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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游泳的鱼-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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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两个孩子都已经出事了,尽管出了什么事,出了多大的事还不确定。现在连董勇这个不当家的当家人也要退出战场了。新愁旧绪,一时间全涌上心头,借着董勇宽阔的胸膛好好泄愤了一番。
  这时他们才知道他们一直有一个秘密的心愿,就是他们也许还有一天破镜重圆。这个秘密心愿隐藏得太深,深到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现在意识到却已经晚了,既然如此,又何苦去点破它呢。那么秘密的心愿永远只能当做秘密,于是董勇把话题拉开:“对了,你在电话里说有事跟我说,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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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面包机里弹起来的吐司(4)



  潘凤霞想,董勇已经病成这样了,跟他说能解决什么问题,只是平添他的负担,再说董勇的今天,她多少负有责任。于是她也轻描淡写道:
  “海海好像交了个女朋友。”
  “是吗?”
  “而且还是一个美国女孩。”
  “我儿子还挺有本事的吗?没看出来。”
  “他们已经发生那种事了。”
  “什么事?”
  “那种事。”
  “噢,那种事。”董勇像开悟了一样,又说,“不就是那种事吗?怎么只准美国佬睡中国女人,不准中国男人睡他们美国妞吗?”
  “这种话你都说得出,你还是个当爹的吗?”潘凤霞凶巴巴地说。
  “噢是。”董勇那边也深刻地点头,说,“这话不是当爹说的,是男人的话。你就叫我儿子千万别把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怀孕这事挺麻烦的。”
  潘凤霞狠狠地叫:“董勇,如果你不是病成这样,我真想打你。”
  “打吧,不打以后也打不着了。”他说,伸出臂膀抱住了她,任她踢打。起先她动弹,他就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她就老实地让他抱了。再然后她也抱住他。他把她越抱越紧,她把他越抱越紧。越抱越无望,成了那种湮没。
  潘凤霞写了一张五千块钱的支票给董勇,董勇死活不要。用潘凤霞的话说,那是她的卖身钱。他作为一个男人,她的前夫,怎么能要这钱?那张支票在两人中间推来推去,两人都动了火。董勇说:“霞,求你了,给我留点面子吧。”潘凤霞说:“是我求你了。你以为这钱是为了你吗?是为了我们娘仨的。拿这钱回国好好治病,这样,我的孩子才有机会再见到他们的爹,我才不至于内疚至死。”
  董勇没有再坚持,突然感叹地唱道:“回家病好来看你,唯恐我短命矢殇不能来。”潘凤霞应道:“梁兄啊,你千万珍重莫心灰。梁兄啊,这种种全是小妹来连累。”
  毕竟是唱梁祝的一对,说着说着,就唱起来,就甩起手袖来,这对他们并不新鲜,只是他们没意识到他们唱的正是梁山伯临终前《楼台相传》的那出。
  这以后他们之间的感觉更加微妙,好像是被活活拆散的鸳鸯蝴蝶,他们歪曲地认为他们一直是相爱的,只是迫于现况,不得已才分开,把自己弄得像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墓里墓外了。说到底,还是戏唱多了,假戏真做了。
  当天晚上帕特却是很兴奋,看来二三个月的壮阳汤起了作用,兴致勃勃地呼唤潘凤霞来看他的惊奇,他知道潘凤霞也等这药效。可今天潘凤霞却完全没有心情,她与董勇的死亡之拥抱长久地印在她心里。那长久的紧抱,那死一样的拥抱让她不再需要任何一切活的拥抱,那双手臂似乎还停留在她身体的四周。
