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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实在不好意思,想必我也是太累了,所以一觉睡过了头。还好没误了期限……”陡地想到原本定下的修复封印之期是午时三刻,既然眼下距离正午只有两个时辰,岂非正是辰时?既是辰时,天色怎地还黑成这模样?难道,难道真的是天现异象了?
想到这里,哪里还坐得住?几步抢到窗前,抬头望去,只见狂风裹着雪团子没头没脑的乱砸,若不是藏经阁有法阵的保护,怕是早塌了。天色黑得既浓且沉,从窗中透出的烛光也只能照射出数丈,再远便什么也看不清了。浑似天地间被铅汁给浇铸上了,只剩下藏经阁还留得了有丝缝隙。就只望了这么一眼,便教他连气也喘不过来了。“这,是……是‘黑云压城’吗?!”脸色刷地一下就苍白了下来,分明是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
李延极也走到了窗前,轻轻按住关天养的肩膀,笑道:“是呀,黑云压城。这是极罕见的天象,往往预示着大灾变!”也亏他还笑得出来,仿佛并不将眼前的异象当一回事似的。
可关天养却轻松不下来。据他所知,黑云压城的奇异天象千年难得一见,除非是某一区域煞气冲天,惊动了九霄神雷,这才降下雷云,蓄势以灭之。黑沉沉的云团里尽是狂暴的雷气,煞气一现,便会有万道天雷轰下,除非是神仙,不然任你有多高的修为,也难以逃脱化为齑粉的下场。纵是神雷将煞气消灭殆尽了,此地也必将沦为死域,百千年以内也都不再适合生灵的生存。若是煞气凶恶,反而冲散了神雷,后果更为严重,万里人间,必是处处鬼域,不知有多少生灵因此而丧命。
黑云压城每一回出现都预示着极大的灾难,从来不曾例外过。此番降临龙山,大慈悲寺怕是难以幸免。
关天养心下说不出的灰丧,甚至都想哭了。想到白龙几番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便越发肯定他是早料到会有今日。扭转身去,黯然地看着白龙。
白龙似乎还是不为所动,微微一笑,道:“施主何必担心?贫僧还是那句话,做与不做与我们,成与不成只在上天。尽力就好!”
关天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怔怔地站着,眉头紧拧作一处,目光落在鞋尖上,看似在发呆,其实心下却心烧沸了的水,又滚又烫。在他听来,白龙的话分明是在暗示他放弃,可他又怎么能放弃得了?都做到这一步了,甚至连佛骨舍利塔的器灵都答允了相助,只等着十二个时辰坚持下来,这人人都惧怕的魔便算是封印住了。
费了不知道多少的功夫和心血,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只等时辰一到便可动手。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老天爷却来添乱——真不知道是来消灭煞气的,还是来助鬼魔破印而出的。
天意到底是什么?
有人说天意从来高难问,也有人说天意即民意,还有人说天意就是神的旨意……可关天养却觉得天意既非民意,更非神意,说穿了,就他娘的冰冷残酷的宇宙法则。
【道德经】五千言,最为人熟记的怕不是‘道可道,非常道’之句,而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之句。
天地没有仁爱之心,是那么的冷酷无情,将万物生灵当成祭祀用的供品,用完便丢。天道无亲,以平衡为上,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莫不成是看这几千年来,人间太过繁荣,所以降下灾祸来,以杀灭生灵,使之趋于平衡么?
若真是这样,天道又岂止是不仁而已?简直就是残酷,至残至酷!站在人的角度,站在所有生灵的角度来看,如此天道,不要也罢!
话虽如此说,人生宇宙间,又如何摆得脱天道的束缚?便是在天诸神、诸佛也都不能!
那是继续修复封印呢,还是放弃?
关天养看了一眼白龙,又环视众广字辈僧人,见他们的目光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心下便觉得怪怪的,暗道:“都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都指望我来拿主意么?若是这样,那可就好笑了。我是你们请来的,事到临头,却要我来拿主意。我看不是拿主意,而是我要来背黑锅吧?”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太没道理了些,忧重地一叹,“晚辈是贵寺请来主持封印修复的,眼下所有的准备工作业已做好,只等两个时辰后便开始动手。但这天象……若是强行为之,一旦神雷降下,我等怕是皆无生理。可若是因为畏惧天象而放弃修复,一旦鬼魔趁势突破封印,那也是我等的罪过。兹事太过重大,晚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龙缓缓地点着头,“施主说得很是。施主既有十成把握修复,我等也不必去管天意如何,只尽力修复封印便是。”
关天养见白龙还是执意要修复,心下很是佩服他的勇气和毅力,站起身来道:“既是如此,那现在便可上山准备了!”
白龙与众僧都站了起来,马承风也站了起来。白龙冲马承风一起手,“马掌门,山下的事务便拜托你了。”
“不敢!”马承风神情肃重,眉宇间隐约透出悲戚之色,“晚辈当竭尽全力维持,不使生出任何事端!”
白龙与众僧皆合什,高宣佛号,“有劳马掌门了!”马承风稽手逊谢。
“李宗主……”白龙又上前两步,对李延极起手。李延极忙让开一步,回礼道:“前辈有话只管吩咐就是,晚辈无不遵命!”
白龙笑道:“多谢李宗主一番美意。山上封印修复一事关施主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也就不劳李宗主费心了。倒是山下事务繁杂多变,麻烦李宗主协助马掌门一起维持。敝寺上下感激不尽!”
