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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残局-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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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不发一言,“逡巡坐次席矣”。
    从这两件事,可见得李家兄弟的“长幼有序”似与别家不同,亦可推知鸿章自称“班长”实在有他的道理。
    不过,曾幕中另有一李——李榕,对这个“门生长”却不买账,并在挽联中暗寓讥讽。其下联云:“茹悲还自慰,
前佐东征,后随北伐,八年戎幕,犹及师门危难时”。“东征”,谓攻太平天囯:“北伐”,谓攻捻军:“师门危难时”,
则谓咸丰十年末,曾国藩驻军祁门,差点被太平军围歼的故事。若仅望文生义,此联不过表彰李榕的忠诚劳苦,可要往
深里琢磨,则言外之意,某人一逢“师门危难”,则已不“及”矣。很不巧,某人便是李鸿章。那年,差不多正是“危
难”前夕,鸿章借故——如何处置败军偾事的李元度(亦为曾氏幕客)——和曾国藩大吵一架,不辞而别。曾国藩为此
致憾,与人谈及鸿章,便尝说:“此君难与共患难耳”。
    鸿章“当筵不让其兄”,其兄无可如何。惟临难苟免,则同门师弟不许可他为“门生长”,鸿章除了“颇恨其言”,
亦无可如何。

    得道成佛的李瀚章

    淮系大员中有幾个著名贪官,被人编了口诀,曰:“涂宗瀛偷窃;刘秉璋抢掠;潘鼎新骗诈;惟李瀚章取之有道”。
同是贪污受贿,涂、刘、潘要钱不要脸,手法拙劣,就被人瞧不起,而瀚章却得了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优评,
可见,“盗亦有道”这句话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瀚章是鸿章他哥,入湘军幕府,犹早于鸿章。早年以“临事缜密,所为公牍简洁得要”,大为曾、胡欣赏,不过十
馀年,便从知县升到总督。战争时期,他管理湘军後勤,军队那会儿正缺钱,他没好意思搞腐败。和平时期,任职所在
地都是川、粤等富裕之区,再不往家拿点儿,就说不过去了。只是,憋了这么久,猛一放松对自个儿的要求,下手不免
失了轻重。入川为督,途经彭山——眉山属下小县——他要求县令置办灰鼠皮帐盖四顶、燕窝若干盒。小县哪能办出这
么高级的“供应”?县令“哭乞”减免,瀚章愣不应允,最终还是拿了笔巨额现金走人。
    贪官也要慢慢历练,不断成熟,调任两广总督後,瀚章便摒弃了“如盗贼然”的风格,走上“取之有道”的“正路”。
其时,广东巡抚是满洲人刚毅,背景深,後台硬,“任官多自专”——买官卖官最具效益——瀚章不敢得罪他,无奈,
只得退而求其次,“尽鬻(售)各武职”。某年,瀚章生日,有杨某者送礼金一万两;杨某,原系李鸿章家厨子,“积
军功保至提督”,然徒有空衔,并无实任,听说李家大老爷可安排补缺,赶紧凑足银子到广州来“跑官”。瀚章二话不
说,给他补了个钦防统领。杨某到任,一打听,此职月薪不过三百,且无油水;欲收回投资,至少在三年以外,回报率
如此之低,早知道做什么官啊!杨某跑到督府诉苦,瀚章一听,骂了声“蠢材”,便不理他,令门丁去开导。门丁将他
叫到一旁,说:“大老爷让你做官,可没说让你靠薪水生活。你手下不有那么多管带之职么?我告诉你,如今想作管带
的人可海了去了。你那榆木脑袋就不能开开窍?”杨某一听,大彻大悟,回营,便将现有管带全部开革,所有空缺职位
“竞标”上岗。不幾天工夫,不但收回成本,还净赚三千。
    行贿买官如杨某者甚多,瀚章都让他们“未尝有亏耗”,由此获得“取之有道”的美誉。瀚章又能将心比心,任官
三十年,从未以“贪酷”参劾过任何人,人送外号“官界佛子”云。

