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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插进银白发丝,像要把痛苦从脑髓里挖出一样狠命揪着头皮,黄泉用力在榻沿撞头,嘶嚎不绝。血泪印湿了床褥,他终于停止了毫无意义的自残,垂下手,呆呆望着贴墙蜷缩如球的元烈,是那么惶恐无助却又无路可逃,除了发抖,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是在往日,元烈一定会过来搂住他的肩,微笑着吻上他的唇:“……黄泉,以后都不要不开心,有我喜欢你啊,黄泉……”
但眼下,那个叫他心暖的笑容却被层层惊畏取代,远远地躲着他, 无声颤栗着。
是他,亲手毁掉了自己本已到手的情意。
悲哀到绝望的气息弥漫在冰冷凝滞的空气里,催人窒息。心随元烈若有若无的呼吸跳动着,一下又一下刺骨的痛。良久,黄泉伸长手,不顾元烈那一点明明害怕又不敢形之于色的小小挣扎,将他抱进怀里,慢慢走出屋外。
秋天的太阳已升得很高,半隐半现云中,依然流淌着血一般的暗红。风卷着零星落叶自身边拂过,瑟瑟生凉,带起元烈一两丝黑发,绕上了黄泉脖子,缠缠绵绵……
不远处,一堆黑衣人正聚首私语,见到黄泉抱着元烈走近,纷纷面色大变逃进各自房中,谁都不想走得慢,步那天被黄泉杀死的黑衣人后尘。黄泉却根本没留意众人来去,仍一步步踏过点缀星星草叶的黑土,登上崖顶西侧那方岩石。
盘腿坐定,让元烈枕着他臂弯,沐浴一缕许久未接触的阳光。
蜡黄的脸在日光下竟也稍稍染晕一抹红润。这才有一丁点像原来那个健康的元烈……
黄泉微微笑了,低头,在元烈同样枯黄的唇上轻轻地吻着,宛如在亲吻一碰即碎的幻影。
元烈本就在簌簌轻颤,此刻抖得越发厉害,想躲,但遭受过连月无分昼夜折辱轮暴的身子早已记录下反抗被殴的惨痛,习惯了违背意志的顺从。再怕,他也只能睁大眸子,试图在一团白雾里找到些什么。
还是什么都看不清,唯一的感觉是男人拂落在他面上、颈中的头发,柔柔滑滑,如清凉的雨丝……男人的嘴唇,也凉凉的,软软的,带着梦幻般的水香。
好像啊……像石林中黄泉的那个吻,沾着泪,清幽似水……
他,居然又在幻想了……眼泪,缓缓流出眼角,滴进两人缠绕的发里。
“……那一次,他也是这样吻我的……我好高兴……”
黄泉慢慢离开他的唇,静看元烈双眸,氤氲迷离,却浮着些微亮色。
“我那时……以为他终于,终于被感动了……终于肯真正喜欢我了……我真的,好开心……”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没有真心喜欢过我……他心里,一定觉得我很傻、很蠢,拿我当途中消遣……可没关系,我喜欢跟着他。”
干枯的唇角弯起一点弧度,他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笑,但就是没来由地想笑,想说,也许是怕以后再没有机会能说。
“只要他高兴,我乐意装傻,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永远都不说破。我总在想,第一天,他不喜欢我,那第二天呢?第三天呢?……会有一天,我可以打动他,可以让他不再空虚寂寞,让他真正快乐起来……不管那一天要多久,我都愿意等……可,可是……”
泪水凝在腮边:“……我现在,终于明白那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再努力,也永远是东丹天极的弟弟,永远只配被他玩弄羞辱。”
银发难以抑制地抖动着,黄泉摇着头,却无言也无法反驳。伸掌接住元烈滚落的泪珠,烫入肝肠。
元烈痴迷地望着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的朦胧人影,突然又露出一个酸涩笑容:“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傻,很蠢?啊,我忘了,你一直都不肯跟我说话的。”
慢慢转过头,苦笑:“是嫌我肮脏吗?我如今这个样子,确实不该再活在世上丢人现眼。可我,不甘心就这样死啊。”
细瘦手指用尽了全力,握起拳头,声音越来越高:“我不恨他不喜欢我。但为什么,为什么要我背负他对我兄长的恨?就因为我们是兄弟?因为我不自量力地爱上他?我已经决定不再爱他,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害我过连畜生都不如的日子?”
