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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圣上乃听奸臣止赈,故有动兵之劳,且支用军需钱粮,较恩赈万倍矣!依臣下见,仍复胡人所赈之米,遵先帝每年好善乐施之老例。再将奸臣卢杞、佞臣黄嵩此一班斩首。胡人闻之赈复奸除,不用动兵,而胡人必服,立见太平。望皇上准臣之本,国家必兴隆矣!”
天子见奏,龙颜大怒,道:“圣人云:‘为君难,为臣不易。’尔不能忠心于国,反言首相奸党。先王设立犒米之条,原为无臣之故。今首相有栋梁之才,朕岂受胡人之挟?人言尔有私通胡人为内应,看来岂是谬误?着殿前武士,剥去匹夫冠带,押赴市曹正法,以为后人之警戒。”金瓜武士把梅公袍带剥去,捆绑了。梅公大笑道:“圣上呵,小臣今日尽忠于国,魂入九泉,得见先帝之面,必哭诉于先帝之前,追奸贼的魂,到阴司对一对,谁忠谁奸?今奸贼虽蒙蔽圣上,岂可欺天地?此社稷山河,皆先帝所立的基业,不可以为儿戏,一旦送于他人,只是难臣直言耳。”回头又向陈、冯二人道:“年兄,小弟再不得见面了。”又向班中叫卢杞、黄嵩这两个奸贼,俟后到阴司对案。皇上大怒道:“武士们从速押赴市曹,斩首交旨。”天子又向陈、冯二人道:“卿可平身,出朝整顿军务,为何俯伏不起?莫非尚有事奏吗?”
二人在金阶哭奏道:“臣幼知诗书,未知韬略,不谙兵务,若领圣命,恐误天下大事,那时岂不是有辱君命?臣二人死罪,死罪!”皇上道:“你二人向日有功劳,如其往日没有大功于天下,此刻也是正法。姑宽免死,削职为民回籍。”二人在金阶拜谢了圣恩,纳还官诰,辞驾出朝不提。天子又向卢杞问道:“先生以为何人可退胡虏?”卢杞道:“兵部左侍郎袁甫臣大有将相之才。”天子准奏,着兵部领兵往边,协同保守。这也不提。
单言刑部的司官,领了行刑的刽子手,往午朝门外交旨。圣天子回宫,各官俱散。
陈、冯二公出朝,至午朝门外,嗟叹道:“梅年兄为你我的事,把性命付于东流,你我应该前去祭奠方是。”
正说之间,只见那行刑的司官,便问道:“方才梅大人斩于何处?”那司官答应:“斩于西郊天地坛。”二人又问道:“可有人在那里收殓否?”司官回道:“只有一个老苍头在那里料理。”
说毕,司官自去。陈、冯二公说道:“梅年兄此地没人,我等须替他寻一僻静之所,寄放他的棺柩,以全交友之意也。”冯公道:“以弟的愚见,非相国寺不可。”陈公道:“正合吾心。你我同至相国寺,向僧人言明,方可寄放下来。”不一时,至相国寺,见僧人叙谈些闲话,而后将梅公之事,细说一番。僧人闻了应允。二人大喜,要着家人向西郊找寻梅府的家人。
言尚未毕,只见一个老头儿,哭哭啼啼,走了进来。陈、冯二公一见,便问:“你可是梅公的家人吗?”老头儿答道:“正是。”陈公将梅白叫至面前,说道:“管家的,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叫人寻你,不知你老爷收殓否?”梅白道:“小人已将主人收碱了,只是没有寄柩之所。偶尔想起相国寺可停,特此而来。”陈、冯二公道:“我们也是为此而来。我们已与僧人说知,你快去把你老爷灵柩,请入寺内,待你公子日后可来搬柩,迎入祖坟内。”梅白道:“多承老爷仁厚,小人也是这个主意。”二人道:“你快些就去,不可耽搁。因我二人有王命在身,即刻就要起程,也不能祭奠。你可安顿,即速就回常州,报知夫人、公子知道,不可久留。”梅白道:“小人晓得。”于是,陈、冯二公告别了和尚,出了寺门,回到衙门,收拾行李,各回原籍不提。
