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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江上,船夫在舱后“哑哑”的摇着橹,浩浩汤汤的江水仿佛流到了天地之外,千载的寂寥阔远,隔江相望,青山翠岭在烟雨中一片朦胧,似一副浓淡层叠的水墨长卷,涤尽了万般颜色。
船夫苍凉粗砺的唱着一首曲子:“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若飞静立船头,果然江山如画,难怪众多人等为之生为之死,为之折腰相待,为之犯尽杀戮。
到了南疆,正是个鲜花常开,处处流泉的胜地。
很容易找到了秦初蕊的墓,掩映在花树间,旁边是一个小小竹屋,想是当年谢流所居。
墓前一片曼佗罗花圃,蝴蝶翩迁,简单的白石墓碑上刻着“秦初蕊之墓”。
活着的时候,她是艳绝天下大起大落的金枝夫人,死了,一抔黄土中只是一个深情的女子秦初蕊,静静的等待着她的良人。
李若飞掘开了坟,取出那个青花瓷坛,触手冰凉却温润,不禁含泪微笑:“初蕊姐……我把赵孟旭带来了……”。
打开赵孟旭的骨灰坛,倒入,两人的骨灰从此融在一起,再也不分离。
李若飞静坐墓前伴了一夜,天亮起身,笑道:“不负所托。”
飘然而去。
六月,李若飞到了玉州玉湖边,看到满湖荷花盛放,光华灿烂,十里烟霞。
却摇头轻轻道:“不过如此……”
恍惚记得当年初上战场时,曾与颜冲羽相约一起离开草原,去夺取中原江山;而自己在四王府生不如死之际,颜冲羽一句“宁国有个地方,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以后我陪你去看,好不好?”,更是几乎成了自己活下去的支柱,如今一见,却发现真正喜欢的,还是绵延千里的博大草原,虽贫瘠,却有沉甸甸的爱。
已是午时,李若飞在玉湖酒楼上吃饭,点了龙井虾仁和玉湖莼菜汤。
突听到有人谈论道:“朗国摄政王贪得无厌,奈何咱们只剩金江之险,皇上仁爱,轻徭薄赋,却无法挡得住朗国那些凶神恶煞啊!”
“金江议和到底定了什么?”
“两国世代交好,为兄弟之邦。东以金江中流为界,西以和关为界,以南属宁,以北属朗。宁每年向朗纳贡银、绢各二十万两、匹,每年春季搬送至襄州交纳。”声音里掩不住愤恨悲凉。
“朗国的摄政王已经权倾朝野,据说连那个女皇帝都快要下嫁安抚了。”
“最好朗国内乱,起码不用担心他们杀过江来。”
……
出了玉湖酒楼,只听一个芒鞋破钵的僧人念道:“三界皆苦,谁而得安,有求皆苦,无求乃安。”
不禁微笑,事已至此,自不会再去求,却也不会放弃等待。
李若飞决定回家,回草原。
三年后,颜冲羽微服到玉州赏玩荷花,正出神间,被一卖花女从花篮中擎出匕首,刺中腹部,几死还生。
清醒后,木奇麟回禀,卖花女正是当日襄州屠城,躲在一眼枯井中幸存的孤女。
纵使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但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只要有一丝机会,都会突破平常人的极限,为自己的家国讨回血债。
尊贵如摄政王,低贱如卖花女,也终会在某个时刻,强弱易位,天命难违。
生死之间过了一遭,颜冲羽心中满满的尽是李若飞离去时那个孤绝背影。
这三年来李若飞成了心里一个新鲜柔嫩的伤口,不敢触及,不愿思量,没想到自己却在昏沉数日后的静夜里,猝不及防的被思念击垮。
一弹指二十瞬间,一瞬间二十霎那,一霎那九百生灭,三年一千多个日夜,又是多少次生灭——李若飞却不在身边,何其漫长,何其难熬?
从枕下拿出一幅画卷,正是当日赵孟旭送给李若飞,李若飞离去时留下,这些年自己却未敢看过一眼。
画卷打开,李若飞发如泼墨,眉锋如刀,眼若秋水,惊心动魄的美,黑衣衬着辽远的雪原,含笑斜睨着自己。
如雪水淋头,终于知道了自己最想要的。
原来如此。
荣华权势,霎那成空,自己竟是个傻子。
当下纵声大笑。
起身直奔宫中求见李明月,请辞。
李明月英气俊美的容貌在烛光下明灭不定:“你可知我已决定下嫁于你?”
“原本我这一年来都在等着你这句话,可是现在我只想离开朝堂。”
“李家人丁单薄,你的野心,我也不是不知,这几年你一直收揽人心,大权独握,难道你不想君临天下?”
“从此不想。”
李明月默然。这么多年和颜冲羽既算计制衡又相互依赖,他若走了,只怕这皇位坐着,更是寂寞寒冷。
看着她顿显孤单的修美身影,颜冲羽柔声道:“明月,我一走,你从此不必担心权臣制肘,自可推行自己的政令,你自小才高,朗国在你手上只会愈加强盛。军方有牧少布和华黎执掌南北两院,近几十年,都会是太平盛世。”
李明月叹道:“如今连你也要离我而去……”笑了笑,竟多了几分温柔:“你一向固执,决定了的事情就不会再改,明明小我三岁,从小到大却从不肯叫我姐姐,只管明月明月的叫……”
颜冲羽也不禁微笑,道:“从小我就很喜欢跟你一起,我就此抽身也是好事,以免日后兵戎相见。”
李明月挥挥手:“滚吧!”
两人相视一笑,李明月道:“见到若飞,记得跟他说,我也不是真心要他的命,只是皇家体面,不得已而为之。”
颜冲羽点头应允后告辞而去。
李明月淡淡一笑,手指抚过袍袖上冰冷的龙形刺绣,挺直了背脊,万里山河既掌于我手,必将不负这江山如画。
草原冬天来得早,刚进十月,就下了一场暴雪。
李若飞一身白色猎装,睫毛上凝结着几点碎雪,伏在雪窝中,张弓搭箭,只等那匹追踪了一天一夜的白毛狼扑倒黄羊,自己便得一顿黄羊肉,还能剥一个上好的狼皮筒子。
热血溅上冻雪时,李若飞一箭射出,毫无意外,没入了狼尻,与此同时,另一支狼牙箭从侧面飞出,深深插入狼腹。
李若飞猛然站起,举目看去。
颜冲羽立在不远处的雪窝上,左手挽着弓,笑容明朗,却泪盈于睫。
李若飞一眨不眨的盯着颜冲羽,良久,忍不住笑了,云破月出一般生动华美,抛下弓箭,直奔过去:“冲羽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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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作者有话要说:
结了
很善良的结局是不是?
原本打算过全灭,或者颜李二人必死一个或者从此生离,最后还是算了,毕竟是故事,只好让颜来了个顿悟。
自觉这应该算个冷文,没想到还有读者,更没想到读者都比我有想法,表达都很厉害,只能说我幸运。
不喜欢催着打分,但是还是想奢求长评,花也好,砖也好,毕竟这个文贴出来了,总想虚荣的看到有人为它写个完整的评。当然,如果没有全文的评,每章之后各位大人的字字珠玑也足够我爽很久了。
知足常乐。
鞠躬谢谢所有看这个文的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