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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你情人?”忽然一直默默站在欢馨身后的列夫米拉并没有阻止,只是突兀地问了一句,语气是冷冷的。
欢馨手下的动作一顿,摇摇头说:“不是,是朋友!”
“朋友!我以为……”列夫米拉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子清瘦的背影,他想不出为什么一个中国女子拼了命保护的男人,和她只是一个朋友,而且还是德国人!
“治人者的罪行不是治于人者的过错;政府有时会是强盗;而人民永远也不会是强盗!再说友谊是不分国界的!”欢馨手下不停,轻轻说道。话语里引用了雨果的句子,她觉得这个很适合他们现在的情况。
“嗯,欢馨……”突然,躺在地上的弗朗克发出一声轻微的□,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欢馨正将纱布重新扎好,蓦然听到熟悉的声影,眼里立即涌起惊喜,她扑过去喊道:“弗朗克,你觉得怎么样?”
弗朗克没有焦距的眼睛生滞地转动着,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欢馨放大的脸近在眼前。
“欢馨……欢馨……” 弗朗克呼吸有些急促,抬起手想触碰欢馨灰黑的脸。
“嗯,是我!我们都活着……都活着……”欢馨抓住弗朗克粗糙的大手不禁哽咽。
“都活着……”弗朗克喃喃地重复道,然后望着眼前的女子柔声说,“欢馨,你是个傻瓜!”
欢馨哭着笑出了声,弗朗克也跟着勾起了嘴角,劫后余生的友情更显珍贵。
列夫米拉不解地望着靠在一起两人,弄不明白不是恋人的男女之间怎会有如此不离不弃的情谊。但是刚才欢馨决绝地扑向弗朗克的那刻,像极了自己已逝的爱人伊丽娜。曾几何时,伊丽娜也是如此义无反顾地扑到自己身上,挡住了敌人的子弹。他至今记得,女孩年轻的躯体在自己怀中逐渐冷硬,胸口如玫瑰花般绽放的鲜血,那么刺目、那么惊心……
想着,列夫米拉的眼睛突然转到了弗朗克原野灰的国防军制服上,眼神骤然变得冷酷和阴沉。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呼吸也急促起来。
欢馨只感觉脊背上一阵发凉,背后怨恨的目光如毒蛇般缠绕过来,她瑟缩了一□体,立刻就被弗朗克发觉。
男人艰难地撑着身体坐起,一把将欢馨搂进怀里,戒备地直视列夫米拉。
“列夫米拉同志,可以开饭了!”恰在这时炊事员的声音在后方响了起来。列夫米拉浑身陡然一松,深深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走。
欢馨见他要走,急忙从弗朗克怀里直起身子,喊道:“那个……长官,可不可以给我们点水?”
列夫米拉似乎并没有听到欢馨的请求,头也不回地径直消失在人丛里。
153人性是魔鬼
欢馨担忧地看着弗朗克灰败的脸和干得裂开了血口的唇;正要再度开口;弗朗克却已摇了摇头;虚弱地道:“算了;他们……巴不得我们死掉!”
欢馨不吭声,靠着树干坐好,将弗朗克也扶着躺下。为了让男人舒服些;欢馨很自然地将他的头枕在自己大腿上。弗朗克没有拒绝;刚才的动作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此刻只感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昏昏沉沉得只想睡觉。
不多时,远处却走来一个背着枪的大胡子男人。他走到近前冲着谢苗一点头;递给他一个搪瓷杯和一块夹着肉干的黑面包。谢苗接过晚餐蹲到一边大口嚼起来。欢馨看着他咽了几口口水;索性闭起眼睛准备睡觉。
“给!”那大胡子男人斜瞪着靠在一起的两人,不甚情愿地递过一杯清水和一块面包,嘴里哼哼着,“浪费粮食!”
欢馨见有了食物,也不和那人计较,扶起弗朗克软绵绵的身子,把杯子凑到他唇边说:“弗朗克,喝点水!”
