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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方珈吃了一惊。
“嗯。”穆悰点头,“夫人已知,刚才二公子已前去,不知能否劝走这位九公子。”
“只怕是难。”方珈叹了口气。
孔昭看着两人那为难的神色,不由对这位“九公子”生出了好奇之心,“九公子是什么人?”
方珈、穆悰互相看一眼,然后面上皆浮起淡笑,一半无奈,一半叹息。
“说起这位九公子,在这帝都里,那名声可谓与驸马不相上下。”穆悰道,“帝都的众王孙公子中,若说驸马是最优秀的一个,那这九公子便是最差劲的一个。”
“啊?”孔昭瞪目,“他怎么个差劲法?”
“简而言之就是纨绔子弟一个。”方珈言简意赅,面上的神情显然是不愿意多说。
“纨绔子弟?”孔昭听说过这个词,但怎么样才是“纨绔子弟”却是懵懂得很。
见孔昭似乎不大明白,穆悰补充道:“当年这位九公子是被召进宫当皇子们的伴读的,这本是天大的荣耀,可这九公子呀……”他摇着脑袋不住叹气,“别人读书他睡觉,别人写字他捣乱,太傅要罚他,他反抢了鞭子挥抽起来,把那笔墨纸砚书本抽得满堂飞,砚台砸了太傅,墨汁洒了众人一身,还领着一群皇子上树捉鸟下池捕鱼,偷了琅嬛阁的书来烧火烤鱼烤鸟吃,小小年纪便和宫里的宫女们眉眼来眉眼去,还和数位小公主们红叶相赠私订终身……总之,把个皇宫弄得乌烟障气,太傅们告状告到陛下面前,偏陛下只是一笑竟不予理会,最后还是皇后娘娘下旨叫敬熙伯夫人领了他出去,再不许他入宫,皇宫里这才恢复了平静。”
“啊……”孔昭听了却是满眼的佩服,“这人可真胆大!”
“唉!”穆悰又是叹一口气,“说起来当年我也是见过这位九公子的,生得眉清目秀一脸的聪明样,本以为将来不凡,谁知他呀,却是越大越不像话。他年纪与驸马相当,驸马已名震边城武勋赫赫,而他文不成武不就,连个开蒙之篇《玉言仁世》都背不齐,提起弓马他便道腰酸背痛,可你若是问起这帝都的花楼有多少、名妓有哪些他却是如数家珍一一道来,不但如此,他还十分好赌,曾经一夜赢万金然后全买了脂粉珠饰送给了花楼里的姑娘们,要不便是顺手散给了叫花子,也曾输得全身光溜溜的被扔在大街上,气得敬熙伯不许他进门……总之呀,这九公子呀……”他叹息的摇着头,“也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料。”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孔昭念一遍,“他外边有什么好?”
“长了个好壳子罢。”方珈笑着拍拍孔昭脑袋。
“哦。”孔昭咕噜一声。
“或许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车中忽然响起倾泠清淡的声音。
呃?方珈、穆悰、孔昭闻言不由齐齐看向她,倾泠却只是端起一旁矮几上的茶杯静静品茶,未再言语。
过得一会,依未见有动静,穆悰不由再次道:“奴婢再去看看情形。”
长街之上,围着的人群正在欣赏着帝都的两位贵介公子。
一个风清月秀,一个风流倜傥。
一个笑得一脸的无奈,一个则一脸的无赖嬉笑。
“意遥,你这嫂嫂你自是见过了,跟我说说她到底长何模样?”敬熙伯家的九公子燕云孙笑嘻嘻的问着秋意遥。
“云孙,你要见公主,等哥哥回来后再来拜访即是,怎做出今日这等事来。”秋意遥看着眼前这自小就熟识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因冬日的风太凉,只觉得头隐隐作痛。
“意遥,我可是等得太久也忍得太久了。”燕云孙扬着手中的马鞭,“你要知道,宸华公主的美名可是传说了很多年了,以前未出阁,安豫王府咱也不能硬闯,所以忍着。只想着等她嫁给了意亭我就可以来拜会这位嫂子一睹佳容,谁知意亭一去墨州数月不归害我一直不能见。而前几天,御台府、太音府的那两个女人竟像两只老母鸡似的到处咯咯咯的炫耀着她们见到了谁也见不到的宸华公主,把公主的美呀夸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勾得我这心呀直痒痒的难受。今日我本是要出城骑马去的,谁知一出门便听闻了公主出行。”
