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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那块补子,竟是“鹤补”,这是一品夫人的装束。林家总算弥补了让老人家独居深山的歉疚,而孤独的老人如何同意了这样的安排,却难以揣度,也许岁月磨蚀了倔强的天性,也许中国人叶落归根的观念让老人依顺了儿孙。这位没有牙齿、佝偻着腰、也不拄拐杖不太理会家人、连衣服都自己洗的倔老太回到大家庭后的一个著名故事便是自己宰小狗吃。据说有一年,有人给林台先生送来一窝小肥狗,林家负责做饭的子媳们没人敢像杀鸡一样杀狗,嗜吃狗肉的阿太等不及了,便自己动手杀狗,这个“残忍”故事让林家的后人传述了几代,直到林海音将它写到书上。林海音非常理解并同情阿太,她在书中写道:“不是和自己亲生儿子在一起,我想惟有吃狗肉的时候,阿太才能得到一点点快乐吧?”林海音:《家住书坊边?旧时三女子》,(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其实,从林海音的叙述来看,有一点是她不曾想到的,即阿太的不愿与家人一起生活,恐怕与她看到林台与他的一大家子,就会想起自己孤独冷清的婚姻生活与被遗弃,心中的委屈是万万难忍的有关。但不管怎么说,林海音对阿太是深深地理解并同情着的,她三至五岁时与阿太有过接触,却无记忆。阿太是在八十七或八十八岁时去世的,她孤苦寂寞的一生有一个曾孙女讲述记录,于九泉之下阿太也该有所慰藉吧。
林海音的祖父林台先生,号云阁,谱名鼎泉,在科举时代曾中过秀才,二十一岁起就执教鞭,民国五年到九年,出任头份第三任区长,在这个淳朴的客家小镇上,林台先生是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他能诗文,擅拟对联,作了许多寿序、联匾,也算是个风雅之人。在林海音的记忆里,林台先生到北京探望长子(也就是林海音的父亲林焕文先生)与小儿子一家时,还在翻阅《随园诗话》,书上都是他随手记的批注。他的妻子徐氏爱妹为他生了五男五女,除了夭折一男一女外,其余子女都成家立业。林台先生对子女要求很严,他的长子林焕文先生从小打下的良好国学基础,都是林台先生督导培养的结果,这在当时已沦为日本殖民地、强调日语教育的台湾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因为林台先生的爱国,他的儿子们都踏上了回归祖国之路,他的长子林焕文与四子林炳文先后离开台湾来到当时北方的大都市的北京生活。林炳文后来参加了朝鲜人组织的抗日活动,被日本人抓到并毒死在监狱中;林焕文也因此肺疾爆发而客死北京。林台先生的伤痛可想而知,1934年,七十二岁的林台先生寂寞地死在了台湾,林家的繁荣期就此终结。林海音:《家住书坊边?旧时三女子》,(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第26、28、29页。
第一章 家世与童年
第二节 父亲与母亲