“为什么?————”
最后尖锐的叫声似利针直刺进黄泉耳膜,浑身僵冷,盯着元烈脸上深深哀痛,混杂浓浓的恨,难解难分。他从来也不相信,会在元烈身上看到如此强烈的、令他心跳都欲停顿的表情。
“我恨,好恨!我好想看看,失去了东丹天极,失去了我,他还能真正快乐吗?”
一口气喊完,元烈也仿佛使完了所有气力,拼命喘息,面色渐渐发青,却边咳边笑:“看不到他的嘴脸,我死也不甘心。啊……哈……我,我忍辱偷生,就是等着看他,看他……”
周身急遽抽搐起来,痉挛的喉咙再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元烈扼紧自己脖子,死死咬着嘴唇,顷刻皮破血流。
黄泉已彻底震住,淬如秋水的眼眸全然呆滞——
元烈恨他!恨到宁愿抛弃一切尊严任人恣意玷辱,只为乞讨醉梦活下去,看他的凄凉光景?!
痴凝的眼光定定移向怀里狂乱扭动的人,蓦然一手蒙住自己双目,黄泉似哭似笑的嘶吼传遍山谷。
他,真正失去了元烈。
远远的一角山岩后,水千山趴在石上,抚着胸不停喘气,大伤初愈的脸蛋益发尖削,煞气也更胜以往,怨毒地紧盯黄泉怀中的元烈,慢慢举起右手。
短刀在日色下折射出蓝荧荧的寒光。
只需一刀,就再没有人能害主人心碎神伤。
狂乱灼热的目光里杀气升到顶峰,水千山轻轻地、缓缓地,刚伸出一只脚,岩上黄泉突然抱着元烈站了起来,他连忙缩回石后,满脸不甘。
紧紧搂住仍在牵搐不已的元烈,黄泉踏在岩石边缘,茫茫云气在脚底翻滚,看不透,望不穿。
倘若就此跃落,元烈是不是就可以永远摆脱醉梦的噬心折磨?他是不是也就能不再心痛?
黄泉冷丽面容扬起澹泊笑容,再跨一步,一足已凌空,风拂衣飞间,思绪渺缈,竟又似见到元烈紧张神情。
……“别站那么前,小心。”
青年忙着把他拖回来,牢牢抱紧他,仿佛怕他一时冲动,会跳下悬崖……用尽全力地,抱着他……
——元烈!元烈!……即使能杀尽天下人,又怎么忍心夺去你的生命?
欲哭无泪的微翘眼眸像永远也看不够地流转在元烈的眉、元烈的眼、元烈的嘴……最终抬离,望向云雾缭绕的山径。
黑点一个接连一个,奇快跳跃着,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终于来了。
黄泉默然转身,注视等待着黑压压的大片人群自三面包围上来,将岩石圈得水泄不通。众人高矮胖瘦,参差不齐,但均是目光锐利,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看到当先一人熟悉的面容时,黄泉露出一个清清冷冷地笑——要聚齐这些天南海北的江湖好手,沈日暖想必也历尽波折。
“妖人!今天你插翅也难逃天下英雄,还笑?!”
