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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膨胀时代的人性表演--大明朝的另类史-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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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败弟死,张士诚仍旧很顽强,指挥城中兵民抵抗,杀伤不少西吴兵马。十月间,徐达展开总攻,百道攻城,东吴军终于不支,城陷。
  张士诚在府邸中闻城溃,对其妻刘氏说:“我兵败且死,你怎么办?”
  刘氏良德妇人,冷静答道:“君勿忧,妾必不负君。”言毕,她怀抱两个幼子,在齐云楼下积柴薪,与张士诚诸妾登楼,自缢前令人纵火焚楼。
  时值日暮。大英雄张士诚真是日暮途穷,独自呆坐室中良久,望着齐云楼的大火若有所思。然后,他投带上梁,准备上吊自杀。张士诚旧将李伯升受徐达谕指,到处寻找张士诚,刚好发现前主人在半空蹬腿,忙上前解救下来,号哭劝道:“九四英雄,还怕不保一命吗!”
  徐达立即押张士诚上船,由水路送往建康。其间,张士诚一直坚卧舟中绝食。
  被押送建康中书省后,朱元璋派李善长“劝降”,张士诚大骂,两个人几乎动手。
  当夜,趁人不备,张士诚终于上吊自杀。昔日拥强兵占胜利时,张士诚内怀懦弱,坐失良机;当其被俘为虏时,辞无挠屈,绝粒自经,也不失为一大丈夫。
  对于吴地人民来说,张士诚为人宽厚多仁,赋税轻敛,因此吴人对他颇多怀恋。至于明人书中对他的多种指斥,均属狂狗吠人之辞,多不属实。张氏属下贪纵,但并不残暴,也没滥杀人,加之吴地殷富,即使东吴官员爱钱,也不是刮地三尺那种贪残。反观朱元璋,恨吴人为张士诚所用,他取大地主沈万三家的租薄为依据,格外加赋,高达每亩实粮七斗五升,并且以数年时间把吴地的中小地主基本消灭干净。明朝人贝清江记载说:“三吴巨姓……数年之中,既贫或覆,或死或徙,无一存者。”
  苏州当地人一直很怀念昔日张士诚轻徭薄赋的仁德,每年阴历七月三十日为张士诚烧香,托名为地藏菩萨烧香,实际上是烧“九四香”(张士诚原名张九四)。
  仔细分析,张士诚已经落入老朱之手,他还派人劝降,这种心理很难捉摸。很可能的是,老朱为了找感觉,想想陈友谅、刘福通等革命前辈皆死,终于抓住一个活的,如果看见对方葡伏自己脚下称臣,肯定是件很爽的事情。不料老张也是大倔头,宁自杀不哀求,老朱怒极,派人把张士诚尸身以大棍击烂,分尸喂狗。老朱的变态,从此可见一斑。


中原北望气如丝:驱朝蒙元出大都(1)


  干掉陈友谅、张士诚,朱元璋在江南一带已无劲敌,于是他就在1367年底,派徐达与常遇春等人率大军开始北伐。北伐之始,朱元璋发表《奉天北伐讨元檄文》,乃大文豪宋濂手笔,气势磅礴,震灼古今,不得不全文录之:
  自古帝王临御天下;皆中国居内以制夷狄,夷狄居外以奉中国,未闻以夷狄居中国而制天下也。自宋祚倾移,元以北夷入主中国,四海以内,罔不臣服,此岂人力,实乃天授(承认元朝政权的正统性,为自己替代元朝找理论和“天意”方面的依据)。彼时君明臣良,足以纲维天下,然达人志士,尚有冠履倒置之叹。自是以后,元之臣子,不遵祖训,废坏纲常,有如大德废长立幼,泰定以臣弑君,天历以弟鸠兄,至于弟收兄妻,子征父妾,上下相习,恬不为怪,其于父子君臣夫妇长幼之伦,渎乱甚矣(这些指斥,按照儒家伦理,确实都有根有据)。夫人君者斯民之宗主,朝廷者天下之根本,礼仪者御世之大防,其所为如彼,岂可为训于天下后世哉!
