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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接通了。互相简单问候了一下各自家人。
〃上海冷吗?〃
〃比北京强,不过屋子里可没那边暖和,我现在真是离不开暖气,这不?!立刻跑回来了。〃我笑着说。
〃我啊,〃他说,淡淡的,〃最近倒透霉了,肚子闹兵变。〃
〃你是不是又在外面胡吃瞎吃了?〃
〃跟那没关系。〃
〃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去过了。〃
他轻轻说:〃今天拿到检查结果,说是小肠淋巴瘤。〃
……
我用了全身力气跟他说话,问清楚是谁给他看的病,手术将会是谁主刀,还需要做什么治疗,一项一项都仔细问过。很奇怪,我的脑袋在这时出奇的好用,二十多年似乎从未如此清醒过。
江宁声音始终淡淡的,没有激动,也没有不安。我知道他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我也明白,当着他的面,绝对不能哭出来。尽管我那么想哭,尽管我目前可让自己逃避的办法只有嚎啕大哭。唯独当着江宁,我忍了。
〃回北京吗?〃我问。
〃回!〃
他终于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复。眼睛热热的,热得受不了。我笑着说:〃说话可得算数!治完病就快点回来,我住的这个破房子又涨钱了。〃
〃行啊,你老实等着。〃
即便这样,无法避免的,我们还是谈起了死后的事。江宁的态度很明确,如果真的没办法了,麻烦我直接送他去临终关怀医院。
〃让我送?你爹妈能答应?〃
〃你办事我放心。〃他在对面笑。
〃有什么好处?路费食宿给不给报销啊?〃
他顿了一顿,〃我让他们把我的骨灰还给你。〃
我好象撞到什么东西上,咣当一声,汤圆立刻叫起来。
〃行不行?〃
〃……那我做你的骨灰盒怎么样?〃我说,汤圆还在叫,愤愤地。
〃我来做骨灰盒,然后煮一大锅米饭把骨灰拌起来全吃掉!多前卫啊,环保!〃
他不做声了。
〃你觉得怎样?〃我笑着问。
〃叶川,乖乖等着我。〃
我觉得那简直是一种根本无法实现的憧憬,是狠狠燃烧在胸口让人沉迷其中自行欺骗的泡影。我要的不是这个,此时的我,比孩子还需要那些看似荒唐的诺言。
〃喂……说你不会死。〃
〃江宁,对我说你不会死!〃
〃江宁!〃
还是那讨厌的脾气,他只在话筒里简单地说:〃你等着我。〃
在自己垮掉之前,我宁可毁掉自己全部生的希望去换他一句话。
〃说!说你不会死……说啊!说你不会就这么死掉!你说啊——!〃
我相信每个字都能让他看到比海水还要多的眼泪。都是我无法在他面前流淌的眼泪。
※
FROM江宁:
我好象是当着父母的面哭起来的,拿着已经挂断的电话满脸是泪。他们震惊地望着我,却谁也没有走到我身边劝阻或安慰。或许父母明白我此时需要的不是他们。而是远在北京的那个人。
我想跟他说我不会死。
但是我做不到。
难以置信一个男人也会有那么多泪水,多到似乎能把自己淹没。父母什么都不做,仅是陪在一旁。
〃明天就住院了,早点休息吧。〃父亲终于开口。
〃我不是孝顺孩子,〃我对他们说,〃现在说这个只会害你们更难过。我只是担心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如果我死了……你们把我的骨灰还给叶川行吗?〃
没有人回答我。
那天晚上外面一直在刮风,冷冷的,声音如撕裂心脏般骇人。镜子里自己的眼睛红得像兔子,我微微笑了,把闹钟调到六点。
临进手术室之前,忽然想起以前和叶川谈到的话。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摊开自己的手,掌心的纹路断成两截。
〃我不会死。〃
对着那天河一般的细纹,我轻声说道。
〃我决不会就这么年纪轻轻的死掉!〃
我决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明天如果你远去了(珞珞) 正文 第六部分
章节字数:7395 更新时间:08…07…19 18:09
FROM叶川:
工资除去日常花销,剩下的大部分存到我和江宁原来一起办的存折里,其它都用在打长途电话上。他的家人已经习惯我固定的电话,很有耐心地回答我永远都问不完的问题。手术,化疗,各种预料到和没有预料的情况接踵而至。江宁的妈妈总是一边哭一边说,那些原本无从去想的情景便活生生地出现在我眼前,肆意啃噬着心。
〃我同他说过你经常来电话。江宁让我问你好……等到能下床了,我叫他打给你。〃
一次临道别时,她对我这么说。我怔了一下,几乎是满怀感激地说:〃阿姨,谢谢你啊。〃
家里知道江宁得病是叶苓传递的消息。父母像是要得到真正确认一般连着两天同我联系,带着种有意无意的感觉提起江宁,提起哈尔滨。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和表情对待他们;如果是旁人,如果手上有把刀也许我会做出傻事。父亲极不满意,愤怒地喊着:
〃现在我们又不靠你养!又不靠你伺候!只不过说几句话……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敢对父母甩脸子!等到我和你妈都老得动不了了,你是不是还想把我们都赶出去啊?〃
开始跑步,一跑起来什么都没时间去想。
什么都不想。
有一天我发现汤圆很注意地望着相框,过去曾是我和江宁的合影,现在换了一张他单人的。猫非常专注地看了很久,我过去摸摸它的背,汤圆转头瞧瞧我,又继续看照片。
〃汤圆,你还记得他吗?〃我忍不住问。
猫没有反应。
我把它抱进怀里,汤圆似乎觉得不舒服,没多会儿便叫了一声挣开跳到地上。开电视,开收音机,凡是有声音的都让它们响起来,开每盏灯,披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猫坐在地上,犹豫地看看我又看看沙发。我拍了拍床,让它跳上来。
〃今天不赶你走。〃我对它说,〃上来。〃
贴住汤圆柔软温暖的身体,我想起江宁冰凉的双手。想起那双看来并不显灵巧的手包馄饨、扫地、写字、洗衣服、逗猫、在我的脸颊边微风般掠过……
我为什么会认识你呢?