弗朗克正感觉喉咙像要烧起来一样痛,清凉的带着一丝甜味的水汽飘入鼻腔,他立刻本能地喝了起来。说是一杯水,其实也就半杯的量,男人一口气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舌头,似乎并不够。
“能不能再给点儿?”欢馨拿着空杯子,乌溜溜的眼珠子乞求地望着对面高大得像座山般的男人,神情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
那男人到底有些心软,嘴里骂骂咧咧但还是又倒了一杯给她。
喝完水,弗朗克的眼神清明不少,望着欢馨手里巴掌大的一块面包说道:“你吃吧,吃完可以睡一会儿!”
欢馨掂了掂手里的食物,又看看谢苗手里夹着肉干的面包,心里微微叹气。阶级仇恨真是全体现在了这里!
她撕下一小块凑到弗朗克嘴边,弗朗克紧抿着嘴,摇了摇头。于是欢馨也放下面包看着他不动。
弗朗克迟疑地看着她问道:“你——不饿吗?”
“你不吃,我们只好一起挨饿了!”欢馨歪着头,做了一个俏皮的动作。弗朗克看着欢馨幽幽地笑了,欢馨趁机将一小块面包喂进他嘴里,然后自己也吃了一小口……
似乎是两人互相谦让的情形使得那大胡子男人有些过意不去,最终欢馨他们又分得了一小块面包。
弗朗克接过来将之撕成两半,把大的那半递给欢馨说道:“刚才那块几乎都进了我的肚子,这次大的给你吃!”说着,漂亮的眼眸里泛起柔柔的深情。欢馨掩饰地咳嗽一声接过面包,装作没有看见似的吃了起来。
弗朗克凝视着欢馨低垂的侧影,只见她半边的面孔被火光镀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晶亮亮的煞是动人,不觉有些愣神。
“苏联人会拿我们怎么样?”欢馨啃完最后一口干硬的面包,咂咂嘴问道。
弗朗克将双臂枕在脑后,食物让他精神好了不少。他将眼神从欢馨脸上转到悠远的星空,轻声答道:“不知道!也许真的用我们去换俘虏,也许明天我就可以解脱了!”
欢馨眼神一黯,手不自觉抚上胸口的项坠,刚才与死神擦肩而过都没有让她害怕,而此刻却突然有了哭的冲动。她好想曼菲斯德,好想他带着薰衣草气息温暖的怀抱。
“你别怕!苏联人只是仇视德国军人,你是红十字会的医生,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弗朗克见欢馨一脸哀伤,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处境,连忙安慰她。
谁知弗朗克的话没能起到安慰欢馨的作用,反而好象给她紧绷的神经加了一把外力,瞬间绷得断了。欢馨拼命地熬住,绷紧了面皮,不让自己呜咽出声,可是眼泪还是涌上来,亮晶晶地挤在眼圈边儿上,一眨眼工夫便从眼眶里涌出来。
弗朗克慌了手脚,想也不想将欢馨搂在怀里。此刻,欢馨只感觉心里憋得慌,非要痛痛快快地哭一场才罢休。
揪着弗朗克的军装,欢馨无声地留着流泪,像个小孩子般哽咽地说道:“我想你活着,我想曼菲斯德活着,我想大家都活着,不行吗?”
此刻,弗朗克眼里也涌出热意,他拍着欢馨削瘦的肩膀,轻轻呢喃:“好!我们都活着!”
逐渐,欢馨在弗朗克的怀里安静下来,但谁也没有开口。
旁边的谢苗时不时用眼睛瞟一眼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眼里是鄙夷的神色。
“你来找曼菲斯德?” 弗朗克突然开口问道。
“嗯!”欢馨有些羞赧地直起身体,点了点头说,“我是不是太天真了?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找得到?”
“不,你很勇敢!”弗朗克勾起唇角说道,“不过我想他一定不希望你来,他一定希望你在后方平平安安的!”
欢馨侧着脸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口气说:“可我忍不住想见他!所以我就来了!”
