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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举起酒杯，哂然而笑。
与此同时，达璐菲恩遥远的语声仿佛夜雾中的银丝一样纤细尖利：“我们原先的打算是观测一天，今夜零时出征。”
“毕竟眼线的汇报不算绝对可靠，等候事态明朗是必要的。”希罗回应着海王的话题，“您觉得呢？”
“我们身边不免也会有一些苍蝇，我想，我们的打算一定不是秘密。问题在于，杰洛士为什么希望我们提早十五个小时？他想避开什么？此时此刻又有什么特殊意义？”
“今天上午是一个平凡的上午。”
“午夜也是一个平凡的午夜啊。”
“达璐菲恩，按照原计划行事吧。”
“但我们没有参透他的心思。”
“难道，您不怀疑他是虚张声势吗？”
窃听者一惊，酒水撒出了杯子。
“天，不是不可能。”
“我可不喜欢被外界看成呆瓜。”
“不过，杰洛士素来以行事谨慎闻名，他从不肯打无把握之仗。孤注一掷的赌徒行为，很不符合他的作风。一想到我们可能稀里糊涂地在怒气操纵下出战，一想到我们可能会看穿他的色厉内荏，那个满肚子鬼主意的家伙一定会因为焦虑过度而精神崩溃。”
“亲爱的女王，您应该信任我。假如他真有什么阴谋，也绝对不在今夜零时，否则他就不会设计诱使我们提前行动。”
达璐菲恩被说服了：“那么，按照原计划。”
他要他俩改变作战时间，他俩就不给他称心如意。即使是一个蛊惑人心的空城计，它的作用也不过是把他的灭亡定于十五小时之后——换言之，那封下流无耻的信，什么也改变不了。
（18）
“力量才是掌握胜负的关键——这是真理。”
杰洛士用赞同的口吻复述了霸王的最后一句话。他走向衣帽间，迅速换上魔道士的黑色外套。赤发女郎望着那个秀气的背影，由于不为人知的原因正轻轻地战栗着。他在恐惧吗？
更多的也许是兴奋。
她终于成功地回想起了似曾相识的过去。十年前，古代龙的神殿遗址保护着具有巨大威力、用以对抗黑暗星的光之武器。面对异族高深莫测的结界，众人感到束手无策。当年的兽神官，非常出人意料地挟持了菲利亚，并且胁迫赤龙神的仆人为魔鬼效劳。悲愤到极点的黄金龙竭尽全力发动攻击，而这种行为则正中他的下怀：神的力量被诱导着与魔鬼的精神体结合，形成一道切割结界的冲击波。
最后一刻才冲进门的莉娜，理所当然地忘掉了那个一现即逝的特殊表情，何况当时杰洛士几乎马上进行了惯例的插科打诨：“你怎么可以踩人家的头嘛，好不容易我的计划进行得正顺利吔！”餐桌边的女郎噗嗤一声，被回忆逗笑了。正如拿手帕擦拭脏污了的玻璃一样，含混不清的记忆也在头脑的积极运转下越来越鲜明。
相似的表现，不会错。
胜利的期盼。
未知的恐惧。
死生一线的刺激。
她的情人肯定在进行着什么。
他正处于极致的、可怖的亢奋状态。
可以想象事态正在按照他的计划进展。有关人士遵循自身的意志做出决定，但最终总会发现已经成全了冥王殿下的阴谋。操纵人心是一门精巧的手艺，莉娜真遗憾自己不能与之匹敌。
然而，阴谋达成并非预示着胜利。
就像当年设计夺取瓦鲁贝加一样。
真正的历险将在计划成功以后开始。至于历险的结局是悲是喜，连阴谋家本人也无从预料。
嗯，情人大失常态的缘故找到了。
她吞下面包的碎屑，等他开口。
梅丽安转播过来的会谈场景，尽管内容惊心动魄，但没有影响魔法天才的食欲，她自幼奉行早餐至上主义。无论多么艰难，总得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想办法解决。固然午夜的来袭己方根本无法招架，值得寝食不安。不过饿着肚子的话，不要说战斗，连逃命的体力也不会有。
＇记者甲：小乙，你相信莉娜是一个早餐至上的人吗？＇
＇记者乙：（话筒）关于这个问题，让我们请莉娜小姐的好朋友、三年的旅行同伴高里·卡布里耶夫先生发表评论。＇
＇高里：“至上”是什么？＇
＇记者甲：（汗）就是最重要的意思。＇
＇高里：（沉思ING）我有一点困扰哎。＇
＇记者乙：阿甲，那个人果然不具备答复的智力，噢不不不，更正，能力。＇
＇高里：（掰手指ING）早餐、上午茶、午餐、下午茶、晚餐、夜宵——很抱歉我不能认同早餐至上这种说法。小莉娜的三餐两茶一宵外加零食全是至高无上的。为了那些，甚至不惜向友人施暴哟！＇
＇全体围观群众：真是低级！＇
＇莉娜：（粉墨登场）水母，虽然咱俩熟你乱讲话我一样会告你诽谤！＇
＇高里：（光速逃窜ING）饶命！＇
＇记者甲乙：（超光速逃窜ING）救命！＇
出乎意料的是，杰洛士默默走出了门。
交往以来，他不是一直心安理得利用着她的力量吗？
莉娜有点诧异。
下一秒，非常突兀的，浓烈的作呕感就像新生的喷泉一般涌上胸口。为了排解这种难以名状的不适，她立刻终止了进食。花园中啁啾的鸟鸣此起彼伏，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明媚旖旎的阳光穿透薄薄的玻璃，在对面的墙上细细画出鸽羽的阴影。轻轻颤动的灰，让她无端地产生了一种违和的感觉。
想吐。
好想吐。
强硬地压抑着本能的反应，她的视线从墙壁移到了玻璃窗上。整个移动的过程异常艰难，以至于她不得不通过扭转颈椎来带动视线。明明知道会看见厌恶的东西，但她就是无法允许自己逃避。