林海音的父亲林焕文先生是林台先生的长子,自幼聪颖好学,被父亲送到家乡的储珍书室习汉文,一年半后拿到四书修业证书,打下了良好的国学基础。十岁时林焕文进入头份公学校读书,开始在父亲的指导下练字,他对练字兴趣极大,练得一手好字,使他受益终生。林焕文生于1888年,号彬南,1903年他自头份公学校毕业时,正是十五岁的少年,是求学的好时间。很快,他就考入了当时台湾的最高学府——台湾总督府国语(日语)学校师范部,成为一名活泼爱学的学生。因为台湾当时已沦为日本的殖民地,日本人又极力推行殖民地教育,推广日语,林焕文这代人已经以日语教育为主,而他从小习得的良好国文便给同学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据在学校与他住上下铺、比他低一班的老同学钟会可(台湾著名作家钟肇政的父亲)回忆:“林焕文很幽默,很会讲笑话,汉文很好。”夏祖丽:《从城南走来——林海音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1月版,第10页。五年后林焕文毕业,被分配到新埔公学校教书。
新埔位于新竹县境内,交通便利。新埔是客家人的聚居地,人口多年维持在三万六千人左右,不算一个大镇,工业也不多,没有什么污染,空气清新,是个长寿村。新埔公学校是新埔最老的小学,也是新竹县内最老的小学,在台湾也是最老的小学之一。1908年春天,刚刚二十岁的林焕文来到了新埔公学校,这位瘦高个子、英俊潇洒的年轻老师,精通汉文、日文,写得一手好字,一开始就吸引了全班的乡下孩子。他清晰的讲解、亲切的语调给孩子们营造了一个清新和谐的学习氛围。孩子们喜欢他,也喜欢他的一举一动。林焕文平时住在新埔万善祠前面的学校宿舍里,很少回头份老家去,课后林焕文喜欢写字,他龙飞凤舞的挥毫吸引了一个来自偏僻乡间的学生。这个读书晚,十一岁了才是一年级学生的男孩,课后喜欢站在老师的书桌前看老师写字,日子多了帮老师拉拉纸、研研墨,心里就高兴得什么似的。有一天老师也被他感动了,便写了一幅《滕王阁序》给他,男孩便一直珍藏着。这幅字随着男孩长大后写的一部血泪著作《亚细亚的孤儿》的手稿一起东躲西藏,竟不知在什么时候遗失了,幸而手稿得以保存,在台湾光复后重见天日。这个男孩便是台湾著名作家吴浊流。1962年,吴浊流曾在台北对林海音回忆起老师在新埔公学校时的情形,他说老师和蔼可亲、讲课风趣活泼,常常在课余偷偷教他们中国古诗词,还用客家话念唐诗和三字经。同①,第12页。这样的启蒙教育在日本统治下的台湾是不容易做到的,只有像林焕文这样具有爱国情怀的知识分子才能给予学生,林焕文给了吴浊流自由思想的启迪,吴浊流也不甘在日本人统治下生活,1941年曾到大陆的南京生活了一年三个月。关于师生间的这段情谊吴浊流在《无花果》一书中,曾写下这样一段:
对一年级级任林老师,是打心里尊敬着的,林老师走后,对于每一位老师都不能心服。林老师是国语学校出身的,并且是书法家,午间休息的时候,时常都在写字。这时候我总是在老师的旁边,为他做研墨、拉纸的工作,所以特别被疼爱。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第二年就回他的故乡去了。和老师分别的时候,不仅是我,全班学生都在教室里嘤嘤地哭泣。老师也感于学生的情,陪着哭泣的场面,在过了五十多年的现在,还鲜明地留在我的脑海……林海音:《家住书坊边?一位乡下老师》,(台北)纯文学出版社有限公司1987年12月版,第18页。
林焕文在新埔教了两年多书后,于1911年返回家乡头份,在头份公学校执教。1913年,林焕文接替他在板桥林本源家做总管的堂兄林清文的工作,来到板桥。正是在板桥林焕文遇到了他一生的伴侣、林海音的妈妈黄氏爱珍。黄氏嫁给林焕文的时候只有十五岁,比丈夫整整小了十五岁,她的娘家原姓简,因家中儿女多,从小就过继给人丁单薄的黄家做女儿。黄家是闽南语系人,几代以前从福建同安移居台湾板桥,黄氏爱珍以一个闽南语系的女子嫁给客家人,在当时是很罕见的。