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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初学不会烧。”长庆便烧了一口上好了,送与聘才,聘才吃了仍把烟枪递过来,说道:“我是外行,不回敬了。”
聘才便问起琴言近日光景,长庆道:“这孩子却好,人也聪明。前日在徐二老爷园里唱戏,就是贵东公子,赏了十个金锞子,重十四两有余,算起来值七百来吊钱。徐老爷又自己赏了好些东西。公子还把自己的荷包别子也赏了他,这块玉的颜色,是黄而带红,我不懂得,请教德古斋的沙回子,他说也值二百吊。你能瞧瞧,不是孩子会巴结,讨喜欢,怎得人这么疼他。”
说罢又送了一口来,聘才接了又道:“今日我就为这件事和你商量。昨日我们东家,见了他那出《寻梦》,爱得了不得,回去赞了一天。意欲要他进府里去,不晓得你舍得舍不得?”
长庆听了,想了一想道:“师老爷,不是我不受抬举,实在孩子怪可怜的。是去年十月才到京,我买了他,一教就会,模样儿也好,差不多最有名的蕙芳、宝珠,也赶不上他。你能猜:从去年十二月初一日上台,到如今才七个月,别处不用说,单是徐二老爷就花得不少。”说道此,便伸着手道:“有这许多了。就是我的空子大,随到随消。你瞧我一家子大大小小二十余口,如今就靠着他。不瞒师老爷说,若叫他进府里去,他是好了,我就苦了。况且才十五岁,到出师还有五年,怕不替我挣个几万银子,你想叫我如何舍得?他不比那个林珊枝,从前他性气又不好,油饼也吃多了,到常要怄我,我所以把他换了登春班的绣芳。绣芳出师,就得了八千吊,人人知道的。如今这琴言比绣芳又强了几倍。师老爷求你对公子说,长庆如今就剩这一个好徒弟,要靠他一辈子过活。其余几个小孩子,都是不中用的,倒陪钱做衣服。一月内陪了三五天酒,还要生出事来。”聘才正要回言,叶茂林笑迷迷,拈着胡子讲道:“老庆,事情是好商量的。华公子行事,难道你不知道?人家要巴结进去也难,他来找你,就是你的造化,如中了意,不要说你一辈子,就两辈子也不难。将来你也可进府,巴结个执事,赏个十几品的官衔,好不体面,不强如吃这戏饭么?”聘才道:“喳!叶先生的话讲得痛快。你想见一面就赏这许多金子,若认真要他进去,难道倒苦你不成?总叫你够过一辈子就是了。横竖将来总要出师的,早出师自然就多些,迟出师也就少了。况十四五岁的孩子,也拿不稳不变,一二年发身的时候,要变坏也就变了,又将如何呢?你不是白丢了几千银子了。我劝你细细想一想,你有什么话总好商量,断不叫你受委屈就是了。”长庆一面听,一面吃了十几口烟,坐起来道:“话也说得是,再商量罢。我也要问问他愿不愿。”聘才笑道:“老庆,明人不讲暗话。你那琴言的脾气我全知道,除了徐老爷,还有那个人喜欢他?他又肯应酬那一个?若再把徐老爷得罪了,”说到此冷笑一声,又道:“那时你还想靠他一辈子?他只好靠你一辈子了,难道你在家里,倒不晓得他从前为什么病?他就为着梅少爷,大家讲得来。陪酒时有梅少爷就喜欢,没有梅少爷就烦恼,一说就哭,人人厌他,你真不知道?不过你不肯讲,自然顾着自己徒弟的体面,讲出来也不好听。他若要靠梅少爷发迹,那就要公鸡生蛋了。你细细想想,我这话还是好话,还是不好话?”长庆原嫌琴言性情不好,不过要增身价。如今被聘才说着了真病,也不能辩,便道:“这孩子的性子呢,却也倔强,你能既知道,你就是盏玻璃灯了。但是一句话,无论他怎样,我总靠着他。若叫我算不来,事情是不干的。”叶茂林道:“你尽管放心,这位师老爷,最体量人,办事最周到的。”便扯了长庆到窗前,低低的说道:“你开个价儿,好等魏师爷回去说。”长庆一想华公子是个出名的冤大头,要多少就是多少,总然讲不出口要一万银子,但是五六千总可以要得出来的,便对叶茂林道:“你知道他半年的工夫,就挣了一万多,你算起五年的账,叫我也难讲,横竖请华公子斟酌就是了。”叶茂林即说与聘才,聘才摇摇头道:“这话难讲,一个男孩子,要卖上万银子,又不是出奇宝贝,据我看来,四五千是可以的。”
