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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江远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唐棣文就静静地燃起一支烟,听他说东说西,如同孩子炫耀自己新到手的玩具。岳江远脸上洋溢出喜悦中的光彩,很久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说了太久了,稍微止住话端,问一路都没怎么作声的唐棣文:“你累了?”
唐棣文吐出口烟,没有看他,目光投向安静的湖面,声音异常冷静:“电影本身就是假的,再翔实地记录下来还是假的,更不用说里面的人物和道具了。”
岳江远想了想,就在反驳的话已经组织之后心思蓦地深了一层,他先往唐棣文身边靠近一步,才轻声说:“电影都是虚假的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来实在是太有反讽效果了。看来还是不怎么顺利,怎么了?”
“没什么。在等下雨起雾。”
闻言岳江远抬头去找太阳,然后说:“下雨?雾?你还是等天阴下来靠人工烟雾吧。效果基本上没有区别的。”
“光线不一样。”唐棣文不自然地抿了一下嘴,似乎是不愿意理会这个说法,他自顾自说下去,“如果下一场雨,这附近都是丘陵和树,还有这么大一片湖,运气好的话应该有雾。”
“我记得我来之前天气预报说这一带近期内要特别注意防火防旱。”
唐棣文无声地笑了,揽住岳江远的肩问他:“看来你在飞机上睡了一觉,精神不错。后天才回去?”
肩膀上传来微微的痛感,岳江远转过目光,只见唐棣文的手指捏在他的肩上;岳江远一笑,告诉他:“嗯,后天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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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睡得正好,岳江远听见走廊上人声脚步声乱成一片,他不耐烦地把自己深深包在被子里,想借此抵消一部分噪音。好在那声音只响了一阵,走廊上又静了下去,岳江远又迷迷糊糊再次睡着。
这点好梦没过多久竟被彻底打散——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把岳江远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相伴而来的是简中气十足的声音:“岳江远!岳江远!你快起来!不要睡了!起来!”
起先他犹负隅顽抗,后来实在经不起简这么个叫法,混混沌沌地爬起来,裹着被单万分不情愿地挪过去开门,谁知道这个时候简手上正拿着钥匙,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拜托,你既然有钥匙为什么还要吵我……”
简一付风风火火的神情,门才拉开一缝,整个人已挤进来:“你赶快穿上衣服,跟我来。”
“去哪里?现在才几点啊……你要找唐棣文……”他一边说一边转身,这时发觉床完全是空着的,“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起来的,你要找他去湖边看看。”
“你快换衣服。我和唐导说过了,都说好了他答应了你再不快雾就没有了……”简额头上急出了汗,话说下来气都不换。
岳江远根本不理会她,继续往床边走:“那干嘛干嘛去吧。晚安……你让我睡一下。”
简看岳江远还是梦游状态,急得自杀的心都有,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岳江远裹着的被单:“你不要睡了!”
她力气太大,竟把被单扯了下来,凉意终于让岳江远清醒过来,他拉回被单,包住裸露出的上半身,眉头也皱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太多。反正唐导让我找你,你快下来。”
说完她扭头就跑,留在摸不着边际呆在原地的岳江远。但他也只愣了片刻,就打理整齐尽快下楼找唐棣文去了。
才推开门水气迎面扑来,不远处湖面上白蒙蒙的,四周的丘陵被烟雾一遮,轮廓已经浅了。岳江远深深吸气,想从忙碌的人群中找到唐棣文的身影,但在他成功之前简先拉住他:“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你说吧。”
“老天保佑终于起雾了,但是这场戏一定要出现的男配没有回来,昨天放假他和其他人去了附近的市里,现在也联系不到,就算联系得到等他回来雾也散了……岳江远,我和唐棣文说这个镜头让你试……”
“我不演。”终于明白过来的岳江远脸色一沉,“简,你不要开玩笑。他人呢?”
他作势要去找唐棣文,却被简死死拖住,语调已经在哀求了:“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导演让你试试,他已经去检查轨道了,柳婧妆都画好了,就等你一个,只要你的背影,我们再找不到和沈约身高差不多的……拜托你,如果什么都准备好人却没有,我真的要被炒的。”
“我去找唐棣文。”岳江远只犹豫了一刻,还是甩开简抓住他胳膊的手跑去找唐棣文。
而等他来到场地心凉了半截:铺好的轨道足足有几十米长,斯坦尼康摆在一边,轨道的最尽头似乎还有摄像机已然固定好机位。唐棣文正和几个摄影低声交待注意事项,灯光师问是不是要再给点光,一边是在试音的录音师,场记正在埋头疾书……这已经是全部准备就绪的状态。
瞄见面色苍白的岳江远后唐棣文暂停了一下,快步走过来,因为紧张声音有点僵硬:“一早起来我看见起雾了。”
“你听我说……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简说你要找我……”
“这场戏的演员不知道去了那里。”说到这里唐棣文脸色发青,这已经是发完一次火后的平缓期,但依然阴沉得可怕,“我不知道下一次雾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想用人工烟雾。简说你愿意试一试。你怎么还不去化妆?衣服选了这一套?”
“我没有……”
“没有?”唐棣文眉头扭作一团,声音阴霾仿若山雨欲来,“怎么回事?简人呢?”
没有耐心等到回答,唐棣文大声去喊简的名字。不到半分钟简拼命地跑过来,脸色比纸还白。
“你搞什么鬼?”
这时唐棣文的声音反而淡下去,简却已经是要哭出来的凄惨表情,她仓惶四顾,周围一片沉默。
“我是说我还没有看过剧本,不知道怎么演。”岳江远竭力微笑,压住语调中每一个颤抖。
唐棣文锐利逼人的目光扫了一圈,很快有人捧上剧本,但岳江远还没有看唐棣文先开了口:“你先去化妆,换好衣服再来。”
简亲自给岳江远化妆,听声音彷佛惊魂未定:“岳江远,谢谢……谢谢你……真是谢谢你……我……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不要担心,柳婧在前面走,你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就好。”
“他跟踪她?”
