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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落日 作者:彭勇-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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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见司马炎颇有自我解嘲的幽默感,自满而不失厚道,荒唐却绝不昏聩。但上既有荒唐的君主,下自有荒唐的臣子。士族自矜门第清高,对商贾极其贱视。当时的法令规定,商贾必须一脚着白鞋,一脚着黑鞋,社会地位极低,可是士族多兼做商贾。司徒王戎家有许多园田,亲自拿着筹码算账,昼夜忙得不亦乐乎。家有好李,怕买者得好种,钻破李核才到市上出卖。公卿误国自曹丕开始设立的“九品中正制”已经逐渐成为世家门阀垄断遴选用人的工具。司马氏作为世家门阀的利益代表,自然采取纵容的政策。晋武帝司马炎建立晋朝,对待高级士族愈益宽泛,如刘友、山涛、司马睦、武陔四人各私占官稻田,被李熹告发。司马炎说,山涛等三人私占官稻田,查明是刘友干的事,应处死以惩邪佞,山涛等不可问罪。司马炎罚小官不罚大官,显然是宽容所谓朝士的高级士族,实际上是为高级士族保障利益。而高级士族在政治上的权利,一开始就从九品官人法中得到保障。所谓“九品官人法”事实上只依据士人的籍贯及祖、父官位,定门第的高低。吏部尚书只依据门第高低作用否的标准。结果自然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任何人(包括皇帝)不能侵犯高级士族做官的特权。通常历史上的大一统王朝在开创之初,君臣群策群力,富有进取开拓精神,总能够为王朝的长治久安打下深厚的根基。但西晋王朝却是例外,晋武帝君臣在天下一统后,不是把富余的精力用于开疆拓土、励精图治,而是一面骄奢淫逸、纵欲享受;一面崇尚虚无、清谈玄远。《世说新语·汰侈》中对当时达官显贵穷极奢侈的描绘,足以令当今的暴发户们瞠乎其后,最著名的莫过于石崇与王恺斗富的故事。石崇在荆州太守任上指使治安部队假扮强盗,打劫富商,积累了巨额财富。这种令人发指的罪行竟然无人过问,可以想见吏治腐败到了何种地步。石崇又用赃款买得更高的官位,积下更多的财富。他在首都洛阳建造了豪华庄园,仅妻子就有100多个,每人头上和手上金光闪烁,穿戴的首饰价值连城。王恺是司马炎的舅父,靠与皇帝的裙带关系贪污受贿成了超级富豪。两人互不服气,各显神通,公开斗富:王恺用麦芽糖涮锅,石崇就用蜡烛当柴烧;王恺在40里的路段上用绸缎作屏风,石崇就把50里道路围成锦绣长廊;王恺用花椒面泥房子,石崇就用赤石脂作涂料……王恺落了下风。司马炎知道了,就赐给他一株高约二尺左右、价值连城的珊瑚树。王恺带着珊瑚树去石崇面前炫耀。石崇随手就用铁如意将珊瑚树砸个粉碎。王恺既觉得惋惜,又认定石崇是妒忌疯了,声色俱厉地质问石崇。石崇若无其事道:“值得生气吗?赔你好了。”于是叫家人把家藏的珊瑚树全部拿出来让王恺挑。高大的约三四尺,次等的约两三尺,像王恺那样的珊瑚树要算最次等的。石崇指着珊瑚树对王恺说:“你要赔偿,请随便挑吧。”王恺只好认输,连被击碎的珊瑚树也不要了。一个皇帝助臣下比斗奢侈,可以想见奢风的盛行。石崇富可敌国,又恣意炫耀,常大宴宾客,安排美女劝酒,有饮酒不尽兴的,当即杀掉劝酒的美女。王导(东晋宰相)和王敦(东晋大将军)两兄弟曾一起去石崇家赴宴。王导不善饮酒,因怕劝酒的美女被杀只好强饮数杯,当场醉倒;王敦酒量很大,但美女劝酒时,却故意不肯喝。