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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鹤冲昭儿一挥手,叫她退下,弯腰捡起那陶罐。
幸好,绵雪厚重,那罐儿安好无损。
第五鹤拍拍罐身上沾到的雪沫儿,微笑着递到朵澜手中,假意责怨道:“本王便这般可怕,一见到我,澜儿连罐子都要扔掉不成?!”
一身儒雅,刚刚从宫里回府的第五鹤,连朝服都没换下,直接来到她的小院儿,没料到,她竟在这冰天雪地里,玩得像个孩子。
她抬眼,无声地看向他,面前的男人,已经隐隐有了王者之势呢。
怪不得,怪不得那夜,有人要将他置于死地。
他身上的金色丝线,在晴好的阳光下,金灿灿一片。
他固执地,仍旧叫她“澜儿”,叫人怀疑,他究竟是真的忘却,或者那只是他人生路上的障眼法。
熟稔的称呼,记忆一下涌向三年前,她曾用一个最孤苦伶仃的形象,抓住他的脆弱,伺机接近了他。
三年后,她却马失前蹄,被他掳来,无法逃脱。
因果报应,环环相扣。
她原以为,可以在与他缠绵的时刻,找到机会逃出来。
却没料到,他每日都来,却只是与她闲话家常,喝茶下棋,她没有半分机遇。
兴致被打断,叶朵澜接过陶罐,却再没有继续的欲望,转身便往屋子里走。
第五鹤今日似乎故意要她不得舒坦,她的冷淡,丝毫没有影响到他,转身也跟着进屋。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他一撩衣袍,黑色的靴子,踏着她的小小足迹,一步步进来。
原本窗明几净的屋子,彷佛因他的到来,而显得狭小起来。
矮塌上,四方的小桌上,还有朵澜因闲极无聊,而研究的一局棋。
第五鹤自自然然地脱靴,身子倒在矮塌上,拈了片昭儿端上来的糕点,咿唔道:“用膳还早,下盘棋吧!”
朵澜一怔,却无奈,慢慢伸手,将那黑子白子,一一分拣出来。
“屋子里冷么?”
他忽然出声,她手一抖,幸好没掉,禁不住暗自嘲讽自己,怎么如今胆子这么小?
“还好,炭盆燃得旺呢……”
她只是顺着他的话儿,一句也不肯多说。
朵澜习惯执黑,先落了一子。
他只是微笑,好像就是专程来下棋一般。
黑白子渐渐多了起来,逐渐铺满整张棋盘,眼看着密密麻麻。
“下个月初一,吕书辞要带着他女儿来京城,虽说与礼制不合,但是那吕家小姐要进宫学礼仪,所以就先过来了,你准备准备。”
似乎思索了一下双方走势,第五鹤缓缓开口,拈着棋子儿的手,彷佛在空中顿了一下,这才落着儿。
叶朵澜平素最喜将棋盒抱在怀里,犹如怀揣糖果盒子般,落一子,拿一子。
这会儿,听了这话,惊得她差点扔掉手中的棋盒。
眉眼止不住一跳。
这算什么,正妻来了,她这个连妾都算不上的,又该怎么样?
她抬头,刚巧对上他灼烫的视线,避无可避,只得垂下头,将视线转移到棋局之上,却是已经要到被他赶尽杀绝的境地。
“准备什么?”
她见自己大势已去,反而镇定下来,将怀中的棋盒放在榻上,那黑玛瑙雕琢的一粒粒棋子,随着动作蹦跳起来。
“宴席啊,我这府中除了你,还没有旁的女人,这会儿大事小情,还得你*办起来。”
第五鹤若有所思,手指拨拉着一枚棋子,慢悠悠道。
朵澜扯了下嘴角,却是唤了一声:“昭儿……”
门帘儿一动,昭儿适时地捧上茶来。
吹了两下杯中的浮叶,第五鹤轻啜了一口,眯着眼慢慢在口中品味。
她竟然还不怒呢,这性子倒是较三年前,稳妥了不少。
朵澜也接过杯子,只是不喝,在手心里握着,见他喝了几口,这才淡然道:“王爷当真是说笑了,且不说我无法担起此等重担,单是有的没的闲言碎语,就够我吃够我喝了。您还是赏我几天舒坦日子吧,要不,便放我出府……”
话音一转,她把话儿拐到别处去。
他大笑,手中的一碧茶水泛起涟漪。
“本王说使得,就使得,便这么定了罢!”