且言梅白安顿了梅公灵柩,依路回往常州。不想年老之人,见主公惨亡,心内哀伤过度,自出了都门,独自孤行,夜宿于中途饭店之内,可怜跋涉受苦,不幸一病身亡。以后没有梅白的交待,拨转书词。
且言卢杞回到相府,心中暗想道:“梅魁这厮,虽正国法,奈何他尚有家眷住在常州。自古道:‘斩草不除根,恐后逢春发。’”立即吩咐了锦衣卫官儿,叫他去一角文书,四个校尉,前去常州捉拿那梅公的家眷,不可有违。堂官答允,吩咐出米。
锦衣卫的官儿,怎敢不依从?连夜做了文书,差了校尉,星夜飞奔常州,捉拿梅公的家眷。在路行程,非止一日。那日到了,府县官员,出城迎接,迎了入署,升坐内堂。校尉向府尹言道:“此乃机密大事?喝退了左右,方可开看。”府尹听说,喝退了外役,只有家丁伺候。
这知府姓陈名诃字文伯,为官却也公正。他拆开了公文,自头至尾一看,大惊道:“原来是大人究治梅吏科之家。只是本官尚有一句话说,大人要拿梅吏科之子,他乃是江浙第一个名流。此刻,如同大人去捉拿,恐梅璧不在家中,岂非是劳而无功?要依本官的下见,不如明日五鼓,传齐人役,协同众等,奔至梅府,岂不是一网打尽了。”校尉道:“既是贵官吩咐,弟敢不依。”
钦差与知府谈心,却不料知府跟前有一个家人,姓陈名流,因他平时有些收不住话,故此衙的人给他取了一个水嘴的名字。他立在左边,见本府同校尉计议,到明日五鼓拿人之事,听在心中。他身上有几个疮疥,又饮了几杯酒,浑身俱痒起来了,便走出侧门,向管门人说道:“我要去洗澡,你给我把门开了。”管门的道:“陈哥,一切事不可在外多嘴。”
陈水嘴道:“晓得,不须吩咐。”便走出衙门。迎面撞着一个衙内皂隶,此人姓屠名申,见了水嘴便问到:“大叔,你如今出来有什么事?”陈水嘴道:“没有别的事,是身上疮疥痒,要去洗澡。”屠申道:“此时尚早,混堂未开,何不到酒馆之中,略饮三杯?”水嘴道:“如此多谢了。”
二人同入酒馆,叙了些酒话。屠申道:“今日京中到的钦差,不知是做什么事的?”水嘴道:“你吃酒,毋管他。”屠申道:“此半月乃小人值日,如有大事件知道,好着几个伙计,在衙门伺候。”水嘴道:“足见你做事周全。也罢,此一事对你言了,你千万不可向外人说,至要至要!”屠申道:“大叔同小人说了,公务大事,何敢漏泄!”陈水嘴道:“今日来的钦差,是要拿梅氏的家眷。本官约定五鼓至梅府中拿人,你可寻了几个帮差,在外面伺候,不可误事。”屠申道:“梅公升任入京,不知却是为何事,就有如此凶信?”水嘴道:“只因他触犯了卢相爷,将他斩在西郊外天地坛,棺柩寄顿在相国寺。今又有人来拿他的家眷人等,以正典刑。”
屠申听说,吓了一跳,心中叫苦,却不便十分叫着,只好反笑说:“蒙大叔指教,如不知道这个确信,险些误了大事。我今晚约齐了伙伴,在衙门口伺候。”陈水嘴道:“多谢你,我去洗澡。”于是,二人出了酒馆不提。
且言这屠申就着急地慌忙飞奔梅府报信与夫人、公子得知。不知屠申是如何报音,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传假旨捉拿全家
透真情放脱母子
词云:
天岂许人短,偏偏团作欺,满朝尽是小人私,方知一痕半点不差池。浅眼何尝误,奸心断不思,为人还忍耐便宜,直临崖勒马方悔迟。
话说屠申飞奔梅府报信,好着夫人、公子连夜逃生之意。
