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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央也不回答,眼泪却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冯康叹了口气,看着谭央,痛心疾首的说,“傻丫头啊,他是骗你的,你怎么就上当了。他对你好,那是另有图谋啊!”说到这里,冯康欲言又止,这时吴妈进来给谭央送饭。看着谭央,他又有些心疼了。在长辈眼里,多大的人,总是孩子,孩子是可以犯错的,孩子也不懂大人的事。有些事,孩子没必要知道,那是烦恼人生的开始。他要按着表哥的打算去规划表侄女的人生。
打定了主意的冯康将饭碗推到谭央面前,“快吃吧,不要任性,表叔是为了你好,你是个姑娘,任性,到头来吃亏的是你自己。”说着,他拿袖口去擦侄女脸上的泪。然后,唉声叹气的,他出了房间,掏出锁头紧紧锁住了房门,把钥匙贴身放在衣服里。稍后,冯康拿来木条,用锤子叮叮咣咣的钉起了谭央房里的窗子,谭央砸着窗喊,“表叔,你要干什么?你放我出去啊!”冯康无奈,“丫头啊,表叔是为了你好,你往后会知道的。”说着,他心里盘算着,小孩儿心性,能怎样,关她几个月就好了。
1927年的炎热上海,整个夏季,谭央都被囚在自己的房中。闷热、孤独、枯燥,这些都不难熬。最难熬的,是思念。被关的时间越长,她就越发现,自己竟是这么恋着他,竟已离不开他,她这一厢,已然是相思成灾。可是,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毕庆堂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不挂念她吗?他不知道她的境况吗?谭央不愿听凭自己去胡思乱想,然而,一些念头还是情不自禁的冒了出来。他是不是已经……谭央的眼前时不时的浮现出方雅那妩媚的身影。
相思之外,随着时间的过去,她开始伤心了,起初是淡淡的,后来,竟一发不可收拾了。
这一天,冯康照旧去了大烟馆,谭央倚在床上心不在焉的看着一本书,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迷迷糊糊的听见院里的吴妈嚷嚷着,“哎呀,不行的,你不能进,你这老头怎么这样?表老爷回来会骂死人的!”“您就行行方便吧,我又不是我们毕老板,我和谭小姐说几句话就走!”
听见陈叔的声音,谭央鞋都没穿便扑到了门口,激动着喊着,“陈叔!陈叔!”陈叔听见谭央喊他,明显急了,便对吴妈说,“这是我们毕老板给您的,您赏个脸,收下吧!”一下子,吴妈便没了气焰,啧啧称赞,“豁!真是阔啊!”陈叔三步并两步来到房门前,“谭小姐,谭小姐您受苦了!放心吧,毕老板正在和冯爷谈着呢!他一定会救你出来。”说到这儿,陈叔顿了顿,换了个语气,恳切的说,“我家少爷让我带话给您,说是,不论冯爷对你说了什么,你都要相信他,他是真心的。”
听见里面谭央嗯了一声,陈叔松了口气,“谭小姐,我先走了,你要保重!”他迈出两步,却又回转过来,轻声说,“少爷这段时间过得很不好,抽了那么多烟,人也瘦了。”说罢,陈叔才叹气离开。房里,谭央倚着门框,泪眼迷蒙。
都说一处相思,两处闲愁。可一样的相思,两个人共同分担又彼此知晓,那么,相思的滋味便成了辛酸里的甜美了。
17(15)失亲
天色渐晚,谭央的心越发的不着底了。点亮书桌上的煤油灯,蓝芯黄焰的火,火苗噌的窜起,却被玻璃灯罩挡在了里面,无可奈何的黯了下来。谭央伸出手去摸灯罩,热得发烫,指尖的触感让她回忆起最后的那次见面,他手掌给她的暖。
他来了,便是铺天盖地;他离开,总是悄无声息。是不是,他们的世界本就隔着山高水远,交汇的牵强,所以每次的分离才会那样的彻彻底底呢。她想起了那些有关新女性的摩登思潮,从前总觉得花哨而夸张。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一定要上进的,只有将自己的眼界变宽,世界变大,他和她才会有更大的交集。否则,要他去俯就自己的短浅渺小,抑或是成为他的世界的附属,无论哪样都是不稳妥、不长久的。
