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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历程--36位中国当代学人自述-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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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四人帮”垮台前两个月进入“一监”的,我的被捕是要证明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的激烈,是要证明无产阶级全面专政的必要。而这一切都是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指导下进行的。1976年“四人帮”倒台,这套理论渐成“刍狗”,没有什么人认真对待了,以至逐渐消失。因此也可以说,我算坐了一趟末班车。从我到了这个“反革命中队”之后,除了因为“批邓”和“毛主席逝世”速判了几个以外,再没有因为“文革”和“四人帮”问题来这个中队的了。


事情所由


  我出事的题目很大,即所谓“要实现对资产阶级的全面专政”;实际上事情并不大,只是与一个老同学闲聊一些话,被举报了出来,便闹得纷纷扬扬,被北京市市委当做阶级斗争新动向来抓的。
  1971年林彪倒台时,我在房山县一个中学工作。我一个南口(从1964年大学毕业时的思想清理运动中被划为“反动学生”,被发到南口农场劳动)难友郭宝昌在广西电影制片厂工作,他不愿意拍那些“高大全”的片子,那时稍有品味的文学作品除了鲁迅作品外就是《红楼梦》了,他想拍《红楼梦》,要我把其中的韵文(诗词伙同曲赋 )注释一下。在注释《红楼梦》时,我参考了《推背图》。《推背图》是古代一本预言历史大事的书籍,与《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所看到的命运册子的格式完全相同。《推背图》中有个图,上画宫装妇女怀抱琵琶,题诗有云“惑乱君臣几千般”,下面还有一弓一兔。大学有位老同学爱看奇书,视《推背图》如同宝书,与我闲聊,就说起上面所说的那张图和图中所绘那个妇女。我说,三千年前,中国第一个讨伐纣王的文告就说“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三千年后还是这个问题。那个女的就跟江青一样。另外我们当时都认为搞得声势很大的“批林批孔”是“另有所指”,实际上是上海派在反周。上海《文汇报》整天大批周公、批秦朝丞相李斯。已经是图穷匕首现了。
  老同学把《推背图》拿走了,他又借给一个文化馆的干部。那位把《推背图》放大复制了。后来这位文化馆的又当着样板团的骂江青,让“板团”的人给告了。此时正抓“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什么“手抄本”、“追谣言””、“小道消息”、批“文艺黑线回潮”都出在那个时候。文化馆干部的那件事引起高层的注意,抄了他的家,《推背图》复制件出现了。那是个草木皆兵的时代,这自然是个了不得的阶级斗争的新动向了。于是由他追到我那老同学、老同学牵扯到我。1975年春节过后的一天,他慌里慌张地到我家。对我说:《推背图》出事了,公安局找了我,我顶不住了,只得把老兄交代出来了。我对不起你了,以后再补报罢。完后匆匆而去。还算好,他给我一个信,我把一些对“评法批儒”不满文字处理了。不久又有一位搞点创作的老同学找我,说北京文联召开的“业余作家创作大会”上,市里负责文教宣传领导去讲话了,说“北京有几个反革命分子攻击和咒骂江青同志”。我想他指的就是我们这档子事。
  过了正月十五我到房山上班,第二天房山县公安局、文教局联合把我运到县里,3月3日《人民日报》发表姚文元的《论林彪反革命集团的社会基础》,文中大谈意识形态领域的阶级斗争。3月4日被房山公安分局正式传讯,22日,转送到北京市公安局看守所关押,并转拘留。一直拘留到1976年5月10日,“市中法”正式逮捕我。法院说:你的问题与“天安门反革命事件”差不多,都是分裂党中央(指我说的“批孔是上海派反周”。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能力“分裂党中央”?真是笑料一样),反对无产阶级司令部、反对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反对批林批孔运动。并说“为了配合打击天安门反革命事件,对你实行逮捕、你签字吧”。这在实行法治的今天,会被视作笑话的,可是在当时,这些是说得义正辞严的。仿佛处理惩罚一个人,不是因为他犯了什么罪,而是由于政治形势的需要。
  1976年7月26日,把我从半步桥用小吉普拉到“市中法”(当时“中法”还在刑部街,现已拆),先是在一个小屋子候审。小屋子另一端还有个小姑娘在啜泣。我很好奇,看她也就二十岁左右,就问:“什么事?”她停止了哭,回答“天安门事”。我说:“怎么这样早就到法院了?”她说,似乎法院找她来证明什么。
  一会儿,法警把我带到一间不大的办公室。一位女审判员向我宣布(76)中刑反字第46号“刑事判决书”。判决书中说该院查明1972年到1973年伙同反革命分子章某“互相散布反动言论,恶毒攻击无产阶级司令部,诬蔑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和批林批孔运动”于是,“罪行严重,性质恶劣”以“现行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
  然后送回看守所,度过上诉期后,送到“一监”。这已经是8月中旬,不久9月9日,毛主席逝世。本来我所工作的房山县要9月10日开全县的批斗大会,已经准备了一个多月,因主席逝世而取消。10月6日,“四人帮”垮台。因为我的问题较为单纯,监狱管理人员大多也知一二,对我的要求逐渐放松(例如可以请求多接见等)。但当时北京市领导人说“10月6日以前反对‘四人帮’的还是反革命”。所以我们这类的案子一直压着。直至实在压不住的1978年。


