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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怔了一怔,垂下了眼睑,“我知道希望将他从这劫中拯救出来的想法也许很可笑……但是,我就是禁不住想要去拜托你,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
“因为,卜相出来的那一刻,水晶球中翻涌的悲伤,几乎要将我淹没。”
“……”沉默半晌,那伽这才道,“我要如何知道那人是谁,又身在何方?”
收起了恍惚的神情,女子道:“既然有同一个劫,你们迟早会遇见……关于那个人,如同我知你是吟游诗人般,我也只知道,他是个魔法使。”
“魔法……使……?”
山中的清晨来得很晚,尔或是由于大雾的缘故,迟迟不见阳光射入林间。因此,屋外仍是朦胧一片时,那伽就起身告辞了。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很快你就能看见城镇的。”女子伸出手指着西方道。
“谢谢。”那伽点头致意,发动了机车。
想了一想,女子又再笑道:“祝你平安,吟游诗人。”
领悟到对方的好意,那伽微微一笑。
而后,尘土飞扬起来,机车带着轰鸣声划破悠久的寂静,只在空气中留下空洞的回响。
时间消逝之国
“呼,终于、终于、终于到了呢,那伽!”
“你是否可以考虑修改一下这样感叹的语气呢,洛斯艾尔?”
“可是我真的以为就要这样跟你一辈子在树林和驿道上转来转去了呢。”
“如果我可以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的话……”
“等到那一天到来的时候……”
“怎样?”
“……我一定会认错的!”
“……”
正午之前,那伽终于看见了久违的城镇。
(“快找家旅店吧,那伽,我都累死了。”)
“骑车的又不是你……”
(“看你开车也很紧张啊,天晓得会不会又迷上个十天半个月!”)
“……”
…………
不理会洛斯艾尔的抱怨,那伽四顾张望着,很快就找到了一家旅店。
店里就同外面的建筑一样,看起来老而陈旧,不过确实打扫得很干净。
甫推开店门,一名男子便笑着迎了上来道,见是那伽,霎那间泄了气。原本站在柜台后的女子连忙走上前来,有些勉强地笑着道:“您好,客人,请问是要住店吗?”
那伽点了点头,跟女子到柜台前办些小手续。
女子背后的架子上,挂着些餐点的名牌,一个黑色的相框搁在边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黑色的相框,连其中的相片亦是黑白的。相片中的青年约摸是二十五、六岁,却笑得一脸纯真。
“客人,请随我上楼。”从柜台下方拿起一把钥匙,女子轻轻唤着那伽。
点头,那伽又再看了照片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那么,这里就是您的房间了,客人,”女子为那伽打开房门,然后将钥匙交给他道,“有什么事的话,请您摇一下床边的铃,我马上就会过来的。”
“嗯。”那伽点了点头。
“那么,我先告辞了,客人。”
“劳烦。”
门关上以后,洛斯艾尔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那伽。”
“嗯?”
“刚才那张照片,会不会是他们死去的孩子?”
“……不知道。”
“你猜猜看嘛~~”
“凭什么猜?”
“当然是凭直觉!”
“你什么时候知道‘直觉’这回事了?”
“喂,不要藐视我!我的直觉可是告诉我,那个就是他们的孩子哦!”
“那你就继续这么以为吧。”那伽翻身上床,侧卧了下来。
“喂,那伽,别睡!先别睡啊!我们来讨论一下这个状况嘛~~”
“这和我有关吗?”
“世间万物都是有联系的!”
“那么,继续凭你的直觉猜测其中的联系吧。”
“我们讨论一下嘛,那伽~~”
“……”
虽然整个晚上洛斯艾尔不知为何都围着这个话题絮絮叨叨,但那伽还是睡了个久违的好觉,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洛斯艾尔难得的安静。
“那伽。”
“嗯?”
“……你睡得倒是好,我可是整整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哦!”
“想这个做什么?”
“那个占卜师不是说你有个劫嘛,劫啊什么的,一般不都和死人有关吗?”
“……”
“我这么替你担心,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吗,那伽?”
“教你一个新的词语怎样?”
“什么?”
“自作自受。”
“这个词我原来就会的哦。”
“哦?”
“你这个‘哦’是什么意思啊,那伽!”
……
“您起来了啊,客人,那么请下来用早餐吧。”在走廊上相遇的女子朝那伽露出微笑道。
“嗯。”那伽点一点头,缓步走下楼梯。
“走了走了,快点哦!”门口有个孩童刚用完早餐,用餐巾抹了抹嘴,正朝大厅内的同伴挥手喊道。
“请用早餐,客人,”一个老妇从厨房出来,一边送上三明治与牛奶、一边对那伽道,“今天大家都去参加封山祭了,您要不要也去参观一下呢?”
(“封山祭?”)
“封山祭?”
