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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吹大了的肥皂泡是终于要破灭的。人们普遍地开始觉得真正的、严肃的哲学还停留在康德把它放下的地方。不管怎样,我不承认在他和我之间,在哲学上已发生过什么新事情,所以我是直接上接着他的。
我在本附录中的意图只是要就我在拙著中所阐述的学说在许多论点上和康德哲学不一致,甚至相反的这方面来证明我的学说有它的理由,为之辩解。在这问题上可就少不了一番讨论,因为我的思想路线尽管在内容上是如此不同于康德的,却显然是彻底在康德思想路线的影响之下,是必然以之为前提,由此而出发的,并且我还但白承认在我自己论述中最好的东西,仅次于这直观世界的印象,我就要感谢康德的作品所给的印象,也要感谢印度教神圣典籍所给的印象,要感谢柏拉图。——可是虽然如此,还是有我那些反对康德的异议在;并且为了使这些异议具足理由,站得住,我根本只能通过一个办法,即是说我得就那些和我相反的谬误论点指责康德,揭露他所造成的错误。因此,在这个附录中我必须对康德采取彻底反驳的态度,并且是严肃地,不遗余力地进行反驳,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即是说黏附在康德学说上的谬误得以剔除而这学说的真理得以更加彰明,更巩固地发扬光大。因此,人们就不得指望我对康德确然在内心中感到的敬仰也会包涵他的弱点和错误,不得指望我除了以小心翼翼的回护态度之外不以其他态度揭露这些弱点和错误,并且这样小心翼翼做也必然会由于绕圈子说话而使我的论述陷于软弱和黯淡。对于一个在世的人,那确实需要这种照顾,因为在纠正'人的'一个错误时,尽管是理所应当的,然而人'心'的弱点却只能在温情和阿谀之下才受得住'批评',何况即使是这样也还是难受;那么一个几百年一出的大师,人类的恩人,人们至少也应该对他的这种心灵上的弱点照顾一下,以便不给他制造痛苦。但是一个死者却已丢掉了这种弱点。他的功绩已屹立不可动摇。时间会逐步清洗掉一切过高的评价或贬低。必须使他的错误脱离他的功绩,不再有损于功绩,然后把错误付之淡忘。因此在我将要发声对康德进行反驳的时候,在我心目中简直就只有他的错误和缺点;我对这些东西采取敌对的态度而将进行一场毫不容情的毁灭战;并且总是想到不要姑息地掩饰这些东西,反而是要把这些东西置之于光天化日之下,以便更妥当地加以消灭。由于上面列举的理由,我在这样作时既不觉得我对他不起,不公平,也不觉得我是忘恩负义。为了在未进行讨论之前,也在别人眼里去掉'我有'任何一点恶意的形迹,我将通过简单表述康德的主要功绩,在我眼中看来的主要功绩,而首先把我对于康德深深感到的崇敬和谢忱公布于世;并且在我简述他的功绩时,我将从这么一般的观点出发,使我不致被迫去触及此后我要反驳康德的那些论点。
康德的最大功绩是划清现象和自在之物'两者之'间的区别,——'他的'根据是这样一个论证:在事物和我们之间总有'居间的'智力在,所以这些事物就不能按它们自身在本体上原是什么而被认识。康德是由洛克引到这条路上来的(见《每一形而上学的序论》§13,注二)。洛克曾指出事物的第二级属性如音响、香臭、颜色、软硬、光滑等,因为都是基于官能感受的,'所以'并不是属于客观物体的,不是属于自在之物本身的;至于自在之物本身洛克却只赋予第一级的属性,亦即那些仅仅只以空间和不可透入性为前提的属性,如广延、形状、固体性、数量、运动等。但是这种容易发现的洛克式的区别还是在事物的表面上说话,对于康德式的区别只等于是一个幼稚的前奏。原来康德作的区别,从一个高到不能比的立足点出发,却宣称洛克曾认为可以成立的一切,他所谓的第一级属性,亦即自在之物本身的属性,同样也只在我们的理解力之内而是属于自在之物的现象的;并且其所以如此,正是因为理解力的条件,空间、时间和因果性是被我们先验地认识了的。这就是说,洛克把感觉器官在自在之物的现象上所有的那一份从自在之物身上剥落了,可是康德现在却又把脑力功能(虽然不是用这样的字眼)所有的那一份也'从自在之物身上'剥落了。从此现象和自在之物间的区别就获得了一种绝大的意义和更深远得多的旨趣。为了这一国的,他必须在我们的先验认识和后验认识之间作出明显的区分,而这是在他以前还从没以适当的严格性和彻底性,也没有在明确的意识中做过的。于是这就成为他那意义深远的探讨的主要题材了。——在这里我们立即就要指明康德哲学对于他的前辈的三重关系:第一,对于洛克的哲学是一种肯定和扩充的关系,这是我们刚才已看到的;第二,对于休漠的哲学是一种纠正和利用的关系,人们可以看到将这一点说得最明确的是那篇《每一形而上学的序论》(在康德的主要著作中这是最优美最易理解的,只是研读它的人太少了,其实它可以大大减轻研究康德的困难)的前言;第三,对于莱布尼兹—沃尔夫哲学是一种坚定的驳斥和破坏的关系。在着手研究康德哲学之前,所有这三种学说都是人们应该通晓的。 ——如果根据上面所述,现象和自在之物,亦即关于观念的东西和实在的东西两者完全不同这一学说,乃是康德哲学的基本特色,那么,此后随即出现的,关于这两者绝对同一的主张就给了前面引述歌德的那一句话一个糟透了的证明;尤其更糟的是这一主张除了乱吹什么“智力的直观”外并无其他依据,从而只是在以典雅的仪态,以夸夸其谈和夹七夹八的杂烩使人慑服的假面具之下回到庸俗见解的粗陋罢了。这个主张对于笨拙而无性灵的黑格尔那种更鲁莽的胡说倒很相称,已经成为这胡说的出发点了。——于是可以说,就康德以上述方式对现象和自在之物所作出的区别,从论据的意义深刻和思虑周详来说既远远超过了以往曾经有过的一切,那么,在这区别所产生的那些后果上,也是无限丰富的。因为既已完全从自己出发,自然而然地,在一个完全新的方式之下,从一个新的方面,在一条新的途径上发现了 '真理',康德于此就已表出了这同一个真理,亦即柏拉图就已不厌重复说过的真理。在柏拉图的语言中多半是这样表示这一真理的:对官能显现着的这个世界并无任何真正的存在,而只有一个不息的变易,它存在,也不存在,对于它的了解与其说是一种认识,毋宁说是一种幻象。这也就是柏拉图在本书第三篇就已引过的一段中,在他所有作品中最重要的一段中,也就是在《共和国》第七篇篇首所说过的东西;他在那里说:在黑洞里绑紧了的人们既看不到道地的原本的'阳'光,也看不到真实的事物,而只看到洞里面黯淡的火光和真实事物的阴影。这些'真实'事物在他们背后靠近火光移动,而他们却以为阴影就是实物,'能作出'阴影前后相继的规定就'算'是真正的智慧了。——这同一真理,完全不同地表达出来,也就是《吠陀》和《布兰纳》的一个主要教义,即关于摩那的教义。人们在这里所理解的也不是别的而是康德叫做现象,与自在之物相反的东西;因为摩那的制作正是指我们所在的这个可见世界;这是变出来的魔术,是一个没有实体的,本身没有存在的假象,可比拟于光学上的幻觉,也可比拟于梦寐,是蒙住人类意识的幕幔;是那么一种东西,说它存在和说它不存在,是同样的错误,也是同样的真实。——可是康德现在却不仅只是在一个完全新的独创的方式之下表出了这同一学说,而是借最冷静最清醒的实事求是的论述使这学说成为被证明了的,无可争辩的真理;而柏拉图和那些印度人却只是把他们的主张建立在一个一般的世界观上,只是把这主张当作他的意识的直接宣泄而托出来的,并且与其说是在哲学上明确地,不如说更是神话式的,诗意地表出了他们的主张。就这方面说,他们对于康德的关系等于是早就主张地球围绕静止的太阳运动的毕达戈拉斯派希给塔斯,费罗恼斯和阿利斯塔克对哥白尼的关系。对于整个世界的梦境般的这种本性有如此明确的认识和冷静的,思虑周详的论述,这本是康德全部哲学的基础,是康德哲学的灵魂和最大最大的贡献。康德所以能达成这一点,是由于他以可敬佩的清醒头脑和技巧拆散了,逐一指陈了我们认识能力的全部机括,而客观世界的幻象就是凭借这些机括而成立的。前此所有的西方哲学和康德哲学相比,都显得难以形容的粗笨,都没认识到这一真理:也正是因此,所以总好像是在梦境中说话似的。直到康德才突然把他们从梦中唤醒,所以那些最后还在睡大觉的人(门德尔逊)也曾称康德为粉碎一切的人。康德指出了不能用那些在'一切事物的'实际存在中,也就根本是在经验中以不可破的必然性在支配着的法则来引伸和说明这实际存在本身;指出了这些法则的效用还只是一种相对的效用,也就是说在这实际存在或整个经验世界已经确立,已经是现成的之后,这种效用才开始;结果是这些法则,在我们着手说明这世界的,和我们自己的实际存在时,不可能是引导我们的线索。这些法则,现象倒是按之而互相联接起来的,我已将它们全部时间和空间以及因果性和推论都总括在根据律这一词中。所有较早期的西方哲学家都误以为这些法则是绝对的,是不以任何东西为条件的,是永恒真理。'他们认为'世界本身就只是由于这些法则,按这些法则'而成立'的,因此整个宇宙之谜也必然可以遵循这些法则的线索而得揭穿。为此而作出的那些假定,亦即康德在理性的观念这个名字之下批判过的假定,实际上只有助于将单纯的现象,摩那的产品,柏拉图的阴影世界,提升为唯一的、最高的真实性,置之干事物最内在的、真正的本质的地位,由此而使真正认识这本质成为不可能,也就是一言以蔽之:使做梦的人睡得更酣些。康德曾指出这些法则,从而也指出了世界本身都是由于主体的认识方式所决定的;由此得出的结论乃是人们遵循这些法则的线索尽管再探讨,再推论,尽管已走了这么远,然而人们在主要的事情上,亦即在世界自身的,表象以外的本质的认识上,并未前进一步,而只是像小松鼠在圈轮中一样地运动着。因此人们也可把一切独断论者比作那些以为只要一直向前走得相当远了就能达到世界尽头的人们,而康德却可说是已航行世界一周并指出了:因为地球是圆的,所以不能由于和地面平行的运动走出地球,然而由于垂直运动也许不是不可能走出地球。人们也可说康德的学说给'了我们'这一见解,即是说世界的尽头和起点不是要到我们以外而是要在我们里面去找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基于独断哲学和批判哲学或超绝哲学之间的根本区别的。谁要弄明白这一区别,在一个例子上生动地看到这一区别,他只要把莱布尼兹的一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