他把手中马鞭舞得团花似的,眼睛却瞟向了车门紧闭的玉辇,“意遥,你是知道我的,平生只两好,一是美人,二是赌。此刻绝代佳人在眼前,若不让我一见,那不等于要我的命么。”他左手一抬勾住秋意遥的肩膀,一副兄亲弟热的模样,“好兄弟,你今日就让我见见公主吧,不然我可真要死了。”
“云孙。”秋意遥抬手两指拎起肩膀上的那只手,浅笑吟吟的看着燕云孙,“今日你且骑你的马去,等哥哥回来你爱怎么样闹都有他陪着你闹,别担阁了我的行程。”
“痛!痛!快放手!”燕云孙赶忙把手收了回来,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瞪着秋意遥,明明一双端正晶亮的眼睛偏给他似假还真的含怨带嗔的瞪出了一抹风流怨情来。“意遥,亏得我们当年吃过同一碗饭睡过同一张榻穿过同一件衣裳,如今你怎如此无情的对侍我?想我们兄弟一场十数年的情份,你怎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我死?”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叹息,似乎有无限的委屈与失望。
秋意遥看他那模样哭笑不得,摇头道:“你倒是好意思说,你要我细数那同饭同衣的缘由?”
“唉呀,那些就说来话长了,改日哥哥我在月香楼摆桌酒席咱们再好好叙旧。”燕云孙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的抬手摸了摸脸庞,很有些心有余悸的样子。
当年那“同饭”、“同衣”的后果暂不说了,只那“同榻”足让他刻骨铭心。当年八、九岁的他们在同一张榻上午睡,睡到一半时他梦中不小心把秋意遥给踢下了榻,偏这呆小子也不知爬起来竟然就在地上睡了,结果着了凉回去便病了,第二天,秋意亭这死小子便一阵狂风似的杀进敬熙伯府,把他一顿好揍,害他大半个月不敢出门见人,偏他爹还对那凶手说揍得好,还要留人家吃饭。没天理!
“云孙,你让路。”秋意遥淡淡的道,可语气不带丝毫玩笑,“这是宸华公主的车驾,不是月香楼的的花车。”
“哦?”燕云孙低眸看了看手中鞭子,转了转,道:“意遥,你越不让我见我就越想见。”
秋意遥拧眉,“云孙,哥哥回来后,你一样可以见。”
燕云孙摇头,“意遥,你不知道人的好奇心给挑起来了后不马上满足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么。我们家那位仗着有几分姿色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四嫂可是三番四次的去你们家求见,结果呢,至今连公主的一片衣角都没见到。”他笑吟吟的看一眼秋意遥,然后目光落在玉辇之上,着意扬声道:“今天我就把话撩这啦,若见不到公主,我们就在这街上住下了。公主若肯出来让我们看一眼,我们自就散去。”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兄弟们说是不是?”
“是!”他身后一干朋友自是响应,那都是帝都里放荡出了名的王孙公子哥儿,仗着朝中有人,一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拦公主玉辇那在他们看来非但不是罪,反是一段可歌可泣的风流佳话。
“是!请公主出来一见!”眼见着这些王孙公子们如此做派,围着的百姓也胆子大起来,跟着高声相附。
“请公主一见!”一时长街上嚷叫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大有公主不出来便绝不罢休之意。
穆悰一看这阵式,便知坏事了,忙回了玉辇,将情形告知了公主。
“这些人太放肆了!”方珈柳眉倒竖,“公主,不如传唤城内督,令他带兵将之驱赶?”
倾泠摇头,放下手中书,望向穆悰,“他们一定要见我?”
“看情形是。”穆悰答,“唉,都怪九公子起的头!”