  及其后嗣沉荒,失君臣之道,又加以宰相专权,宪台抱怨,有司毒虐,于是人心离叛,天下兵起,使我中国之民,死者肝脑涂地,生者骨肉不相保,虽因人事所致,实乃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也。古云:“胡虏无百年之运”,验之今日,信乎不谬。(到了清朝,“胡虏”终于打破这一怪圈,长达二百多年的“运”)
  当此之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日后孙中山的檄文,就是抄袭这几句,历久弥新)今一纪于兹,未闻有治世安民者,徒使尔等战战兢兢,处于朝秦暮楚之地,诚可矜闵。
  方今河、洛、关、陕,虽有数雄:忘中国祖宗之姓,反就胡虏禽兽之名,以为美称,假元号以济私,恃有众以要君,凭陵跋扈,遥制朝权,此河洛之徒也;或众少力微,阻兵据险,贿诱名爵,志在养力,以俟衅隙,此关陕之人也。二者其始皆以捕妖人为名,乃得兵权。及妖人已灭,兵权已得,志骄气盈,无复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为生民之巨害,皆非华夏之主也(告诉大家,只有我老朱才是正统,别的军阀都是刮民残众的贼寇)。
  予本淮右布衣,因天下大乱,为众所推,率师渡江,居金陵形式之地,得长江天塹之险,今十有三年。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丐,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我有。民稍安,食稍足,兵稍精,控弦执矢,目视我中原之民,久无所主,深用疚心。予恭承天命,罔敢自安,方欲遣兵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复汉官之威仪。虑民人未知,反为我仇,絜家北走,陷溺犹深,故先逾告:兵至,民人勿避。予号令严肃,无秋毫之犯,归我者永安于中华,背我者自窜于塞外。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予恐中土久污膻腥,生民扰扰,故率群雄奋力廓清,志在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等其体之。(高扬民族主义大旗,以圣明天子自居,在道义方面占领了制高点)
  如蒙古、色目,虽非华夏族类,然同生天地之间,有能知礼义,愿为臣民者,与中夏之人抚养无异。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北伐,从精神层面上讲,朱元璋非常有优势,何者,他以汉人为正统,以民族主义为号召,在标榜“天命”的同时,自称是前去驱除“胡虏”,从道义上就明显占据了“上风”。而且,老朱在檄文最后也留个“尾巴”,表示只要“胡虏”诸族规规矩矩不反抗,一样可以宽大处理,成为大明顺民。
  其实,早在元顺帝至正十九年(1359年)秋,听说察罕帖木儿平汴梁、定山西,尽有秦陇之地,老朱当时吓得心惊肉跳,忙派人从方国珍处搭船入海绕道去北方,侦察形势。不久,他又在两年后正式派汪河去察罕帖木儿处,明朝史书都讲是去“通好”,实际上是老朱派人携厚宝向元朝称臣。
  天不祚元,最有能力中兴元朝的察罕帖木儿被红巾军降将王士诚刺死,其势遂衰,虽然其义子王保保(扩廓帖木儿)骁善能战,却无其义父的政治远略。所以,当王保保在至正二十三年(1363年)春派人携书来“通好”时,老朱态度大变,拘其使节不遣。
  在此,再回说一下元朝的事情。