沈日暖越众而出,月余未见,肌肤较先前黝黑不少,显是这段时日风吹日晒,四处奔波所致,眉眼间却也稚气大减,凛凛然透着几分宗师气度,一扬手止住身后群雄喧嚣,一指黄泉怀中痛苦扭曲的人:“快放开他。”见元烈脸黄发枯,几乎认不出本来面目,也不知这些日子受了多少折磨,惊怒交迸,若不是投鼠忌器,早对黄泉拔剑相向。
双手紧了紧,黄泉搂得更结实。
山风呼啸,浮云腾涌。纤长的身影无声对峙着一群人,俾睨天下的骄傲。
人群骚动了:“沈少侠说得不错,这妖人果然目空一切,将吾辈视若无物,简直比二十年御天道那姓余的大魔头还要狂妄嚣张。对付这等妖孽,也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大伙一齐上,杀了他替东丹盟主和之前死难的武林同道报仇雪恨。”
冠冕堂皇的一席慷慨陈词立即得到众人附和:“就是,斩妖除魔,我辈个个义不容辞。”
“姓余的魔头杀人如麻,结果还不是被咱们正义之师一路围截追杀,活活累死,连御天道也被夷为平地,今日的黄泉路也一样下场。”
群雄说到得意处,个个口沫横飞,眉飞色舞,似乎黄泉已成俎上鱼肉,只待众人宰割。却有一人哼了声,又“噗嗤”一笑,不加掩饰的嘲讽。
崖顶瞬时安静。
发笑之人就在人群中,羽衣峨冠,一身仙风道骨的年轻道士,眉梢眼角却漾着说不出的风流魅惑,此时更微微挑高一边眉毛,三分轻佻、七分讥诮。
“想打群架就直说,罗里罗嗦地,也不嫌口水太多。”
群雄继续沉默,片刻后,反唇相讥。
“玄机子,你怎么吃里扒外,居然帮黄泉路的人说话?难不成你暗中收了这妖人的好处?”
道士高傲地仰脸,神情倒似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弟在训斥下人:“早知道上山是来听一群疯狗乱吠,贫道还不如在涟漪小居看花魁玉奴莲上作舞来得舒服。”
一拂衣袖,充耳不闻沈日暖的打圆场,潇潇洒洒就下了山。
人群再度寂静,半晌,才有人挤出一句:“什么鬼出家人?”
扭头,所有的恼羞成怒都指向岩上飘然挺立的银发男子,刀剑齐鸣,寒光映日。
“诸位且慢,东丹公子尚在他手上,不可轻举妄动。”沈日暖焦急地阻拦徐徐推进的众人,但群情激愤,哪里控制得住?他怒视黄泉,大吼,色厉内荏:“快快放了他,厉黄泉!——”
黄泉?!元烈兀自扭动的身躯陡然静止,手指颤抖着,一点点摸上黄泉的脸庞五官……蓦地凄声尖叫,刺痛了每个人的耳膜。
是黄泉,这默不出声的抱他吻他的“恩公”竟然就是黄泉!难怪那一身水香如此熟悉……意识刹那崩溃,他脑海顿变空白,只知道拼命地挣扎、拼命地狂叫,拼命地想逃脱那双紧抱他的手臂。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逃离,逃离他所有不幸的源头。
手指扳不开那铁箍也似的双臂,他就用嘴,狠狠地咬,腥咸的热液流进嘴里,他仍然用力地往下咬。
黄泉却屹立依旧,只微蹙着细长的眉,眸子里除了哀伤,还是哀伤……
“死贱货!住手!住手啊!”水千山怒叫着从石后冲出,推开正瞧得目瞪口呆的群雄,奔到山岩下,满眼充血:“主人,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放开他?我早说过,他一定会害你的,他会害死你的啊——”
猛地回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直盯那连排门户紧闭的石屋:“你们还缩在屋里干什么?还不出来帮主人退敌?快滚出来!”
门应声而开,黑衣人三三两两走出,却目光闪烁游移,彼此犹豫对望,一点上前动手的意思都没有。
“你们还看什么?”水千山震怒,一挥手中短刀:“难道想等他们杀了主人,再来取你们的命?”
“就算他们不来,迟早咱们弟兄也都会死在主人手里。”一个黑衣人突然开了口:“千山公子,你也看到了,主人根本就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