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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不敢耽误。〃
檀轻尘叹道:〃也是,草原诸部落虽一直分崩离析,却时常小股扰掠我凉州城外。近年来朗羯部落出了个李魏,倒是个人才,广结盟友,选贤任能,尤擅骑兵作战,颇具燕亦遗风,大有统一草原的意图,前些日子陈兵燕支关,只怕秋高草肥之际便会有所异动。〃
颜牧转眼凝视檀轻尘,笑道:〃摄政王不出靖丰,心中却是山河尽在丘壑分明,末将佩服。〃
他的眼珠并非纯正黑色,在阳光下透着清浅的琥珀色泽,凝望的时候,格外专注深情。
檀轻尘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问道:〃颜将军今年贵庚?籍贯何处?可是暄靖四年加入军中?〃
颜牧鼻梁高挺,脸色有种殊异常人的苍白,这种苍白细致而干净,不显病态,只见尊贵,只听他笑道:〃末将今年二十有七,西州人氏,的确是暄靖四年进了凉州军,得以报效大宁。〃
檀轻尘不禁大笑,扬眉道:〃好!颜将军身负重任,本王也不留你,来日北线抗敌,还望将军奋勇为国,只待边关烽烟寂静,必将倾朝为我大军庆贺。〃
颜牧一笑:〃将军百战报国死,份属应当。〃
檀轻尘颔首,突然问道:〃靖丰城中,可有将军要寻的故人?〃
颜牧的笑容有些寂寞有些血腥气,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期待和愉悦:〃有。〃
聂十三恢复能力惊人,那么沉重的致命伤势,半个月竟已能下地走动,与常人无异,只是尚不能动用真气内力。
贺敏之见他一天天好起来,喜不自胜,妙语如珠,喂着吃个药喝碗粥都能讲出一朵花来,似乎要把这辈子的话都跟聂十三说完笑完。
一天夜里突然心神不定辗转反侧,悄悄起身蹑手蹑脚走到院里,在井台上跪下,喃喃道:〃前些日子我说只要十三活着,便可以什么都不要,可以立刻拿我的命去。。。。。。现在他活啦。。。。。。那还是让我也再多活几年罢。。。。。。也不要多,再活七年就够。。。。。。〃
想了想:〃只要在一起,七年不行,六年也好。。。。。。三年五年也可以。。。。。。〃
这天太阳落山后,贺敏之汲了井水浇地,一会儿热气蒸完,两人便铺好了竹席,在院子里纳凉。
聂十三回来后,发现贺敏之新添了一毛病,连茶都舍不得喝了,整日只喝清水。
聂十三嗜茶,自己用君山银针掺了香片,取香片之浓馥,兼银针之清盈,喝着果然口感绝佳,倒了一杯给贺敏之让尝尝。
贺敏之静默片刻,把茶杯推回,淡淡道:〃我戒酒戒茶,只喝清水。〃
聂十三以为因自己受伤,他花费了不少银子买药,便想从茶里把这点银子抠省出来,不禁好笑,道:〃你这个贪财的毛病还是得改改。宁律中受财枉法,赃满百两处绞;受财不枉法,赃满百两处加役流。你床底下藏的那些,足够让你秋后就斩头。〃
贺敏之笑道:〃床底下的乾坤天知地知鬼神知,你知我知别人不知,你总不会大义灭亲去罢?〃
聂十三见他笑得一派天真无耻,心中一动,喝一口茶,起身一把按压住他,堵上嘴唇,不由分说,把茶度了过去。
却发现贺敏之挣扎得异常激烈,推拒着自己的双手透着入骨的凉意,心知不对,忙放开了他。
却见贺敏之神色惊恐欲绝,头发散着,衣襟也敞开了,胸口赫然一道又宽又深的伤痕。
这些日子贺敏之连睡觉都衣衫整齐,聂十三竟一直未发现他胸口的刀伤。
贺敏之满口茶香,勾起了那晚的记忆,羞愤恶心之极,弯下腰,已呕吐了出来。