而且,林焕文在娶黄氏之前是结过婚的,也已有过孩子,不过,关于林焕文的这次婚姻在林海音的回忆里和夏祖丽为母亲写的传记中却语焉不详,因资料所限无从查找,只是从夏祖丽为母亲写的传记中可知林海音有个叫做清凤的同父异母姐姐嫁到了日本鹿儿岛,林海音与她有联络,清凤大约就是林焕文与第一个妻子的女儿。但黄氏爱珍和林焕文却很恩爱,林焕文后来一直与黄氏爱珍一起生活。据林海音描述,她的母亲是典型的中国三从四德的女性,识字不多,却美丽聪明,脾气好,开朗,热心,与人无争,不抱怨,勤勉,整洁。1917年身怀六甲的黄氏爱珍随丈夫林焕文来到日本,林焕文在大阪经商,开了一家东成商会,做网球拍线和缝衣针的生意。而林黄爱珍则成了一个足不出户的异国少妇,偶尔出去走走,因为穿着中国服装却要被日本小孩喊作“清国奴”。1918年农历3月18日,林黄爱珍在大阪绢笠町“回生医院”生下了她的第一个孩子,取名含英,小名英子,这个健康白胖的女婴日后成了台湾著名女作家林海音,这一年林黄爱珍十六岁。
林焕文不善于经商,在日本事业进展不大,而带去的钱却花得差不多了,他决定全家返回台湾。1921年他们全家回到台湾的老家头份,不久,林海音的大妹妹秀英出生了,林焕文将这母女三人安顿在头份,便离开台湾到北京去了。
丈夫走后,林黄爱珍独自带着两个孩子在头份和板桥居住。在头份时,林黄爱珍是要和妯娌们轮流烧饭的,妯娌们是客家女性,大脚,干活有力气,而爱珍则是闽南人,缠过足,个子又小,乡间的大灶台她要站在一个矮凳子上才够得着,但她从不说苦,与妯娌们相处融洽。她的耐苦性格,日后帮她度过了丧夫的艰难岁月。
林焕文到北京后,在日本人的报纸《京津新闻》找到工作。1923年春林焕文将林黄爱珍与五岁的林海音接到了北京。后来,林焕文考入北京邮政总局,担任日本课课长,有了比较稳定的工作,一家人在北京安居下来。不久,林海音最小的叔叔林炳文前来北京投奔大哥林焕文,也进入北京邮政总局工作,林家兄弟二人开始了异乡生活。
第一章 家世与童年
第三节 北京城南的童年生活
初到北京的林家还保留着许多台湾和日本的生活习惯,林黄爱珍喜欢做台湾菜,全家还经常吃日本锅子寿喜烧,家里有从日本带来的手摇留声机,放一些日本唱片、也放一些京戏、地方戏和相声,是一个典型的移民家庭。家里语言也复杂,爸爸林焕文说客家话、闽南话、日本话和带着客家音的北京话,妈妈林黄爱珍说闽南话和带着闽南音的北京话,而林海音则很快学会了一口漂亮的北京话,经常纠正爸爸妈妈的不标准发音,她的代表作《城南旧事》对此曾有有趣的描述。
林家初来北京先在前门外珠市口的谦安客栈落脚,后来先后在椿树上二条、新帘子胡同、虎坊桥、西交民巷、梁家园住过,这些地方基本属于大琉璃厂的范围,当了作家的林海音曾有一篇《家住书坊边》的散文专门追忆这段生活。在这篇散文中,林海音这样描述她生活的环境:
琉璃厂西头俗称厂西门,名称的由来是因为有一座铁制的牌楼,上面镶着“琉璃厂西门”几个大字,就设立在琉璃厂西头上。在铁牌楼下路北,有一家羊肉床子和一家制造毛笔的作坊,我对它们的印象特深,因为我每天早上路过羊肉床子到师大附小上学去时,门口正在大宰活羊,血淋淋的一头羊,白羊毛上染满了红血,已经断了气躺在街面的土地上,走过时不免心惊绕道而行;但下午放学回来时,却是香喷喷的烧羊肉已经煮好了。我喜欢在下午吃一套芝麻酱烧饼夹烧羊肉,再就着喝一瓶玉泉山的汽水,清晨那头被宰割的羔羊,早就忘在一边儿了,至于毛笔作坊,是在一家大门进去右手屋子里。以为我是去买毛笔吗?才不是,我是去买被截下来寸长的废笔管,很便宜,都是做小女生的买卖。手抱着一打包笔管,回家来一节节穿进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