隔壁的邻居家,笨重陈旧的座钟敲了十一下,谭央在门旁边的凳子上坐着,煤油灯已经不太能照到这里了,她将自己藏在黑漆漆的角落里,忐忑的心也开始倦怠了。这时候,院中的拍门声,轻轻重重,没有规律。谭央一个激灵,贴着门缝听着院里的动静。吴妈口里喊着,等一等,从耳房里趿着鞋,踢踢踏踏的去开门。接着,就听吴妈大惊小怪的喊着,“咿呀,表老爷,你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冯康对吴妈不理不睬,短着舌头,不知哼的是什么曲子。
“吴妈,辛苦你给表叔熬汤醒醒酒!”听见谭央的话,吴妈便应道,“好,小姐,等我把表老爷扶进屋里去再!”“丫头,你,你要是,要是真孝心你叔,就和那小兔崽子断了,断了!”闻言,谭央心中一沉,也没接话,冯康继续磕磕绊绊的说,“那狗娘养的,真他娘的不是个,不是个东西啊!他拿,拿死了的人来说事儿!”“表老爷,进屋去吧!”冯康进屋前一刻,忽然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嚎着,“菡卉,菡卉,不是我不想啊,不是我不想……”
谭央蹙着眉,有气无力的倚在门上,满心期待后的失望与这些日被关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了上来,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水雾。
“少爷该回去了,在这儿耗了一整天了。”虽然在二楼的雅间,可大烟馆嘈杂吵闹的声音还是从下面传了上来。毕庆堂一声不吭的抽着烟,陈叔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过了好一会儿,毕庆堂忽然开口说,“陈叔,你帮我想个主意!”陈叔很为难,“今天在这儿咱们不是都试了吗?冯康他是软的硬的都不吃,真没想到,他这大烟鬼这几年,自己过得窝囊糊涂,可一牵扯到谭爷的千金,居然硬气明白起来了!”毕庆堂面色更沉了,陈叔犹犹豫豫的说,“一个老头子罢了,少爷派几个手下的人去,直接把谭小姐给救出来不就得了。”毕庆堂冷哼一声,“要是能,我不就早都救了?把冯老头惹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和谭央乱说一通,那我就彻底没戏了!”
毕庆堂又拿出一根烟,点起来接着抽。“少爷,整个上海滩的大烟都攥在你手上,一个大烟鬼,你不给他鸦片,他还能狂的起来?”“让谭央眼睁睁的看着她表叔为了她受罪,她会心有不忍,更会因此而觉得,我很卑劣。我不是不想卑劣啊,可我卑劣起来,她不喜欢,我有什么办法?”说罢,毕庆堂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陈叔品咂着,为难的说,“这投鼠忌器的,还真是难办。”
毕庆堂闻言便将剩下的大半支烟死死按在烟灰缸里,目视前方,低声说,“看来,真是没有别的法子了!”陈叔看着烟灰缸里的烟灰,默然无语,随后,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冯康总是早出晚归,谭央估摸着时间,马上就要开学了,便觉得不能在这样了。这天,听见院子里表叔的动静,谭央便拍着门高喊,“表叔,表叔!”“干什么?”“表叔,你放我出去吧,学校就要开学了!我要上学啊!”冯康咳了两声,“不去了,让你读书,你就知道野!不准读了!”谭央大惊失色,语无伦次,“不,我要读,我要读,考上敬业中学那么不容易,我要去!表叔,求求你让我去吧。”
冯康走了几步来到谭央的房门前,苦口婆心的说,“你也不小了,十七八的姑娘,这么晃着也不是个事儿。这几天,表叔给你张罗了一个婆家。姓李,开绸缎铺的,铺面上有五六个伙计,家里有两个帮佣,是个根本人家,大人都通情达理。那后生我今天也见着了,比你大四岁,本本分分的,说话做事也有模有样。哪家闺女得了这样的姑爷,哪家的福气!”