接连三位美女被杀掉,王敦面不改色。王导指责他,王敦回答说:“他杀他自家的人,关你何事?”石崇家的厕所内也有十多个美女排列伺候客人,准备着锦衣华服、名贵香料、洗漱用品等。宾客如厕时都得脱下旧衣,出去时换上新衣。大多客人不好意思当着众美女更衣如厕。王敦却旁若无人地脱衣更衣,满脸傲色。伺候在旁的美女们窃窃私语道:“这个客人肯定适合做贼。”石崇不过是晋国的一个中级官僚(散骑常侍),就如此狂乱纵欲变态浪费,宰相级别的高级官员就更不用说了。宰相何曾每天要吃掉上万钱,还总埋怨没有可口的菜,无处下筷子。以当时的购买力,一万钱相当于一千个平民百姓一个月的伙食费,其奢侈程度可想而知。他儿子何劭更有出息,“食之必尽四方珍异,一日之供,以钱二万”,每天的餐费是他老爸的两倍。司马炎有次驾临驸马王济家,王济盛宴款待,用的都是琉璃器具,100多名美女穿着绫罗绸缎,手托着食物列队伺候。乳猪的味道异常鲜美,引起司马炎的好奇,询问个中秘诀。王济解释说他家的小猪是用人奶喂养大的。司马炎觉得自己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倒还不如这帮家伙会享受生活,因此心觉不忿,没吃完就走了。

这还不算什么,王济喜欢遛马,就在地皮最贵的北氓山下买了一大片地方作跑马场,用编织起来的金钱铺满界沟,时人称之“金沟”。士族过着奢侈的生活,人民自然受到残酷的剥削。傅咸上书说:“侈汰之害,甚于天灾”。因为天灾尚有时日,奢侈之风则没有止境。除了像王恺、石崇这一类变态行径外,还有另一种荒唐行径,就是吃饱了饭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胡乱吹牛,尽扯些脱离实际、荒诞无稽的奇谈怪论,是为“清谈”。竹林七贤实是首开清谈之滥觞者,但西晋初期,阮籍、嵇康等人为了逃避政治杀戮,装疯卖傻,空谈玄远,尚情有可原。而值此四海归一,政局稳定之时,本当励精图治,锐意进取。可这些朝廷精英们却个个变成了大哲学家和大诗人,成天手执麈尾,峨冠博带,剃面熏香,望之如神仙中人,以政事为“俗务”,玩命地钻研老庄玄言。例如尚书令王衍“每捉玉柄麈尾,与手同色。义理有所不安,随即更改”,这就是成语“信口雌黄”的出处了。要命的是,他们并非乡野隐士,崇尚清谈,纵无益于国计民生,也无什么大害;而他们多是达官权臣,“名重当世,朝野之人,争慕效之”,是世人表率,学习榜样,负有济世安民之重任,却不屑综理时务而一味崇尚虚无、清谈玄远。名士与高官合为一体,变乱就在这种风气中孕育滋生。后人批评晋人清谈误国非是无因。连王衍自己临死前都有觉悟:“吾等若不祖尚浮虚,不至于此。”可惜悔之晚矣。上至皇帝、宰相,下至各级官吏都是这副荒唐变态的德行。虽然也有个别清醒的大臣如傅咸等请求皇帝制止,但司马炎对西晋王朝从一开始就弥漫着的荒唐风气采取了纵容态度,非但无意制止,有时反倒推波助澜。即使连自己都对某些过分变态的行径难以容忍时,却也不去追究。正所谓“善善而不能从,恶恶而不能去”,司马炎的这种性格缺陷,也使他在安排继承人及顾命大臣这样关乎国运的大事上犯下了严重错误。牝鸡司晨晋武帝司马炎与皇后杨艳,有三子三女,惟独太子司马衷是个弱智。司马炎也知道太子有些问题,他本来光儿子就有二十六个,选择余地挺大。但因与杨后夫妻关系甚笃,而杨后很坚持“立嫡以长不以贤”的祖训。更重要的是皇太子司马衷的儿子司马乖巧聪慧,深得司马炎赏识。有一次皇宫内半夜失火,司马炎登楼观望,司马才五岁,在一旁拽着爷爷的衣带拉入暗影之中。司马炎觉得奇怪,问小孩子为什么这样做,司马说:“暮夜苍茫,应严加提防,不应该让旁人看见皇帝在光亮中。”