弗朗克突然换了副轻松的表情说道:“曼菲斯德。 冯。路德维希现在在东线可以赫赫有名!路德维希上校带领的装甲步兵师被苏联人围困三天三夜的,断水缺粮,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完蛋了。谁知他却带着部下奇迹般地突围出来,并且反守为攻,里应外合打得苏联红军第三步兵师仓皇撤退!现在他可是成了东线德军的精神象征,还被元首授予银橡叶骑士铁十字勋章!”
对于曼菲斯德的丰功伟绩欢馨显然没有弗朗克那么感到兴奋,沙场建功,千古留名,大概是每一个男人都有过的梦想,可惜弗朗克和曼菲斯德都生错了年代。她暗自叹息着将视线调转向另一边的一群人。他们三三两两地坐在篝火边,有的默默擦枪,有的低声谈笑,完全没有战场上的冷酷和萧杀。
“弗朗克,你想过为什么要来苏联打仗吗?”欢馨突然问了一个很深奥的问题。
弗朗克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忽然敛了笑意沉沉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比起当军人我更愿意去当足球运动员!”
欢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像穆勒一样的世界球星!”
“穆勒?是谁?”弗朗克疑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
糟糕!说漏嘴了!欢馨一拍脑袋,尴尬地望着男人一吐舌头,挠着头皮答道:“穆勒……是……是……我家邻居!呵呵……”……
以后的几天,欢馨和弗朗克跟着队伍穿行在山林间,似乎真的要带他们去交换俘虏。同时,欢馨应列夫米拉的要求担任起了他们的临时队医。也由于这个原因,其他人对于欢馨的敌视少了很多,随之而来的是她和弗朗克的待遇也提高不少,至少每顿都可以吃饱。
这天上午,列夫米拉不知接到了什么命令,带着一小队人马离开了大部队,一直到下午也没有回来。
弗朗克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欢馨则蹲着给一个游击队员溃烂的伤口换药。
突然,林子外边起了一阵骚动,然后那个最初拿食物给欢馨他们的苏联人当先闯了进来。
他一进树林,就凶神恶煞般朝着欢馨他们扑过来。还没等欢馨回过神,身边的弗朗克已经被他一把揪住衣领拽了起来,同时小钵一般的拳头打在了他的下巴上,随后对着弗朗克没头没脑地一阵拳打脚踢,嘴里不住地咒骂着:“你这个该死的德国佬,去死!”
弗朗克被打得眼冒金星,只能用胳膊护着蜷缩在地,欢馨惊叫一声上去想推开那男人壮如铁塔一般的身躯,但是被男人轻轻一甩就跌了出去。
“你们快阻止他!快阻止他!弗朗克快被打死了!”欢馨挣扎着想要再次冲上去,可是身体早已被身后的人架住,她只能流着泪哀求周围的人。
一张张冷漠的脸从她眼前闪过,人们只是冷冷地看着弗朗克挨打,甚至那些她救治过的伤员也避开了她哀求的目光,仿佛打死这个德国人是他们一致的认同。欢馨只感觉自己的心一直在下沉下沉……直至她的哭喊变得嘶哑,依然没有人动。
“住手!弗拉基米尔同志!“忽然人群外边又想起了一个吼声,人们自动闪开一条道路,列夫米拉出现在人丛的后面,他身后还跟着几名部下。
列夫米拉走了进来,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欢馨,朝着弗拉基米走去,此时弗拉基米已经停下了动作,赤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地上的弗朗克。
“冷静点!你妹妹的事我很难过!” 列夫米拉拍了拍弗拉基米的肩膀沉痛地说道。
原来今早他们接到了情报,说党卫军攻占了附近的村落,抓了村民逼问游击队的下落。列夫米拉带着人前去营救可惜晚了一步,那里的平民因为誓死不肯说出游击队的藏身地,全部被绞死,其中就有弗拉基米的妹妹和母亲,而且还不是好死法。因为找不到罪魁祸首,弗朗克就理所应当地成了他泄愤的对象。
“列夫米拉同志,今天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德国人!给我的家人报仇!” 弗拉基米全身战栗着咆哮道,后面的人群也瞬间爆发出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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