谭央瞪大了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冯康听见里面没有动静,回身走了,刚要进屋,就听见谭央将门拍得咣咣直响,撕心裂肺的喊,“我不嫁人!我死都不嫁!”冯康并不理睬,谭央还在没命的拍门哭喊,没多久,院里这么大的动静惹来弄堂里几个妇人探头探脑的看,随后嘁嘁喳喳的议论起来,了不得喽,这大烟鬼要卖侄女换鸦片喽。
过了很长时间,谭央的嗓子喊哑了,眼睛哭肿了,砸门的手出了血也麻木无觉,瘫倒在地的她抽泣着,“大哥,大哥你都不管我了吗?”光线透过窄成一条线的窗隙照进来,尘埃在期间乱舞,找不到头绪,看不见出去的路。
冯康似乎不愿夜长梦多,婚礼定在一个月后,他开始脚不沾地的给侄女置办嫁妆,还请来了七八个木匠,在院里打起了家俱。从早到晚,院子里叮叮咣咣的响声令谭央心烦意乱,苦恼更胜。可别管冯康有多忙,每次回家都给谭央带些外面小姑娘们爱吃的东西,什么梨膏糖、海棠糕、蟹壳黄,翻着花的来。孤独多年,这个对情感表达笨拙的老人以为,他的表侄女还是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他用心良苦,谭央却并不领情,她早已不是孩子了,她要的幸福,不是零食能添的满的。
距婚期只有十天了,这日中午,谭央在屋里闹着,说是叫她结婚她便绝食,饿死罢了,她不要这包办的婚姻!冯康在院里气得直跳脚,边骂边悔,真不该叫侄女去洋学堂读书,好的不学,偏学这些。吴妈看着叔侄俩战争的升级,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候,木匠来给家俱上最后一遍漆了,她便急急的招呼人家的茶水去了。送走木匠,张罗午饭,忙得差不多了,扎着围裙去摆碗筷,经过院里的时候,就听瓷碗落地摔碎的声响,惊呼,“我的天,表老爷,表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啊?”
抹着眼泪的谭央听见了,连忙扒着门,“吴妈,出什么事儿了?”吴妈奔到门前,惊慌失措,“表老爷好像犯了什么急病,喘不过来气啊,脸都青了!”谭央闻言吓坏了,“吴妈,你,快去找大夫,不,不,送西医院!”吴妈揉着围裙,为难,“我,我不知道钱放在哪里,也没去过那些地方!”谭央急了,“去找邻居借钱,叫邻居帮忙!”吴妈连忙点头,一路小跑的出去,谭央在屋里干着急,大声的唤着表叔,也不见表叔答应。
过了很长时间,吴妈上气不接下气的推开院门冲着谭央喊,“小姐,毕老板来了,老天爷保佑,街坊们知道表老爷抽大烟,都不愿意借钱帮忙,正巧我在弄堂口,看见毕老板了!”
腾腾几步,奔到谭央的房门前,毕庆堂按住房门,急切的呼唤着,“小妹,小妹。”那声音深情而激动,脱去了深沉世故的伪装,离别,让压抑的爱烧成了火的海洋。谭央来不及体会个中滋味,便要毕庆堂快去看表叔。汽车开到了院门口,毕庆堂叫司机和另一个随从将冯康抬出来,开车送去医院。接着,他又和吴妈在家里找起了钥匙,找了一会儿,不得要领,毕庆堂便又急又气的去抬脚踹门,还大骂,哪有这么关人的?那老不死的疯了?
屋子虽旧,可门窗都异常结实,所以毕庆堂虽将门踹得山响,连房檐上积年的泥灰都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可愣是踹不开。落下的灰尘迷了毕庆堂的眼睛,他顿时耐性全失,骂了句粗口,还叫谭央躲远些。
“砰!砰!砰!”接连几声枪响,刺耳的声响夹着火药味和火花在门口跳动。谭央哪里见识过这个,吓得蹲在墙角,捂着耳朵瑟瑟发抖。毕庆堂试着推了推,推不开,便又补了几枪。哗啦一声,门锁落地,毕庆堂破门而入。几个月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