  潘凤霞出声地笑起来,像一个农妇那样粗野地大笑,只有这样的笑,她的身体才也能像农妇那样扭来摆去的,直至挣脱开帕特的抱。那笑是不被帕特欣赏的,多少舞台上的灵气这样一笑就笑没了。那笑很败帕特的兴,而他难得有兴致,是不应该被败坏的。今天帕特地却好脾气地欣赏她那傻笑,纵容地等她笑完,又来抱她。
  “我今天不舒服。”潘凤霞轻轻推开他的手,找了个借口,“我来月经了,痛经。”
  第二天潘凤霞带着一双子女为董勇饯行。双胎胞不知道他们父亲回国的真正原因,母亲只是说父亲回国看病和探亲,以后还会回来,所以两个孩子并没有绝别的伤感。
  董勇伸开两只手臂揽来他的一双子女。他自如地掩藏起他受伤的食指,那手该怎么用就怎么用,只是不再让人看见他少了一块肉的食指,也就不再需要向人解释什么。他已经把受伤的事实从自己的知觉中隐去,也把自己从别人的知觉中隐去。对自己的伤痛他已经麻木了,对美国带给他的所有的磨难他也忽略不计了。他不少什么,就像美国不少他一样。
  “儿子,女儿,爸爸无能,没本事,是个失败者。你们将来千万别像爸爸。好好读书,将来赚大钱给你们妈用。”
  兄妹二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像没有听见似的,其实是他们不愿意听见这句。
  董勇想他一直都很失败,现在他老实地告诉一双子女。可是他不知道作为父亲的最大失败就是在子女面前承认失败。父亲的形象本身从始至终就是一个假像。就算失败也应该如他掩饰受伤的食指一样地掩饰起来。
  最后轮到她了。他站在那,没有动,她也没有动。两人怀着抱的全部激情却没抱。他只看了她一眼:无望而疼爱地看了她一眼。他们之间所有相互怪怨又相互扶持的恩怨也随之沉寂下来。
  两人突然被这一眼刺激出一个遗憾:曾经比翼双飞的鸳鸯蝴蝶,飞到美国也要各自单飞了。移民,就像一个恶性肿瘤一样植入他们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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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面包机里弹起来的吐司(5)



  送走了董勇,潘凤霞先把丁丁送回家,再送海海回他的住处。到海海公寓的时候,她很威严地巡视了一圈公寓:“她来过了吧?”
  海海哑在那里,没有答话,反正沉默与谎言之间不一定画等号。
  “我不喜欢她来这里。这个女孩子的眼神不老实。”
  海皱皱眉心,半启个嘴,好像不知道妈妈在说什么。然而他的伪装不到家,他当然知道妈妈在说什么。
  潘凤霞说到雯妮莎的名字,阴险地揭穿儿子的伪装,她嘴角微微下撇,像是倒了胃口似的。她想海海是个心地干净的孩子,却为了一个女孩也能对她伪装。
  “她是叫雯妮莎吧?”
  海海还是没答,这时的沉默就是默认了。
  “我一看那女孩就知道你不是她的对手。我是怕你被她伤了,更怕你被她毁了。我一看这种女孩子就知道怎么回事。妈妈虽然没上过什么学,但妈妈知道男女之事,因为妈妈唱的太多了。这个女孩她是迷失的,没有方法过正常的生活,对你的人生更不会有任何贡献。我让你搬出去住,是为了让你不受委屈,可以更专心地读书、考大学,不是方便你约会的。你真是太辜负我了。你爸爸已经回国了,我只有你们俩了,我心里慌,我心里怕啊。”
  董海神不守舍,潘凤霞的话他只听了一半,忽觉得手上有点湿,顺势望去,母亲非常自我抑制地小声哭泣。母子俩相互掂量着,十几年来的亲情顿时面临着考验。他明白母亲的心情,却仍然一点不动,他不是不想安慰母亲,只是不知道如何安慰。半响后莫明其妙地点点头。他到底为什么点头,应允了什么,他心里并不清楚,只是觉得那种时候必须点头,母亲要什么,他就给什么。答应了后又觉得没底,他拿什么来保证啊,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答应妈妈,不要越陷越深,不要为这些事情分心,不要为这种事情耽误了自己的前程。专心地读书。妈妈可是全是为了你们活着的啊。”