“你……”
朵澜又急又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第五鹤命叶朵澜*办宴席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偌大王府,下人们嘴上不说,可心里终究是犯了嘀咕。
然而,因着第五鹤的指令,没人敢忤逆叶朵澜。
说是好生准备,然而前后不过是数日时间,不等王府上下焕然一新,已经到了初一。
第五鹤娶妻,自然是大事,宫中早就安排了相应的人来教导礼仪,只等着那广宋山庄的庄主携爱女拜访第五鹤之后,便有专人接进宫中。
叶朵澜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好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喧闹,寒风阵阵袭来,吹得衣袂翩跹不已。
昭儿捧着新做好的衣裳进来,吓了一大跳,慌忙将她往里间拉。
“小姐,小姐您是心里不痛快么……”
朵澜掀起眼皮,有些疑惑,“我只是有些困,怕耽误了事情,吹吹风,精神一下……”
昭儿松了一口气,赶紧拉她坐下,准备梳妆。
束金*,紧紧地勾勒出腰身,水红色的广袖罩袍,灿若云锦。
颦笑顾盼间,眼波婉转,风姿嫣然。
铜镜中,朵澜瞥到昭儿手上选了几样配饰,翻来覆去地拿不定主意,便淡淡道:“拣个素净些的,戴上便是了。”
开什么玩笑,今天的场合,她根本不可能出席,便只是在后面催促下一众下人,何必浓妆淡抹?
一枝斜堕墙腰,向人颤袅如相媚。
三缕珠帘,坠在金色步摇的尾端,行走之间,摇曳生辉。
她在镜子前映了映,刚想说,这一身装束,是不是太显眼了,门帘被人掀开。
是第五鹤。
新裁剪的黑袍,下摆袖口,均用金线缝制,端得是奢华无双。
一张如玉的脸,愈发显得白净英武,只是眉间隐隐有着淡淡的凶煞之气。
第五鹤进门,视线黏着在朵澜身上许久。此时已是傍晚,冬日天黑得早,此刻天色浓黑得一如一碗墨。
他忽然开口,怒声道:“来人,将这*婢拖出去,砍掉双手!”
朵澜错愕,见第五鹤愤愤望向昭儿,不明所以地张大了嘴儿。
他这是?!
只见昭儿忽然瑟缩一下,立时倒地,磕头如捣米般,口中连连:“王爷请恕罪!饶了奴婢饶了奴婢……”
重重的声音响起,很快,白皙的额上,便渗出血来。
这边的朵澜,不知何故,赶紧上前去拉昭儿,不叫她继续,可那婢女仍是口中求饶,磕头不止。
“你松开她!”
第五鹤沉声,一指昭儿,“你这*婢,竟然给她做侧妃的装扮,居心何在?!”
朵澜骇得后退一大步,俯身到镜子前,再重新审视自己这一身行头,果然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爷开恩啊,昭儿也只是伺候小姐多日,明知今日正妃过门,生怕小姐日后受气,这才出此下策……”
一张清丽的小脸儿,此刻全是泪,哽咽的话语,倒也透着那么一丝主仆情分。
只是这份情,叶朵澜实在无法领。
第五鹤阴冷的表情,令屋里里好像更冷了几分。
“就姑且念她是好意,你就……”
犹豫片刻,她终是为那婢女求情,不为别的,只是这半月的悉心照料。
“好意?”
他鼻孔里哼出一声,不屑道:“她是什么心思本王还不知?无非以为跟着你能有个好前景儿,哼!”
“还是,你对做本王的侧妃,也感到莫大的兴奋?”
他忽然坏笑,凑得近了,细看她今日颇为雅静夺目的妆容。
“你!”