“公主千金之躯岂能想见就见!”方珈却是动怒了,“内邸臣,你去唤钱统领,令他将这一干乱民赶走。”
“慢。”倾泠却起身,“此不过是小事,怎能对百姓动武。他们既然想见我,那见就是了。”
“这……这怎么可以?!”方珈却是吃了一惊,按她对公主的了解,其必不乐意见这些人的,而且……“公主怎可受这等人的威胁!”
“方令伊想得太严重了。”倾泠却只是淡淡一句便移步出辇。
“公主,戴上帽子。”孔昭忙取过一旁的帽子追上。
倾泠摇头,“算了。”
长街上,百姓们正嚷叫着“公主出来一见”,秋意遥敛着眉头看着燕云孙,恼不是笑也不是,燕云孙则是嬉皮笑脸的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嘎吱!”一声,玉辇忽然打开,然后一道白色身影步出。
刹时,长街静然,所有人皆止声息气,目光都落向玉辇之上悄然而现的人。
未见公主之前,人人想象着公主该是容颜娇艳、气韵高贵、衣饰华美……总之是明媚富丽烂耀,那才符合尊贵到极至的皇家气派。可那一日,玉辇之上的人,无一丝华饰,无一份奢丽,素衣淡如雪,容颜秀胜月,似亭亭玉树琼花,风姿清绝气韵天成,衣袂飘扬间,仿佛下一刻便会乘风飞去。
那是天边遗世独立的仙子,而非人间帝王家的公主。
那刻,长街虽有千万人,却静得只有风吹过的声音,人人屏息惊艳,目呆神迷魂魂痴醉。
“我的娘呀,见了她,这叫我以后可怎么娶老婆啊。”
许久后,燕云孙看着玉辇上的人喃喃着。本是极轻的声音,却因此刻的安静而显得格外的响亮,也因这一语,唤得一些人缓缓回过神来,然后轻轻缓缓的吸一口气,生怕大了惊走了玉辇上的仙子,却再也不敢抬头盯视,无不是悄悄垂首,全心全意的深深一拜。
“你已见着我,可以让路了吗?”倾泠淡淡问道,目光看着立于街中的华衣男子,眉目疏朗,气宇飞扬,只看外貌,确是“金玉其外”。
“啊……当……当然。”口齿伶俐的九公子此刻犯起了口吃,一边移步往旁走去,可不知是因紧张还是因不舍,明明短短几步,可他走来却是手不知如何放脚不知如何迈,中途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当场,只是那时无人注意他的失态。
等燕云孙走开了,他身后的那一干人却依是呆呆站着,目光痴迷的看着倾泠。
倾泠侧首看一眼身旁的穆悰,穆悰会意,扬声道:“起程!”
“是!”众侍卫齐声答应,那响亮的富有气势的声音顿时惊醒痴迷的众人。
“云孙,你这马鞭便借我用罢。”秋意遥笑看燕云孙一眼。一旁早得吩咐的秋嘉牵过骏马,他接过缰绳,轻轻一跃便落于马背上。
嗯?燕云孙一怔,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马鞭上,才发现那是自己的鞭子,可什么时候掉的竟然不知道,于是风流遍帝都的九公子噌的一下满脸通红。
倾泠见着,不由得轻轻一笑。
那刻,燕云孙正抬眸往她看去,那一笑便堪堪落入眸中,刹时心头狠狠的震了一下,然后九公子的耳中便只有鼓鸣似的心跳声,眼中只那一朵似白昙悄绽的微笑。
车轮滚动,马蹄踢哒,车队再次缓缓前行。倾泠立于辇前,目光遥落前方,似一尊完美的雪玉雕像,只衣袂在风中飘动。长街上的百姓们自动让道,只是当玉辇驶过时,脚下不由自主的跟着跑,目光不移辇前那道身影。
清如瑶池白莲,美如云端天女,遥不可及,却不能抑止心中的倾慕。
宸华公主再一次引得帝都城内万人空巷,后来有人作诗一首,千百年后依有人传唱着:
皇家宸华主,玉辇过长街。
避寒白昙上,惊动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