  董海的眼仍瞪着,里面的光芒渐渐熄了。他想,他早已经陷入泥潭不得自拔,他早已经耽误了前程。他认真地想了想,决定不再理睬雯妮莎。他点了点头,带着对过失的无奈,对自新的向往,以及对母亲深深的歉意,还是接受逼迫的无可奈何。
  这样的乖巧与痛改前非,使潘凤霞的眼里浮出一层泪。潘凤霞看了儿子一眼,这时觉得儿子是自己的,一时悲喜交加。只是他黑色的眼珠子是含着无奈、夸张的承诺说明他另有心意,那就是他和雯妮莎的关系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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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我连自己都没有爱过(1)



  海海开始避开那些所有可能碰面的地点,她喜欢去运动场,他就不再去了;也避开那些所有可能撞上的时间,像她上下课的时间。两个星期下来,他成功地没有去找雯妮莎。他想这样下去大概可以将雯妮莎忘却。甚至关于他们的流言,也渐渐地在校园里平息下来,即使无聊咬耳朵说八卦时,也是用过去时态来讲述。
  这天他去课外加强班,碰见艾丽雅。两个聊了起来,东一句,西一句,有了推心置腹的感觉。董海有时候会对艾丽雅说些真心话,她是他来美国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子,是他美国校园生活的一个开始,像纪念碑似的东西,还是一个见证。而且两个人到了一起,学生腔便扑面而来。他们彼此都是对方学生生涯的一个标记,一个推动。
  “你和雯妮莎分开了吗?这是真的吗?”
  董海是不打算提雯妮莎的,而艾丽雅却提起了,这一提起,话题自然又定在雯妮莎身上。
  “是的。我和雯妮莎分开了。”
  “很抱歉听到这个。”
  “我怎么记得当时我要跟她在一起时你也是说这句话?”
  “我想这是一个好朋友惟一能说的话吧。”
  董海忍不住笑了,同时发现艾丽雅的牙齿像不少东方人一样不太整齐,又没有像美国青少年一样戴牙箍,董海觉得这点发现很亲切。
  “告诉我,我和她分开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是的,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可是我并不确定,万一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呢?”
  “我并没有答案,我又没有恋爱过。”
  “怎么可能?美国中学十几岁的孩子都开始恋爱了,你又这么优秀。”
  “恋爱是需要缘分的啊。”
  “是,你是对的。再说你不需要用交朋友这种最浅的方式来告诉大家你多受欢迎,你多被喜欢。你的自信是发自内心的。”
  “你倒好像比我还了解我似的。”
  两人这样淙淙轻声,有点交心的意思。很快地,他们就常常一起出现在图书馆、书店,各种兴趣小组。他去过艾丽雅家一次,艾丽雅也来过他的住处,有一次还撞上了潘凤霞。潘凤霞还笑着说:“是艾丽雅啊,经常来玩啊,你们要互相帮助学习噢。”
  董海发现:和艾丽雅在一起不需要藏着、匿着,可以堂堂正正地告诉家里说,她是我朋友或我同学,就连她是我的女朋友也可以光明磊落地说。而雯妮莎就没这么体面,可能是她的坏女孩形象,当然更可能是因为自己和她有事,于是只能藏匿着。
  董海很快地又发现,和自己同肤色的同龄人相处容易多了。大家来自相似的家庭背景,共享相近的文化,追求相同的理想目标。放了学,亚裔学生与他们的家长都不约而同参加各种“强化班”、“钢琴班”。有时候他不能与艾丽雅见面:“我下了课不能去找你,我得去加强班。”艾丽雅从来不像雯妮莎那样问“什么补学班”、“什么加强班”,取而代之艾丽雅说“我也去那里”。海海心里又是一阵湿热的感动:和艾丽雅在一起,可以少说多少废话啊。
  但是他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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