率先进入视野的是一早就被男主人整整齐齐束好的窗帘，下摆正在熏风吹拂下轻轻打着转。然后她那犹豫的目光越过色泽素雅的布料，停留在事实面前——平日的安宁美景不复存在，花草树木飞鸟甚至阳光，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死气。
小小的园子，黑压压地挤满了魔物。
果然恶心是纯粹的、巨量的负面情感带来的。
瞬间集中于精神界面的恐惧、仇恨、嫉妒、贪婪——在意识做出分析之前，直接影响了人类的身体。莉娜以前有过类似的经历，面对夏布拉尼古尔德的□时，她也察觉到负面情绪强烈到了接近实体化的程度。与昔日的不同之处在于，此刻她虽然很想吐但并不紧张。
它们都是杰洛士的下属。
这些肉眼所见的低等怪物还不能算是星界的正式居民，想必她身体附近的异空间，站着货真价实的魔族大军。
这调派军队的神速真叫莉娜惊奇。即便是英明神武的情郎，也不可能只用三天时间把菲不里佐散漫多年的军队训练成如此这般。短暂的困惑之后，她明白了。到这里来的魔鬼是他的心腹，是在他离开兽王自立门户时就开始追随的亲信。这么说来队伍里应该有几个和莉娜打过交道的老相识，可惜她向来分辨不清魔族的面貌——反正就是大同小异的狰狞丑恶。设身处地想想，魔族成员也会觉得人类个个长得差不多吧。
（待续）
☆、19…20
（19）
门又被推开。
杰洛士拖着一具黄铜魔兽的尸体回来了。
莉娜用疑虑的目光看着他。情人没有对她公开计划的习惯，而且很少直接要求她做事，这样也就顺理成章不和她分享他已有的情报。可惜她总是稀里糊涂牵连进去——是的，因为她能够发挥的作用总是在他的计划之内。两人相识开始就是如此，想想真令人寒心。
“亲爱的！”
“干嘛？”
“我找到了非常合适的外壳。”
“嗯？”
冥王展示剖开的魔兽腹部：
“如何？内脏清理得干净吧。”
作呕的感觉愈发浓烈了。
“赶快把睡衣换掉，一场硬仗正等着我们呢。为了夺得先机，我将主动宣战。”
黄铜魔兽的总数是两千头。穿上了牢固的魔道士服的姑娘，就藏身在其中之一体内。幸好这种生物智商极低，不必为应付闲谈而烦恼，否则掩饰身份会是个难题。然而混在队伍中候命简单，一旦出发就原形毕露了。莉娜不可能跑得和同伴一模一样。事实上，她认为自己一迈步就会摔跤。她又不是训练有素的怪兽演员。敌军再愚蠢，也很难忽视这么可疑的对象吧。杰洛士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星之世界。
——四周精锐云集，但奸细的阴影依然近在咫尺。杰洛士急剧扩大了意识流的外延，将领袖的镇静昭告天下，既安抚了军心也挑衅着敌人。他几乎是遗憾地想，莉娜姑娘不杜绝五感的话，不管自己怎样能说会道，她都不可能领会星界生涯的皮毛。人类现有的语言根本描述不了它。一个无与伦比的、广阔壮丽的宇宙，生命旅行所需的时间无穷小，走过的路程却无穷大。一秒还是一微妙，万里还是十万里，就肉体生命而言事关重大的时空之比，对灵体生命来说毫无意义。
“都交给你了。”
司令官安比应声：“殿下，请安心陪伴王妃养病。”
嗯，一切准备就绪。
他正在操纵这场战争的起点，也许可以操纵这场战争的终端。魔族之间不需要去拼个快慢，值得关注的是怎样把握时间。
拉开序幕吗，此刻？战争一经发动，就无法反悔无法挽回无法中止——
撇去内心一瞬间的惘然，杰洛士遥遥说道： “尊敬的兽王殿下……”
群狼之岛立刻有了回应。
“欧姆！”兽王一声大喝。
将军位移至创造者的卧室，鞠躬致敬：“卑职在。”
兽王敲了敲她的烟斗，淡淡地说：“我们的盟友请求支援。”
欧姆年轻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冷笑。看来兽王殿下常年夸赞的杰洛士，已经意识到先前的策略弄巧成拙，为自身引来杀身之祸了。很显然，希罗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没头脑。
“给你一分钟，出动第八师。”兽王的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只需要二十秒。”
欧姆高声答应着，筹备出征。
群狼之岛的第八师是魔界闻名遐迩的精兵，由杰洛士一手操练了八百年。他解放之后女王为了不让军纪废弛，不得不亲自注入极大的心血。总算欧姆天生将才，有他接手杰拉丝才得以自繁重的军务中解脱。即使是海王麾下最优秀的风之师，集合、出征、应战时间也要两分钟。至于希罗的军队和冥王新召集的乌合之众，更是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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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多有趣。”希罗的消息也很灵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