列位,你道屠申送信梅府,却有个缘故。他乃是山东济南府历城县人氏,只因他在家争闹,一拳打死了人,他自行投到抵罪。梅公见他正直,不怕生死,故此赦了他的死罪。收在身边,心中又恐他生事,故此又写了一封荐书,到常州府里充当差役。一来他也有个拘管,二来又替自己照应房廊屋宇。
他今日听得有这一件事,怎能不着急?况他又是个直心汉子,岂不知当日受过活命之恩,他怎么不报答?于是,跑到梅府,一见门上的人,拱了一拱手道:“列位请了,公子可在家吗?”门上人答应道:“公子与夫人在中堂说话。”屠申也顾不得回禀,一直走进后堂,见公子与夫人在那里说话,就慌忙跪下说道:“小人屠申禀公子、夫人,有要紧的话。”夫人、公子道:“你起来,有什么要紧的话说?”屠申道:“夫人,不好了!你老爷在京师没有书信回来,还不知消息吗?老爷被奸贼卢杞陷害,已正典刑,归天已久。”
夫人、公子听说大惊,哭道:“你怎么得知此信?”屠申道:“今日午前,有钦差校尉来到,本官留在私衙。小的与衙内一个姓陈的大叔相好,适才在酒店说到老爷在西郊外天地坛斩首,那奸相又要斩草除根,差了校尉,在此捉拿家眷。幸喜本府太爷,留住校尉在私衙内,他道:‘公于是江浙第一才子,恐日里不在家中,约定明日五鼓,捉拿全家。’小的受了老爷活命之恩,一听此言,飞来报信与夫人、公子知道。趁早远走他方,奔一个去处安身,方为上计。待公子日后成名,再报前仇。若有迟缓,恐遭毒手,那时岂不冤沉海底,难报大仇?”
夫人、公子听说,一齐跪下,大哭道:“恩人在上,待愚母子拜谢。此事非恩人送信给我母子,岂不被奸贼害绝,那时灭门之冤,终难报矣!”屠申又拜伏于地,哭诉道:“小人蒙大老爷天高地厚之恩,实难报答。”夫人、公子也立起身来道:“今此恩德,生死不忘。”屠申道:“夫人、公子不必悲伤,速速想好一个存身之所,好躲过目下大难,不宜啼哭,恐外人知道,走漏风声,就不好了。小人也不能久存此地了,若夫人有了安身之所,小人少不得赶来服侍恩人。”夫人道:“我有一个胞弟,现在山东做节度。不若投奔他去,亦可暂得安身。”向着公子说道:“我儿,我与你分为两路,你竟往仪征县投奔你的岳父任所,亦可安身。一见你岳父,就把家中颠沛流离的事情,细细禀知你岳父、岳母,他必念你是他的女婿,自然要照应于你。你可藏形敛迹,发愤攻书,待有天日之光,不失忠良之后代。卢杞势运一退,再与你那父亲报仇。”屠申道:“这所讲的极是,请急速收拾出城,各奔路途。”
夫人、公子又不敢啼哭,只得带着泪,吩咐家人道:“我家遭此不幸,你等愿同我去的,即速收拾,一同逃难。不愿随我去的,趁此今晚夜静,你们各逃生去吧!”家人一齐哭道:“小人们愿同去服侍。平日夫人、公子并没呼叱之声,怎忍一旦抛离?”屠申道:“你们也不必啼哭,此刻也不是啼哭的时候。逃生要紧。”夫人道:“正是。”就与公子收拾了一个小小的行李,装了些细软的物件,又叫了一个自幼伴读书的书童,名唤喜童:“你过来,听我吩咐,我见你自幼有些见识,久已要抬举你,就平日也没有把你当下人看,你与公子收拾,往仪征县投奔侯老爷的任所。你二人一路莫分主仆,只以兄弟相称呼,有日你公子发达之时,少不得报你同患难之恩。”
喜童哭道:“说那里话来!小人蒙夫人、公子教养之恩敢不尽忠,以效犬马之劳!”夫人向公子说道:“儿,你自幼未离我身边一步,今日这大难临身,我儿一路须要小心,自己保重。我梅氏门中,只有你这一点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