武帝更加称奇,曾抚着小孩的后背对大臣说:“此儿当兴吾家。”甚至在朝会上对群臣表示司马人品样貌与先祖司马懿相似,其实是对皇储安排的一种暗示。所谓“看孙不看子”,改换太子一事也就作罢。但从历史的结局看,晋武帝司马炎的这个选择很是失败,比立储的选择更失败则是他对于太子妃的选择。司马炎本想为太子司马衷迎娶卫之女。但杨皇后与权臣贾充的老婆郭氏关系很好,又私受了不少奇珍异宝,就撺掇着迎娶郭氏的女儿。郭氏和贾充生有二女:长女贾南风,奇丑无比;次女贾午,长得倒很漂亮。起初本是选贾午为太子妃,因其身材娇小,尚未长成,连太子妃的礼服都撑不起来,于是临时换了贾南风。贾午后来与父亲手下的帅哥韩寿私通,还把稀有的皇家香料赠与韩寿,“偷香窃玉”的典故即出于此。贾氏家风可窥一斑。贾南风的丑陋,倒与白痴太子司马衷堪匹配,可是却让做公公的司马炎目瞪口呆。但堂堂册立太子妃的国家大典已举行过,万无退货的道理,只好自认倒霉。后世史家每论及亡国祸乱之事,多为帝王讳,常诿过女子,然则西晋王朝的覆灭,这位“貌陋而心险”的贾南风确是罪魁祸首。贾南风生性酷虐,曾亲手杀掉左右侍女数人。有一次她发现有个宫女偷偷怀上了太子司马衷的孩子,妒怒之下,以锐戟刺入,已经成形的胎儿被剖出堕地而死。司马炎闻讯大怒,令人修了一座冷宫金墉城,要把她废掉打入冷宫。但当时的杨皇后(此杨皇后是杨艳的堂妹杨芷,杨皇后将死,要求晋武帝不得立妾为妻,正式聘娶她的堂妹杨芷为皇后)由于贾南风系堂姐所荐,而贾、杨两家关系颇好,便联合多位大臣好言相劝,晋武帝才消了怒气。事后,杨芷告诫贾南风一定要改过自新。然而贾南风对杨芷的救命之恩视若无睹,却对这番斥责怀恨在心。熟悉傻太子的大臣们不时旁敲侧击。尚书和峤委婉进谏说:“皇太子有淳古之风,而末世多伪,恐不了陛下家事。”话说得很客气,其实就是说您的傻儿子根本没有能力治理天下。老臣卫也借着宫廷宴饮的酒劲儿,抚着御座对司马炎叹道:“此座可惜。”晋武帝心中也觉得不踏实,干脆找些案卷来考察一下太子处理政务的能力。太子妃贾南风忙请了个宫里的老先生当枪手,案卷批得头头是道。刚好太子身边有个机灵的太监提醒说:“太子不好学习,人所共知。现在批文上引经据典,必会被皇帝看穿,怪罪下来。不如干脆就事论事,把意思表达清楚就行了。”贾南风觉得有理,便命这小太监负责起草,再由太子抄写下来。司马炎本来对太子的期望值就不高,现在一看这傻儿子总算还能把意思表达清楚,也就放了心。公元290年,司马炎病重。立诏由叔父汝南王司马亮和皇后的父亲杨骏一起辅政。司马炎临死时,只有杨骏在旁,他想独揽大权,就和女儿杨皇后串通伪造遗诏,指定杨骏单独辅政,并想除掉司马亮。司马亮的手下劝他起兵讨伐杨骏,这老王爷虽在司马氏族中口碑不错,却是庸才一个,查其领兵记录,未尝一胜。总算还有自知之名,连夜逃往封地许昌避祸去了。司马炎死后,太子司马衷即位,是为晋惠帝,后世人称“白痴皇帝”。他完全是个傀儡,国家政事一件也管不了,却闹出不少笑话来。有一次,他在御花园里玩,正是初夏季节,池塘边草丛间响起阵阵蛙鸣。晋惠帝呆头呆脑地问道:“这些小东西,是为官叫呢,还是为私叫呢?”身边的太监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有个机灵的太监一本正经地说:“在官地里的为官家,在私地里的为私家。”

有一年,某地闹饥荒,地方官员上报灾情,说灾区百姓饿死许多。晋惠帝就奇怪地问道:“好端端的人怎么会饿死呢?”大臣回奏:“当地闹灾荒,没粮食吃。” 晋惠帝更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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