为什么会爱上你呢?
为什么无法忘记你呢?
※
FROM江宁:
找母亲要电动剃须刀,我不想让自己变成别人眼中的活鬼。对着镜子楞了好半天,总算有力气去摘帽子。
我问她:〃这里有理发的地方吗?〃
〃有。〃
本来就没剩多少头发,所以时间也快。我对母亲开玩笑说这下不想戴帽子都不行了,太冷。她要出去买东西,问我想不想吃点什么。
〃帮我买张电话卡。〃我说,小心地望着她。楼道尽头有公共电话,我惦记那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她并不反对,一句话不说走出病房。
叶川不在家,手机也无人接听。我很奇怪,又没有多少时间等一会儿再打,护士很快就会查房,见我还在楼道里晃悠一定会唠叨。
找周息雨。他的腔调活像是地主老财见到解放军。
〃我找不到叶川……也没啥事儿,你见到他就替我带个话,我这儿挺好的,甭担心。〃
〃他八成是到外面跑步去了。这小子最近不知抽什么疯,天天围着大院夜奔。〃
说者无心,我却呆了。
躺在床上,眼泪不知不觉地淌下来;忽然很庆幸他不在。认识这么久,我们还从未见过对方哭泣。如果叶川看到我这副样子,一定会笑话吧……
过两天开始下一个疗程,曾经以为绝对吃不消的自己已经可以习惯种种不适。无法抗拒,就接受吧。总之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吃东西就可以长肉,长肉就可以出院,出院就可以回家,回北京。同屋的病友说我像饿死鬼投胎,我对他的打趣只是笑,该吃吃,该喝喝。那个人比我走运点,药物反应不算厉害,然而他却为此不思饮食,见我吐得翻天覆地转脸又找爹妈要饭吃极是羡慕。
〃没啥好羡慕的。〃我对他说,〃保证体力。〃
父母告诉我叶川天天打电话,随后问我有什么想对他说的。
我说没有。
电话卡一直放在枕头旁边,实在太难受了就死死握着它。把那上面的风景看得烂熟于心,简直像是在看叶川的脸。窗外只有树和天空,偶尔能听见街上汽车喇叭响。能再次下地时又跑去给他打电话,总算听到了盼望已久的声音。我傻笑了很久,想必他在那边也是一样。
〃好吗?〃
〃还行。你呢?〃
〃凑合。〃
〃化疗结束了?〃
〃没有。〃
〃你没问题吧?〃
〃这算什么,比我考英语六级容易多了。〃
他在对面轻轻笑,随便说了说北京的天气和自己的工作。我着迷地听他讲话,不放过其间的呼吸。
〃江宁?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呢?无论任何言辞,或许都不能清楚明白地说出心声吧……
〃没事,就想听你说。〃我笑着,〃想听你的声音。〃
〃雨子他们常过来,蹭吃蹭喝……听说他认了个妹,等你回来时大家见一见……我们研究所又发东西了,五十斤小站大米,还有一箱松花蛋……〃
每个字,每个字,在那层平淡的外衣下变成热流缓缓穿越距离遥远的两颗心,为彼此积蓄力量,等待的力量,和回家的力量。
※
出院的时候,我没有让家人帮忙。父母清楚我的脾气,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对我的认识程度可以说是超音速的递增。因为是母亲工作的医院,手续都由她来办。我自己在病房里把东西收拾好,背着包拎起网兜离开住院部。
通向大门口的走廊很长,第二个出口直对着门诊楼。我知道母亲现在应该还在上班,就拐个弯过去打个招呼,也好让她放心。
门外有不少病人等着叫号,我推门朝里望了望,正在给人做检查的她发现了我。
〃妈,我先回去了。〃我说。
她点点头,〃到家后打个电话过来。〃
旁边的病人似乎和她很熟。
〃唷!这是您儿子啊?上学还是工作呢?〃
〃工作了。〃母亲淡淡回答。我对那个女病人笑笑,说了声阿姨再见,准备离开。
还能听得见她们的对话。
〃多大了?〃
〃快二十六了。〃
〃有对象吗?〃
〃没有。〃
〃该找啦!现在找一个,谈上一两年后再结婚;听说女孩子年纪太大生孩子不好,二十八九时给您生个孙子孙女的,正合适!〃
〃……〃
我看见父亲从街对面的车站急匆匆走过来。
〃说过不用来接我的。〃我很意外。他也不解释,去拿我肩上的包。彼此无声地争执了半天,还是被他硬拽了过去。
〃打个车回去吧,路上不好走。〃父亲说着便朝远远驶来的一辆出租车挥手。
其实很想跟他说些话的。无论在医院、路上、还是家里。但最终结果不是我逃避就是他回避。
〃我想去趟北京。〃我对他说。
父亲的目光在我脸上短暂地停留,随后转身继续收拾从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