点点头,老妇笑着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吧,新来此地的客人。这个国家原来叫作封山之国,只是由于最近十数年来每隔三年就会有十天的时间消失,所以大家才管这里叫‘时间消逝之国’,原来的名字反而很少用了哦。”
“嗯。”正将一块火腿三明治送入口中的那伽含糊地应允道。
“封山祭,是我国一年一度的盛典,来自四面八方的商人齐聚在此,那种热闹的气氛,平日可是很难看见的哦。”
(“有热闹诶,去看看,去看看嘛,那伽。”)
“我知道了。”点点头,那伽礼节性地询问了封山祭举行的广场所在。
封山祭的盛况,几乎有些超出那伽的预料了。
因为经常一个人上路,反而不太习惯人声鼎沸的场面,在阶梯上远远看了一会广场人头攒动的景象,那伽转过身,朝另一侧的山谷走去。
起伏的群山如掀尾蛇般环成了一圈,无始无终。
“那伽?”
“嗯。”
“难得这么热闹,你竟然不去看?”
“热闹有什么好看?”
“一路上少有这样的盛况,那伽都不去玩,好无聊哦~~”
“呃……”
……
“那伽。”
“嗯?”
“你要去哪里?”
“山里。”
“去山里做什么?前天刚才在另一座山中迷了路……”
“直觉。”
“直直直……直觉?你直觉到了什么,那伽?我怎么什么直觉都没有?”
“……”
…………
像是要甩开什么思绪般,那伽轻轻摇了摇头,脚下的坡度渐渐伸高,树林间的缝隙也越来越小,凛冽的寒风吹过脸颊,略有了些刺痛。
“那伽。”
“嗯?”
“你在找什么?”
“……没有。”
自己看起来像在寻找什么么?
似乎确实如此,但究竟想要找到什么,却是连自己都不知晓,仿如只是身体内吟游诗人的本性,驱使着他来到这片无垠的山地。
日光,被枝蔓交错的古木们严拒在外,那伽眯着眼,有些费力地辨认着脚下的土地,无奈光线实在太过暗淡,兼且山中不知为何多裂缝——
只见他一脚踩空,笔直地坠了下去。
“那伽!”
洛斯艾尔的惊呼震痛了那伽的耳膜;身体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觉得背部一阵剧痛,咸涩的水铺天盖地地漫入了眼耳口鼻。
用残存的力气蹬着脚让身体上浮,那伽好不容易将头探出了水面。
幸好,掉落的只是个小湖泊,游不出十多米便重新触到了山地,爬上岸去,有些无奈地拧了拧身上湿透的衣物,那伽环视起四周来。
却不料,有两个人直落进他的眼帘。
忘却术的魔法使
两个人的说法,也许并不正确。
因为真正看着那伽从湖中走出的,只有一个男子,另一个则静静地躺在他的身边,如同熟睡一般。
那伽思忖了片刻,便向坐在石块上的男子走去。
男子穿一袭红衣。
说是红衣,然而早已被山间飞扬的尘土模糊了色彩,只能依稀分辨出这曾是一件十分华丽的外套。
“奇怪……”待那伽在男子面前站定,他才喃喃地道。
(“奇怪什么?”)
一偏头,那伽露出质疑的眼神。
“真奇怪……你也是魔法使么?”
魔法使三个字,让那伽微微变换了眨眼的频率。
(“什么魔法使,那伽才不是……”)
见那伽不回答,男子的眼中希望和隐忍的光芒交缠起来:“是不是?你是不是魔法使?会吗……你会忘却术吗?”
(“忘却术?那是什么?”)
“忘却术?”皱着眉,那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是魔法使吧,会用忘却术吧?”男子只是一再地重复。
“很遗憾,我不是魔法使。”
“不可能……从这样的高度掉下来却毫发无伤,普通人怎么可能有那种体质?”红衣的男子不死心地吼着。
(“那伽可不是普通人,他的运气好得没法想象~~”)
“我有必要骗你么?”那伽反问道,“不过,如果你是魔法使,我倒有一事相告。”
想不出那伽有什么理由说谎的男子,有些赌气地背过了身去,没有接话。
“关于一个劫。”那伽轻声补上一句。
“一个……劫?”男子有些不解地低语,继而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猛地站起身来,双手搭在那伽肩上摇着,一张脸因瞬间的兴奋而泛起了红潮,“你也遇到了那个占卜师对不对?她给你占卜了?不……不,是她让我来救我的吧?她告诉你怎样才可以解开这个劫了?对不对,对不对?”
退开一步摆脱了男子过于用力的摇晃,那伽道:“我确实遇见了那个占卜师,她也确实让我来救你,不过很遗憾……她没有任何办法助你解开那个劫。”
“那她为何要你来救我?你是忘却术吧,不然……你一定知道什么关于忘却术的线索吧?”
“很遗憾。”
“不可能,那你怎么救我?”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救你。”
“不会的……占卜师说你能救我,你就一定有办法的!”男子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说道。
“很遗憾,”那伽淡淡地道,“让我来救你并不是占卜的结果,而是她的个人意愿。”
男子抬起脸,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那伽一眼,而后才失望地垂下了头。
“这么说,你是真的不会忘却术……?”
点头。
“那你无法救我……不,你无法救他……”
(“他?”)
“他?”那伽一面问,一面将手指向男子身边的青年。距离如此近,那伽才发现,男子身边的青年,一直没有呼吸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