有,从前有你父亲,后来有我,你没过过苦日子,没挨过饿受过冻,你更没遭过白眼受过气,你不知道财与势在这世上有多么的重要,所以,在我这里只有有钱与没钱,在你那里却只有高尚与不高尚。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子,你看那些本本分分做事干干净净挣钱的,也不过是勉勉强强填饱肚子,管得了自己却管不了儿女。你觉得我的钱够用了?我却觉得我的钱还差很多,我不但想让你和囡囡过得好,我还想让囡囡和她将来的孩子过得好,我不能再过没钱的日子,更不能让囡囡过那种日子,钱越多越好,你别管这钱是怎么来的,怎么来的我都不后悔!”
谭央听了这些话,心一点点的沉下去,原来这就是她爱的大哥,原来真正的他,他真正的想法,她并不知晓,她终于认清了他们的将来,或者说他的将来以及她的将来,她更加的绝望,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她哽咽的说,“原来这便是你,为了钱,你做什么都行,你说你不后悔,那么我猜想,如果一切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做,还会去杀人,杀年迈的老人和智力残缺的孩子,你不要以为我的阅历不如你,我没过过苦日子,我就要去认同你的话,正好相反,就像你说的,这世上有那么多人辛辛苦苦的挣钱,勉勉强强的过生活,可是你给他们机会,叫他们杀人发财暴富,他们会吗?我想绝大多数的人都不会,生而为人,就应该有那个是非观念,我们宁可清清白白的过贫苦日子,也不会去挥霍染着血的钱!”
“你不要以为你从前受过苦,现在便可以理直气壮的作恶,我认识的人不算多,可是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都认识的,绫姐李哥他们没过过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