很难删除的记忆


  三年多的生活仿佛人生一场噩梦,但总有几件事不能忘怀。
  地震:判决之后,又回到K字楼,转入关押已经判决犯人的号中。两天后,即7月28日凌晨,唐山大地震。那真是惊心动魄,大地在颤抖,K字楼剧烈晃动,铺板来回倾斜,铺上的人们滚来滚去。室中暖气片,甩出一尺多远,上面的茶缸掉了一地。人们惊醒了,一个个呆如木鸡,很长时间缓不过劲来。后来听到许多号的犯人狂敲铁门,大喊大闹,这些大多是因为“四五事件”而被抓的年轻人。他们进来的时间不长,恐怖盘踞在心头,遇此突变,不知如何是好了。其实筒道中已经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回答或制止。跟着就是下起了大雨,余震仍然不断。为了防震,北京人都住到房子外面的防震棚里。我旁边一位所谓“头号苏修特务”,中共八大时任翻译组组长的老先生,他被判15年,因为涉外,一直没有去监狱,而是在看守所关押服刑。在屋子抖动的时候,老人用一条破毛线毯子折成一个枕头似的,顶在他那没有几根头发的秃头上,紧靠在墙角,对我说:“老王,房角处安全些。”我给他泼冷水说:“没用的。那么厚的水泥墙。小小一块毯子管什么用?睡觉吧。现在全北京的人都在雨地里躲地震,惟有我们这些犯人却踏踏实实地在屋子里安心睡觉。”后来,他让我给他背唐诗,他用俄文翻译。这位从中国中央大学中文系毕业、又从高尔基大学俄文系毕业的博学老人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后来听说他去了澳大利亚。
  审讯妙语:70年代人们基本上没有什么法律意识,虽然判决书上照例说“特依法判决如下”,但“依”的什么“法”,不仅被判决人不知道,恐怕谁也不知道。因为文革中“公检法”已经被砸烂,“法律”是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产物。历史学家唐德刚说当时是“两部法律(《宪法》与《婚姻法》)治中国”,实际上连《宪法》也已废止。1975年初“四次全国人民大会”才通过了新宪法。“依法判决”不能说“依”《宪法》吧。
  有的预审员和审讯员除了说些套话外,有时也说点令人难忘怀的话。例如,一次新审讯员对我说;王学泰,我们俩人没冤没仇,你也没有把我们家的孩子抱到井里去。今天我审讯你,是因为我挣这56块钱。我觉得他很真诚。
  有时审讯员也很困惑,从判决书来看,我当时就是个“言论问题”,而且就与一个人说的。有一次,审讯员说我不敢交代问题。我说有什么敢不敢的,不就是这些话吗?他说,你以为这是小事,这就是反革命活动!就是进行反革命宣传!制造反革命舆论!我问,如果与别人说话就是行动,那么言论与行动怎么区分呢?他回答:你自己与自己说,别人没听到,才是言论。
  有一次我问预审员,《宪法》也有保护“言论自由”的条款啊?审讯员回答:“那是保护人民的言论自由的。你是敌人,当然不保护你的自由。”我说:“我本来也是人民。”他回答:“你看看你那些言论。你是人民?人民有你那样说的吗?从言论来看就证明你是敌人!”这真是“互为因果”。因为你是“敌人”,所以不给你言论自由;而“敌人”的定性又是根据“言论”。
  化脓性脑膜炎
  77年秋末,我还坚持洗冷水澡。一个星期四,洗完后,觉得有点冷,感冒了。我以为第二天就会好了。没有想到第二天发烧,头痛,脑袋像要裂开一样,体温飙升到摄氏40度以上。同组狱友经过请示把我背到监狱卫生所。到卫生所不久,便人事不知了。当我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光明,满眼都是纯洁的白色。这时一个亲切而美丽的声音说:“他醒了”“他醒了”。在狱中两年多了,很少听到异性的声音,因此护士亲切的声音特别具有穿透力和抚慰力。这时才发现我臂上的吊针和手腕上冰冷的手铐和一位中年男子。旁边伺候我的护工(也是犯人)称中年人为“姚队长”。姚队长说:“王学泰,你昏睡了三天了。当时你人事不知,给你打吊针,你就给拔了。两三个人都按不住你,我们只好把你铐在铁床上,现在你清醒了,可以把手铐解开了。”
  这次患病真是死里逃生。后来得知,星期五下午我到了监狱卫生所,那里幸亏有一位跟我在一个中队待过的医生。他是学西医的,但中医也很好,会针灸。他因为基督教入狱,判五年,快到期了,所以到卫生所从事医务工作。星期六我已经昏迷了。医生查出是大脑的问题,提出把我送到公安医院治疗。可是适逢星期六,监狱长回家了。狱中犯人离开监狱必须有监狱长签字准许。没办法,这位医生用针灸给我控制两天,直到星期一,监狱长回来,才送到公安医院,侥幸活了下来。
  护士对我说:“化脓性脑膜炎不得了啊,弄不好会记忆丧失的!”我悚然而惊。赶紧打开带来的笔记本,默写背过的文章和诗词。不错,虽然头还稍微有些痛,三四天下来,也默写好几百首,看来脑子还没有太坏,凑合能用。以后的几十年,我还主要还是靠头脑谋生的。我想:上帝的安排也许真是合理,当我身强力壮,能背200斤麻袋的时候,让我修理地球、干体力劳动;当我“及壮”以后,身体差了,精神日衰,改为脑力劳动。


平反现场


  1978年10月20日下午2点半,在“一监”的一间大会议室里,屋中有张乒乓球案子,周围坐着四五十人。有许多是监狱中的监管人员,可能我是较早平反的,监狱管理人员觉得很新鲜才去旁听。
  案子对面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干部。开始进入程序,他问:“你叫什么?”然后是一连串的例行问题。问过以后,这位干部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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