李延极顿时呆了。原本说得好好的,他协助关天养修复封印,怎地事到临头白龙却变了卦呢?他也不是笨人,当即就明白了白龙的用意,脸色一沉,寒声道:“前辈莫不成以为晚辈是怕死之徒吗?”修行者们把命看得重要,脸面也看得同样重要。虽说白龙一片好心,不想李延极冒死相助,但李延极却是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此去便真的是百死无生,他李延极也绝不会皱下眉头。若是就此服从了白龙的安排,传将出去,不单他的颜面无存,重极门怕是也会沦为修行界的笑柄了。
这其中的关窍白龙自然也明白,但他又不得不冒着得罪李延极,得罪重极门的风险而拒绝李延极的一番好意。
关天养深谙世故,自然也明白白龙如此安排的用意。见李延极当场发作了起来,心下不免暗叹白龙不会说话,正准备上前打个圆场,就见白龙起手合什,神情沉重地道:“李宗主且先息怒,听贫僧说完。一旦山上天象有变,封印必然无法修复成功,到时鬼魔破印而出,必将肆虐天下。还请二位宗主看在同为正道,且与敝寺数千年交好的份上,对敝寺三千余弟子多加照拂才是。”说着,先是冲李延极长揖一拜,再冲马承风拜了下去。马承风早有准备,忙闪了开来,连说当不起。
李延极这才明白白龙不要他上山协助修复封印是为了‘托孤’。心下一时百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想到白龙与众广字辈僧人此去怕是再无生还之机,就此成为永诀,满腔的怒意顿时消散得无影踪了,忍不住黯然一叹,“前辈,这,这又是何苦?”别过脸去,竟似不忍再多看。
白龙一笑,“李宗主能理解敝寺的难处那就再好不过了。道正,你过来!”
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青年僧人快步走上前来,合什躬身道:“是,师伯祖!”
“我等即刻起行前往修复封印,不管能不能返回,本寺方丈之位由你接任。”说着,取出镇寺三宝,一件一件地交到道正手里。道正直挺挺地跪在白龙面前,双手高举着,面色看似沉静,身上却在颤抖,厚实的嘴唇上浑无半分血色。
“龙山若是被毁,本寺当迁往嵩山下院。你要不忘本寺慈悲济世之宗旨,率领众弟子精研佛法,救扶苦难。”
“是……”道正颤声道,“弟,弟子遵,法旨……”眼眶已是涨得通红,晶莹的泪珠打着转,好一番强忍才没有当场哭了出来。
白龙又道:“你要善继历代祖师之志,不可忘本。本寺屹立修行界将近六千年,扶危济困,躬行正义,不敢须臾忘却。你继任方丈之后,当以身率之,阖寺弟子恪守戒律,万不可坠了本寺六千年清誉!”
“是,弟子遵法旨……”
“你甫挑重担,经验不足,遇不能决断之事要与众师兄弟多多商议。若是遭遇魔道复仇,本寺无法独力应对,可派出使者向玄武宫和重极门求援。万不可为了一时颜面而置本寺道统于不够。可记住了?”
“是,弟子记住了。若遇不能抵抗之外敌,弟子定当向马掌门、李宗主请教方略!”
白龙说了声好,略略思忖了片刻,便点头道:“你且下山去吧。一旦天象有变,便尽速率领众弟子撤走,不可有丝毫之恋栈。若有弟子不遵号令,当严加惩处!”
道正又应了声是。在朝白龙叩了三个响头后,又朝从广字辈僧人叩完头,又起身走到关天养面前,合什道:“关施主,你的恩德敝寺上下永不敢忘。请受贫僧一拜!”当真是躬身长拜了下去。
关天养忙闪了开来,笑道:“和尚,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成了死人来拜呢?虽说此行凶险,但我等也未必就会死。恩德就不必记了,我该得多少报酬,你一文不少地给我,那就该我念阿弥托佛了!”
李延极哈哈笑道:“关兄弟还有心说笑,可见此行是信心满满呀!”
关天养嘿嘿地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觉得自己是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白龙合什道:“但愿佛祖保佑,此行有惊无险。马掌门,李宗主,有劳二位千里来援,敝寺上下感激不尽。道正,就由你陪二位掌门下山吧。恕我等不能远送了!”
马承风也是个话不多的人,起手一稽,“前辈和各位大师多保重。关兄弟多多保重!”李延极也辞拜了出去。白龙领着众僧送到藏经阁院门之外。
眼看着一行三人消失在了风雪中后,白龙回身对关天养道:“关施主,我等也该上山准备了!”
关天养嗯了一声,“伸头是一刀,缩头还是一刀,能不能挺过这一关,还得看老天爷给不给脸。走吧!”他也没什么可留恋的,紧了紧腰带,迈开大步就往山上而去。
半个时辰后,关天养与大慈悲寺众僧又登上了龙山之巅。
山下风雪劲急,非修行者不能生存。山上除了黑沉沉的一片外,一丝风也没有,更别说雪了。空气十分压抑,雷电之力无处不在,动作稍微大一点便是一阵电激闪,嗞嗞作响。众僧皆祭起了护身法宝,金光灿灿,倒也省却了灯光照明。关天养也将【剑心通明】祭起,大步走在最前头,浑无半分的畏惧。
离午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关天养望着东天大佛所在的位置,陷入了沉思之中。
白龙与众僧并没有打扰,护立左右,一个个的神情肃重。
约顿饭功夫后,关天养突地开口了,“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白龙见关天养既惊且疑,心下也吃了一惊,以为是出了重大的疏漏。
关天养比划着道:“以前是双方博弈,现在成了三方,倒有点三国逐鹿的味道……”摆了两块石头在地上,手中又拿了一块,“这个是鬼魔,这个是天雷。在我们没有加入前,它们彼此克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倒还维持了微妙的平衡。一旦我们加入……”将手中的石头摆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