聂十三眸光一动,似有所悟,帮他拍着背顺气,待他平静下来,道:〃有人在茶里给你下毒?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贺敏之心一横,承认道:〃七夕那晚在宫里,太子给我下了春药。〃
偏过头不看聂十三:〃把我和淑华夫人、檀轻尘一起关在海棠馆。。。。。。〃
略一思衬,咬牙道:〃檀轻尘也被下了药。。。。。。他。。。。。。〃
〃这个伤痕,是我自己用刀子割的。。。。。。〃
一番话只说得混乱不堪,正待继续说下去,聂十三突然一把抱住他,把他整个人死死拥进怀里,用力之大,两人的骨头几乎嵌进对方身体,贺敏之觉得窒息,却又说不出的安心。
聂十三心跳沉稳有力,声音里有怒意,更多的却是安抚:〃我知道了。不要紧,都过去了,以后不会再有人能害到你。〃
贺敏之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半晌,聂十三放开他,伸手抚摸他胸口的刀痕,触感粗砺狰狞,与周围细致的肌肤对比鲜明,低声问道:〃还痛不痛?〃
贺敏之摇头,却笑道:〃当然痛,我跟你不一样,我又不是木头。。。。。。〃
正色道:〃十三,等你大好了,咱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可以去草原、去西州,还可以回墨凉镇,我还想去白鹿山看看。。。。。。〃
凝视着他无限向往的神色,聂十三迟疑片刻,正打算开口,突然门环传来叩叩之声,声音响得恰到好处,既不太高,却也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傅临意每次过来,都是急惊风似的把门拍得山响,自不会这么礼貌。
贺敏之抬起头,心中隐隐有恐惧之感,只觉得这敲门声似极了钩魂铃。
聂十三已走过去打开门。
颜牧几步踱进院子,含笑看着贺敏之。
三分明月,尽数被颜牧踏在脚下。
颜牧一身白衣,腰悬弯刀,静静站着,却带来金戈铁马尸山血海的沉重压迫,空气紧绷如弓弦。
聂十三喉咙一甜,身形微晃,竟被他的煞气激发了伤势。
贺敏之见到颜牧,血液顿时涌上头顶,心脏胀痛得几乎要炸开,脸色却只略白了白,眼神陡然锋利冷酷。
笑了笑,道:〃十三,你先回屋里躺着,他是我一位多年不见的好朋友,我和他有话说。〃
说完拉着聂十三一路回屋,正待转身出门,聂十三一把捉住他的手腕:〃多年不见的好朋友?他叫什么名字?〃
贺敏之毫不迟疑:〃穆恪之。〃
聂十三哼一声,扬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颜牧听到了他们一番对答,却笑道:〃颜牧。〃
聂十三凝视贺敏之,道:〃他是你大哥慕容之恪,对不对?〃
贺敏之见他眼睛里瞬间点燃的凛冽战意,冷冷道:〃我和我大哥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聂十三,今日你若是敢出手,咱们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聂十三一震,盘膝坐下,气府为源,丹田为海,强提一口真气散入经脉,也不看他,闭目道:〃你去罢。〃
贺敏之领着颜牧一路走到后院。
后院粉白的墙,青灰的瓦,种着竹子花树,墙角处放着一个鸡笼,里面铺着干草,却没有养鸡。
颜牧立在竹林前,袍袖舒展,道:〃八年前你还是个孩子,现在也这么大了,时光当真如流水一般。。。。。。〃
说着用手比着高度,笑道:〃我看着你从这么高,长到这么高。。。。。。再到这么高。。。。。。嗯,你第一次骑马还是我把你抱上马背的,还记不记得?〃
贺敏之道:〃记得,大哥那时候待我很好,我不爱习武,大哥便教我救命三招。〃