茂林道:“也就是个数儿。别的相公出师,至多也不过三四千吊钱,核起来已两倍有余了。”长庆只是摇头,半响说道:“若如此讲,这是断不能遵命的。况且他进来才半年,无论钱多钱少,我心上实在舍不得他,我本是不愿叫他出去的。”说着把手擦起眼睛,装做哭了。聘才暗想道:“这东西狡猾已极,怎么开出这个大身价来,叫我怎样对华公子讲。他虽不疑心,旁人必疑我从中作弊了。这个混帐东西,不拿大话压他,必是讲不成的。”便装起怒容,站了起来道:“很好,很好!等你去发大财罢,我倒有心照应你,你倒不懂好歹。不要歇几天,你自己送上门来,那就一钱不值了。”说罢,即气忿忿的走出去。
叶茂林目视长庆,长庆见他生气,便陪着笑道:“师老爷不要动气,请坐,再商量。”聘才道:“商量什么?我也没有这么大工夫讲这些空头话。叶先生你坐坐罢,我要走了。”说罢一径出来,叶茂林跟在后头,拉住了聘才,聘才低低的说道:“我在六合馆等你。”故意洒脱手,头也不回,上车去了。
长庆要送也来不及,只得邀了茂林,再进屋子。茂林道:“他一怒去了,你有话可以对我直讲。这华公子是得罪不得的,魏师爷进府,一路混说,必要闹出事来,那时怎么好呢?”长庆道:“并不是我不知进退,实在我这棵摇钱树,舍不得他,我也要问问他愿不愿,歇两天再给你信。求你先替我说两句好话,回复他,成不成再说罢。”叶茂林听得口风不甚松动,也只好上车去了。辞了出来,找到了聘才,将长庆的话一字不隐,全说了。聘才无可奈何,只得回去叫林珊枝回了,说没有找着长庆,迟日再去。不知琴言祸福如何,再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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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奚正绅大闹秋水堂 杜琴言避祸华公府
话说聘才从长庆处回来,听其口风狡猾,似要万金身价。
欲想个法子收拾他,叫他总不安神,自然就进府来。聘才没有别法,找了张仲雨一次,也没有见着。打算仍叫赶车的及三小等去闹,但要耽搁几天才好,不然恐被他们看出来。华公子是一时高兴,况且他的声色,享用不尽,自然也不专于一人身上。
这回书却要另叙一人。前回书中是耳闻其事,今日必须亲见其人。你道是谁?就是那奚十一。在长芦盐务里躲了一月,恰值来了一帮洋船,他家是个洋商,又旧有首尾,便汇了两万银子,又搭凑了五千银子的洋货,就重新阔起来。况木桶已坏,事情也就冷了。即便回京,仍旧一味的混闹。