  正当元朝南方乱起一锅粥时,镇守北藩的蒙古宗王阳翟王阿鲁辉帖木儿不帮忙反添乱,忽然带兵杀向大都。这位阳翟王,乃窝阔台大汗第七子灭里大王之后。由于红军乱起,元廷向北方诸王下诏,让他们起兵南来帮助朝廷灭寇。结果,阳翟王任务元朝国事已不可为,就乘间拥众数万,裹胁当地几个宗王一起造反,并派使臣入大都呵斥元顺帝:“祖宗以天下付汝,汝何故失其太半?何不以传国玺授我,我来坐帝位!”元顺帝对宗族王爷很有帝王架子和派头,他神色自若,不恼不愠,对来使说:“天命有在,汝欲为则为之。”并降诏旨谕劝,希望这位“黄金家族”的血亲不要再添乱。
  阳翟王当然不听。元廷乃任命知枢密院事秃坚帖木儿率军去迎击。这位秃坚帖木儿身知自己所统率的大都元兵战斗力不强,行至称海之地,强征当地哈剌赤部落万余人为军,并让这些看上去人高马大的当地人打头阵。这些哈剌赤人从未打过仗,被迫上阵后,双方刚刚站定,哈剌赤人忽然脱去兵服,扔下武器,一直跑向对方的阳翟王营中投降。元军扭头也跑,一万多人全部被杀,秃坚帖木儿“单骑还上都”。
  元顺帝这次不敢怠慢,派能战知兵的少保、知枢密事老章调集十万精兵再往击阳翟王,并下令居于京师的阳翟王之弟忽都帖木儿从军,告诉他,你只要打败你哥,朕就以其爵位和土地转授于你。
  老章和忽都帖木儿甫出发时就派出多人为密使,携带大量奇珍异宝买通阳翟王的手下和被裹胁的宗王,谕以血肉亲情。结果,老章元军还未与阳翟王军队交锋,他的部将脱欢(蒙元许多人也叫这名字)深知大势不妙,与其他几个心怀鬼胎的宗王私下一商量,忽然发难,把“事主”阳翟王阿鲁辉帖木儿绑上,捆成一团,迎前送与前来征战的老章。


中原北望气如丝:驱朝蒙元出大都(2)


  老章大喜,本来心中没底,不知道自己手下十万精兵打不打得过数万北方亲戚。这下省事,擒贼先擒王,老章把阳翟王全顺全尾押送大都。
  元顺帝大喜过望,加老章为太傅,封和宁王;封脱欢为知辽阳行枢密院事;诏令忽都帖木儿袭封阳翟王,全盘接收他哥哥的土地、爵位、军队以及妻妾;加封重赐诱捕阳翟王有功的几个北边小宗王。其实,上述一切做的还不赖,但元顺帝在处置被俘的阳翟王一事上却犯了错误:依据旧制,宗王谋叛,一般是裹在毛毡中摇死、用马踩死或者用大弓弦绞死,名曰“赐死”,即不使黄金家族“神圣”血液沾污于泥土。元顺帝恨这个添乱的宗王入骨,又听说他到京师后一直骂不绝口,于是就下诏像处死平常囚犯那样把阳翟王押至闹市砍头。此举,一下子“冷了弟兄们的心”,北边诸王闻知后心生隔阂,极不满意顺帝朝廷对阿鲁辉帖木儿的处决方式,开始离心离德,日后基本上是对大都元廷援手不救。
  再说大都内政。脱脱被贬死后,汪家奴任右丞相,此人多病,两个月后即由康里定住接任。他当了两年多,元顺定任搠思监为右丞相,以汉人贺惟一(蒙古太平)为左丞相。此前,太不花当过几十天的“右丞相”,但只是虚衔,因为当时太不花在山东统兵正与红巾军干仗。
  太不花本人出身弘吉剌氏,世为外戚,官最贵显,以世胄入官。他最早入京大用,还多亏汉人贺惟一推荐。后来,由于脱脱误会贺惟一,太不花党附脱脱,一直想谋害贺惟一。脱脱被贬后,元廷把山东、河北两地的军政大权均交予太不花。
  统军在外,太不花感觉上来,自骄自傲,不遵朝廷命旨,还大肆纵兵剽掠。不久,元廷调他去湖广行省,节制当地诸军捕讨各地水贼。听说贺惟一再任中书左丞相的消息,太不花意不能平,对属下说:“我不负朝廷,朝廷负我矣。太平(贺惟一)乃汉人,今复居中用事,安受逸乐,我反而在外辗转受苦捱辛苦!”由此,元兵数次有全歼当地红巾军的机会,太不花均在关键时刻以“养锐”为名下令退兵,其实是“养冠”自重。
  刘福通进攻汴梁,太不花仍旧逗留不救,元顺帝深恶之。待红巾军全占山东,顺帝无奈,下诏任太不花为右丞相,让他统兵进攻山东。渡黄河以后,太不花借口粮饷不继,上书朝廷要元廷派贺惟一亲自督粮送至军中,实则想趁机杀掉贺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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