颜牧颔首道:〃不错,看来倒是没忘了我。〃
又问道:〃这些年过得可好?三重雪可曾复发?有没有被人欺负?〃
贺敏之道:〃还好,复发过一次,也没怎么被人欺负。〃
颜牧见他神情镇定,淡淡一眼扫过,笑道:〃八年前不过被我打了一掌,知道自己中了毒,便哭哭啼啼一副活不下去了的孬种样子,杂种就是杂种。〃
话锋一转,却又赞道:〃如今倒比以前出息了,勉强有了些我慕容氏的架势。〃
贺敏之半垂着眼,鼻梁弧度挺秀,冷笑道:〃大哥说笑了,我怎敢再姓慕容?〃
不待颜牧说话,直接说道:〃大哥如此赞我,可是想拿玉玺金印?〃
颜牧微微蹙眉,见他如此主动提及,倒有几分疑惑。
贺敏之却不动身,只凝视着鸡笼,声音异常柔和:〃拔列伯伯和我住在玉州的时候,家里一直养鸡攒钱,现在他去了,我也就没那个心思了。〃
颜牧不语。
贺敏之道:〃大哥,当年你一刀重伤了他,可还记得?拔列伯伯看着你长大,你心里可曾有过愧疚后悔?〃
颜牧一笑:〃慕容之恪所求,是颠覆宁国、马踏靖丰,复我燕亦帝国,成就一番大业,拔列千里与我所杀的千千万万人有何不同,记住他又有何益?〃
贺敏之气得打颤,拎起鸡笼砸向颜牧。
颜牧一步不退,拔出腰间弯刀,一刀斫下,霸道肆意的刀气映得月色惨碧。
鸡笼被砍成两半分别坠地。
贺敏之手中早就拿起两块垫鸡笼的黑乎乎的石头,直砸向颜牧。
贺敏之虽未曾领兵作战,但燕亦皇族,从小也学得一身骑射功夫,这一掷之下,角度准头都甚佳。
颜牧嘴角含笑,刀意不尽,一个十字,两块石头均被斩为两半。
突然面色突变,收刀从半空中接住一个半块石头,只见黑色铁皮下,碧光流转,温润莹莹。依稀可见〃既寿永昌〃字样。
颜牧怒极:〃慕容之悯!你敢毁掉传国玉玺!〃
历代帝王皆把玉玺奉若奇珍,实为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受命于天〃,失之则有〃气数已尽〃之嫌。凡身登大宝而无玉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底气不足且为世人所轻。
颜牧苦心经营,在凉州军中暗自勾结朗羯部落,只待北线开战,坐收渔人之利,借机拥兵复国,正踌躇满志之际,却被贺敏之算计亲手毁了玉玺,心里只恨不能把他千刀万剐食肉寝皮。
贺敏之大笑道:〃这么些年,大哥的脾气一丝未变,这一招对别人无效,对大哥却是好用。〃
敛了笑容,冷冷道:〃你若是有一丝人性,我便不会用玉玺砸你。〃
〃你若是懂得退让一步,玉玺即便落地,也未必会毁掉。〃
〃你若是刀下能留一点余地,玉玺也不会被你一刀劈碎。〃
〃大哥,是你自己毁掉了玉玺。〃
〃你这种狠绝无情嗜血好杀的性子,根本不配君临天下。〃
番外1
慕容之恪十三岁初次领兵,征伐西赵。
一万骑兵突袭西赵营地,西赵军大乱,五万人互相惊扰,弃甲而遁,慕容之恪乘胜追击,西赵大将龙涛迦无处可逃,被迫投江自尽,五万兵马全军覆没。
占领瑕城后的慕容之恪,如日初升,西赵无人再敢应战。
三个月后,西赵第一名将赵黎被俘,西赵十万降卒尽数被杀,西赵覆灭。
燕亦尽取西赵领地,掌控整个西部。
班师回都,已是春节过后。
慕容弋翰亲自迎于城外。
十四岁的慕容之恪一举成为天下最为耀眼的少年名将。
同年,江慎言五岁,初上白鹿山。
山顶积雪的苍松下,檀轻尘孤单一人,白衣端坐,膝上横着大圣遗音琴,静静思念亡母。
次日,江慎言行拜师礼,礼毕,一身着黑貂的华贵少年走近,微笑着拉起江慎言的手:〃我叫檀轻尘,大你八岁,是你的师兄。〃
江慎言挣脱开手,漂亮的小脸上尽是严肃,抱拳正色道:〃檀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