    诗人洪秀全

    刘邦脱口而出“大风起兮云飞扬”,吾国诗史便多了一种体裁,曰:帝王体。黄巢落第,志气不衰,写道:“待到
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後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脍炙人口,与刘邦大作前後辉映。洪秀全考试落
第于先,造反成功于後,一身兼具枭雄、帝王的遭遇,其诗歌创作更是超乎二者,极为可观。
    二十五岁那年,洪秀全去广州参加乡试。到得考场门外,碰到一个留长髪穿道袍老者,捧着一部没有书名的书,
“见赠”——用法依余秋雨先生例——给他,并说:“功名二字,尔应大受,切勿忧,切勿病”。言罢,飘然而去。秀
全一心考试,将此闲书塞在包袱内,不去管它。苦战数日,秀全还是落榜,根本记不得老者“切勿忧”的教诲,在归舟
上“忧愤”交并,吟了一首绝句:“龙潜海角恐惊天,暂切偷闲跃在渊,等待风云齐聚会,飞腾六合定坤乾”;说自己
是潜龙在渊,并将乾坤写成“坤乾”,倒转了天地,这气魄可比黄巢那首杀尽百花来得大。不过,他到底是“忧”了,
接下来大病一场自不在话下。这人一病,不免恍惚,一恍惚,不免胡言乱语;秀全病了幾日,自觉来日无多,乃召集家
人,宣布遗言:秀全必不久于人世,有负父母兄长教育大恩矣。秀全这两日魂游天堂,在那金砖金瓦、辉煌无比之地,
被天使们换洗了衷肠五内,有一老妇叮嘱我“不要与众人顽弄,致污己身”,又见到一位金须黑袍高大老人,赠我一剑
一印,垂泪对我说道:“召尔来此,令尔知:天下人尽是我生我教,尽是食我食、衣我衣,即眼所见、耳所闻,都是我
造的;卒无一人知恩谢恩,反将我所造的物认作木石偶像之恩!世人何无本心,一至于此?尔切勿效之!”言毕,老人
便教我上路。我晓得,这一上路,便再无回头,必不生矣!
    讲完遗言,秀全号啕大哭,晕了过去。数刻後,秀全稍稍恢复了知觉,半梦半醒间,却看到一龙一虎一雄鸡来至床
前礼拜,陡然精神大振,猛一翻身,危坐床头。这么不发一语坐了幾个时辰,天渐放亮,窗外鸟语喧哗,秀全突然开口,
又念了一首诗:“鸟向晓兮必如我,太平天子事事可,身照金乌灾尽消,龙虎将军都辅佐!”原来,前此礼拜床前的三
头动物(龙虎鸡)竟是诗料。吟毕,“东窗红日射入御床,遂一身麻木,毛骨悚然,昨夜卧不能起之病,亦不知消归何
处矣”。
    大病一场,起死回生,不仅诗歌创作水平有所提高,洪秀全的性情、面目也迥然大变。以前的洪秀全,恃才傲物,
颇有些“才子气”——照今天的话来讲,就是有点痞里痞气——病愈的他,却成了一个“默然静思,行止肃然”的君子。
不过一个月时间,他便干净利索戒掉了“烟花酒僻”等一切不良嗜好——当然,待得作了天王,他还是不能忘怀于穿肠
毒药(酒)和刮骨钢刀(色);或许,这是做大事者乐于采用的变本加厉的“远期投资策略”?近代史家罗尔纲先生倒
是有个特别的见解,他说,秀全这次洗心革面,真正的原因是他得了精神病。但是,我们拿不到秀全的病历资料,只好
借鉴陈寅恪先生“以诗证史”的心法,在百年以後,对秀全的文学作品进行分析,试着作一次实习的“蒙古大夫”。
    自病中做了一首“鸟(向晓兮)”诗,隔了四十多天,他又写了一首:“手握乾坤杀伐权,斩邪留正解民悬。眼通
西北江山外,声振东南日月边。展爪似嫌云路小,腾身何怕汉程偏?风雷鼓舞三千浪,易象飞龙定在天”。
    此诗在“伟人体”中属于正宗:首联,讲替天行道;第二联,说志向远大;第三联,以龙自喻;末联,则是庄严宣
告:我来了!作为常人,我们不难明白这首诗的意思,但要让我们相信这首诗的内容全都会实现,似乎有点难度;此诗
作者若是我们身边某人,彼且喁喁不休,亟欲我们信以为真,进而对之顶礼膜拜并矢志追随,我们将何何反应?窃以为,
十之有九,会要白眼一翻,啐一口,说:“精神病!”剩下那一个,稍有人文关怀,必将自掏腰包为这个朋友挂号于对
口医院去也。这么说来,秀全确实有病。可是,不幾年工夫,秀全便在南京作了天王,太平军西征北伐,搅动了大半个
中国。上千万人口,每日跟着秀全念念有词:“爷(耶和华)哥(基督)朕(己)幼(天王)坐天堂”,都接受了禁止
男女同居(母子也不行!)的命令,个人财物全部上缴“圣库”……种种前无古人的宏伟措施,那首诗所表达的理想,
都在秀全的号召下实现了。这么说来,秀全没病,我们有病?
    由此可见,“蒙古大夫”很难做,碰上秀全这样具有诗人气质的“患者”,很容易我们就糊涂起来,搞不清到底谁
有病。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别给他瞧病了,赶紧脱下白大褂,老老实实“做番自己”吧。

    想考秀才的幼天王

    天京天王府左殿内,养着一只青羽鹦鹉,住在银质笼中,每见幼天王过身,便振羽高唱:“亚父山河,永永崽坐!
永永阔阔扶崽坐!”只是,“亚父”洪秀全的残山剩水,幼天王没“坐”多久(不过半年),便都被清军收复,幼天王
自己也被湘军捉住。太平天国覆亡,幾个“扑克牌”上的大头目都被捉住。其中,英王陈玉成、干王洪仁钣惺铀廊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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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其他俘虏一样,幼天王也写了一份供词,开头是自我介绍:“现年十六岁,老天王是我父亲,他有八十八个母后
(啧啧,咸丰只有十八个妃嫔,比天王差远了),九岁时就给了我四个妻子,就不准我与母亲姊妹见面(此即洪秀全推
行的‘严别男女、整肃後宫’政策)”。可见,幼天王尽管有丰富的物质享受,但对母子、姊弟间的亲情感受不深,不
能不说是一种缺憾。洪秀全自宗奉“上帝教”後,便禁止军民阅读儒家书籍(称为“妖书”),幼天王却不爱那些宗教
书,而从书库里偷出《史记》之类的书较吕锟吹媒蚪蛴形丁P「⒆拥某沙な罚瑤缀蹙褪且徊慷猿け驳母飨罱畹姆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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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後主刘禅一句“此间乐,不思蜀”,被後人责骂千馀年;幼天王如此表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刘禅说这话
的时候,已经四十多岁;幼天王只是十六岁的花季少年,对他责备求全,是否过于苛刻?随後,幼天王被“寸磔”,并
未如刘禅那样安享馀生,他的哀求只让他显得更加可怜,而非可恨。

    湘军逼我作烈女

    有用之学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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