朵澜往后一退,愤愤转过头去。
“来人啊,将她的手给本王剁了!喂狗!”
他不轻不重地又喊了一句,昭儿全身都都抖起来了,不住地哭号求饶着,慌乱中一把抱住朵澜的腿。
“小姐……小姐……”
她无奈,只得再次望向第五鹤。
这男人,他千辛万苦,不就是为了,她向他服软,低头么。
“王爷,是我教导无方,这一次,您便饶了她吧,今儿是大日子,莫让客人久等……”
朵澜眼看便要跟着跪下。
第五鹤虚扶了一把,毕竟是趁了他的心意。
“叫我饶了她,也不难,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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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盛放 077
他的手指冰冷,不带一丝温度情感地挑开她的新衣。
那领口处的绊扣应声而落。
簇新的水红衣衫,针脚细密,用的是江南最好的云锦,一针一线缝进韶华。
“我要你,不穿这一件……”
第五鹤眼眸澄澈明净,贴近叶朵澜的耳畔,一字一句道:“我比较喜欢看你穿那种霓裳衣……”
霓裳衣,舞娘所穿,云袖宽广,周身以羽毛佩饰,胸前腰肢处均呈现半透明的诱…惑。
他不待她反应过来,轻拍了两下手,马上就有一个小厮,躬身前来,双手捧着托盘。
盘中,赫然便是那薄如蝉翼的霓裳衣。
银线刺绣,串珠点缀。
这边,昭儿仍旧不停叩首求饶,眼前,第五鹤勾着嘴角等她抉择。
她只是走到那小厮面前,伸手细细触上那衣衫,喃喃道:“可真是情针意线呢……”
第五鹤没听清,拧起眉头,颔首道:“你肯穿?”
他亦不过是堵了一口浊气,见她冷静自如地安排准备,对他即将大婚,竟是一丝波澜也无,心下难受。
若是此刻,朵澜哪怕一句娇嗔,或是一滴清泪,他便是进宫与父皇撒泼无赖,也定要悔婚。
可是……
“一件衣裳,换一双手,很值……”
她转身,慢慢扶起了地上的婢女昭儿,对*满是泪的眼睛,用手帕擦掉她额上的血珠儿,悠声道:“你也不过是个赌徒,可惜,赌输了。”
天色逐渐暗下去,月光终于悄无声息的笼罩住整个京城。
王府内,一片丝竹。
因为尚未到大婚筹备之期,宫内并未派人前来,这也是第五鹤本人的意思,说是岳丈一家并非王侯,勿以过分的宫廷礼节加以叨扰,以免伤及感情。
这是叶朵澜第一次见到名满江湖的吕书辞。
他年过四十,极为高大,双目有神,给人以浩然正气之感。
虽出身江湖,然而并没有那种流寇之气,反而极为儒雅淡然。
她默然,看来,这吕大侠,还不知自己的徒儿,那晚刺杀第五鹤的事,否则,他此刻便会在众人面前,教训徒儿,以正视听。
吕家小姐……
朵澜撩起珠帘,暗自打量站在吕书辞身边的那个妙龄女子。
并非叶朵澜自恃貌美,只是那吕家小姐实在平淡素雅。
她早先知晓了吕书辞与黎倩那旷世罕见的结合,自然心下好奇,眼下亲眼见到了,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
吕书辞气貌不凡,黎倩乃是当年轰动武林的美人儿,然而二人之女,竟淡雅如斯,颇令人意外。
皮肤倒也白皙,五官倒也秀气,只是,少了那分令男人欲罢不能的灵动和娇媚。
她心内五味杂陈,叹了一声,便转身去再次吩咐底下的人,一步也不可以出错。
毕竟涉及皇家威仪,又是当今朝廷与武林交好的第一步,错不得。
府内家眷极少,传说第五鹤早前曾有几房姬妾,只是当年叶朵澜一气之下离开王府后,他便遣散了那一众女子,至今不曾纳妾。
宴会开始后,主位上,便只有第五鹤一人,身边坐着远道而来的吕家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