这奚十一既是个大家子弟,难道就没有个名氏?他的官名叫做奚正绅,那些人将十一叫惯了。岭南人的口头话,十一两字是个土字,因又叫他奚老土。此人初进京来,尚有一口广东话,不甚清楚,此刻渐渐说起官话来了。他却与两个人往来,且系相好,一个是张仲雨,一个是潘其观。张仲雨是惯向热闹场中走动,帐局子里逢迎,看见奚十一这样浪花浪费,打听得他家的底子,便已结交得很熟。及奚十一银子用完,要拉账的时节,仲雨即向潘三银号内,替他借了一万,本是九扣,仲雨又扣了一千上腰,奚十一实得八千,但要用时,只得依了。如今有了银子,就先还了这票借项,到京来一无所事,只与仲雨、潘三天天吃酒看戏。这三个人本是一流的,所以愈交愈密。况潘三也是爱坐车的,讲到旱道上滋味,奚十一便当他是个知心朋友。试将奚、潘二人比较起来,还是潘三好些,虽然生得可厌,但其赋性疲软,一来胆小,二来老婆利害,三来是个财主,防人讹他,所以心虽极淫,胆却极小,凡事不敢任性,此还算他的好处。若那奚十一,仗恃有财有势,竟是无法无天,人家起他个混名,叫做烟熏太岁,又有许多帮闲助恶的人,自然无所忌惮。且心上存着一个主意:在京耽搁不过一年半载,选到了,就要出京,不闹个淋漓尽致,也叫人看不起,不像个公子官儿。近来因等选,倒先请了一个刑钱朋友,是王通政荐的,每年修金一千二百两,已请到寓里同住,且先做起篾片来。你道此人是谁?就是那位坐粪车的姬先生,见奚十一到班不远,且是个直隶州,若得个美缺,一二年就可发财;又知他是个大手笔,不过糊涂公子,官将来怕不是替我做的,便去求孙亮功转托王文辉,竟是一说就妥。真是物以类聚,又是个爱淘毛厕的,臭味相投。进门住了几天,看出东家脾气,便要巴结,已将巴英官送他用了几回,奚十一心上极为畅快。那巴英官伺候过大老爷,在师爷面前,越发骄纵起来。况又得了几件新衣,裱糊好了,觉得更加光彩。姬亮轩每到情急求他,竟是勉强应酬,不是那从前服贴光景。
闲话休烦。一日张仲雨在奚十一寓所吃早饭,宾主三人叫了两个相公。仲雨是个贪财不贪色的,这些相公面上都是假应酬,不在里头讲究,而奚、姬两位,则舍此别无所好,奚十一更是下作,一饭之间,也要进去两次。从前还只一个,如今又添了巴英官,更比春兰巴结的好。巴英官肌肤虽黑,却光亮滑泽,得个油字诀,所以爱的人最多,姬亮轩醉后也曾对人讲过。
是日饮酒之间,奚十一叫春兰进去了一回,出来坐了一坐;又叫巴英官进去了。仲雨不知其故,只道有事,便与亮轩讲些闲话。这两个相公,一个是蓉官,一个是春林,皆是奚十一常叫的。蓉官对着春林做眼色,春林笑了一笑。亮轩也做眉做眼的,仲雨偶然看见,却不晓得什么,也不便问。蓉官忽问仲雨道:“你能有个相好姓魏的,他初到京时,我就认识他,却不见得怎样。前日我在富三爷家见他,体面得了不得,大鞍子热车,跟班亦骑上马。他如今做了什么官了?”仲雨道:“尚未得官,在华公府里当师爷,发了财,自然就阔了。”亮轩道:“我听得人说,华公府富贵无比,除了皇帝就算他家,是真的么?”
仲雨笑道:“这也是外头的议论。若说华府里,田地甚多,我听得有四十几个庄头,一年论租,就抵得一府分的钱漕,自然也算个极豪富的人家了。”亮轩点点头:“我们东家也常提起,说华公子是他的世叔,华公爷是我老东家提台老大人的老师。
有这么一个好世交,我们东家竟不拉拢。小弟是常劝他去走走。
东家说,这是从前在军营保举的老师,那时华公子还小,说起来也未必知道,所以不肯去。就是现在那位徐中堂,做两广总督的,也是老师在军营同拜的,如今只有二少爷在京里。我前日在街上看见他,坐着辆飞沿后挡车,有七八匹马跟着,相貌很体面,我看他将来也要做督抚的。我们东家也是不肯去,不知道什么脾气。”仲雨笑道:“徐二爷原是个顶阔的阔人,他与华公子真是一对。前日我为你东家,在他面前求了多少情,出了多少力,他还不晓得,我也没告诉他。论理,你东家应该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