“他暗恋她却不想她知道。”简手有点发抖,粉盒里的粉扑了出来,“你先不要多想,只是这一出而已……你只要会走路就好。”
“嗯。”
再被带到唐棣文面前,无论是岳江远还是简都多少镇定下来。助理导演为岳江远说戏,唐棣文在一旁听着,并仔细地打量着岳江远,目光苛刻,像一把精准的尺子。
这样的目光之下岳江远脊背发凉,只想退缩;但渐渐的,他意识到唐棣文的目光变得恍惚,在看他,又是在看别的什么人,什么场景,他的不安无限地扩大,声音还没出口就哑了一半:“我……我不会演。”
唐棣文一震,竟然对他笑了,他把自己身上的风衣解下来,披到岳江远身上:“你穿这件试试。记得不要驼背。不过是走路罢了。”
他的态度这样好,反而让岳江远愈发忐忑:“你……”
“放心,拍得不好我也不能炒你,我会炒了她。你不要有压力。”
他指了指简,简的脸明明已经白到不能再白,听到唐棣文的口气还是又白了几分,岳江远苦笑:“你记得给我加班工资就好。”
因为时间紧急,甚至没太多时间走位,开拍之前柳婧过来,她看见他,笑着说:“如果一开始暗恋我的那个孩子是你,我绝对不选男一号了。”
她拍了拍他让他镇静,告诉他:“其实真的就是走路,你按平时那样走就好了。不要离我太近,不要被我迷住了哦。”说到最后一句她眨眼,笑容异常妩媚。
清晨的光线是淡淡的蓝色,从道路两旁的白杨林中渗进来,浮到雾中,和乳白色的水雾交织在一起,缠绵出奇异的颜色。女人那红色的外套被雾过滤一道也再不那么鲜艳,反而忧郁而恬静。
她走在前面,高跟鞋敲出悦耳的节奏,因为愉悦而笑容满面,柔和的光彩从眉眼蔓延到全身,是这个暧昧清冷天气里唯一的暖调。
她刚刚从约会地点回来,因为一个消息兴奋得其实已经分不出东南西北,永远不会发现跟在她身后的那个男孩子,裹在风衣里,小心翼翼保持着距离,远远地看着她。
她几乎不知道他住在她楼下的公寓里,也不知道他会在阳台上看她光彩照人地出去上小提琴课,和心爱的男朋友约会。但他知道她春天的时候喜欢穿鲜艳的红色短风衣,配很高的黑色长靴,冬天时候喜欢一条白色的披肩,头发散下来,笑得开心了,波西米亚风格的金色耳环从头发丝中滑出一缕光芒。他的房间可以听见她拉琴的声音,也听得见她喜欢的唱片的声音。但是他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他们彼此一无所知,自然也不曾交谈。他默默注视她良久,终于鼓起勇气,第一次,悄悄跟在她身后。
他或许想过她终于有一天会回头,注意到他,但他更宁愿她永远一无所知。天性内向的他只有沉默的爱好:集邮,种花,骑很远的车到郊外录下水流的声音。他似乎错过了一些东西,比如喜欢上一个人之后下一步是什么,比如怎么让自己喜欢的人注意到自己。
很多时候就是如此:愈是迷恋一个人,愈是把自己藏在深深的角落里,希望永远不见天日,希望没有开始,没有结束。
有那么一个距离,只有自己知道。
空气里的湿度消去他的脚步声,连身影也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镜头在轨道上滑过,在他们身后保持着冷静的角度;另一个摄影师架着斯坦尼康,镜头彷佛有了呼吸,满怀感情地记录下她每一丝的喜悦,又怜悯地带过很远处雾气里的他。
从监视器上唐棣文看见镜头下的岳江远,削瘦的背影,肩膀绷得很紧,他紧张,无论是戏里戏外,他都紧张。和两边的树木相比他显得孤独而渺小,又因为那无法表达的迷恋更加孤独渺小,甚至连远方那一抹红色都要比他鲜活饱满。
一棵棵白杨树缓慢地被岳江远甩在身后,但是在唐棣文看来,那些树却是在飞快地掠过,飞快,快得像自己身处飞驰的夜车上,看远方人家的灯火流星般闪过。那些光旋转翻腾,变成眼前的树,树木又消失,背影无限地扩大。
岳江远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他移开目光,注视着一旁另两架监视仪。早定好位置的镜头给的是平视角度,平静地记录着她越走越近,相对的,十米之外的他也被忠实地记录下来。
唐棣文犹豫了片刻,对简低声吩咐一声,简会意,让另一个助理跑到摄影师身边转述唐棣文的话。就在下一刻,先前还是柳婧特写画面的监视仪上镜头一拉,他们看见岳江远的脸。
他看见他的目光——演技几乎没有,他正竭力表现出那小心翼翼的爱恋,但藏在眼底的迷恋落不到合适去处,只能纷乱地呈现出来。可是画面上的岳江远的神情刺痛了他,那种没有去处的青涩迷恋,是不求回报的义无反顾。
所以即便是唐棣文,都有一瞬的被迷惑,好像这个年轻人演技好得真的足以惊倒众生。
若干年之后岳江远再看到那部电影的几个版本的海报,他从中挑出一张,蒙蒙雾气里,年轻男人的背影孤单萧瑟,远处的那个一袭红衣的女人是他生命里的光。他笑着对同样身为导演的一个后辈说:“其实最初就该是这样的,我只是个不需要露面的替身。这张海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