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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诡异的看着他们,似乎没听懂。
“要不要拿台湾的证件给他们看。”蒋碧玉用日语说。
萧道应便去拉开行李要取证件,却马上引起士兵们的紧张,持枪喝止。
“拿证件,台湾的证件……”浩东忙忙抚平着。
忽然一记雷,霹雳打在门前,把众人吓一跳。
雨豆,一颗,两颗,叭答叭答落下。
军官翻查着他们五人的台湾身份证件,都是日文。电话机响时,传令兵请军官去接,讲的竟譬如是“阿毛,你办完公干,返来去桥头那里拎一副猪头回来,还有给我打两瓶烧酒——”
闪电急雷,击中电话机线,电到军官弹得老高,哇哇直骂……
11场
镜头跳开,已是倾盆大雨。
南方下午的骤雨,笼罩着乡野,大树,祠堂指挥所。
于是戏中戏的导演开始向观众叙述了:
“好男女友这部电影的开头是一九四○年,钟浩东跟妻子蒋碧玉,五个人投奔大陆参加抗战。到了广东惠阳,却被当成日谍扣押起来,审问了三天要枪毙,幸好东区服务队的丘念台救了他们,这一救就是五人七命,因为两位太太都怀孕了。
对这批投身祖国抗日的浪漫青年来说,这真是个严厉,现实的开始。”
渐渐,听见有音乐进来,女人的歌声好俗蛮——
12场
“青春悲喜曲”,歌声从扩音器放送出来,充塞着整个老厝晒谷场,热闹非凡。
梁静阿公的九十大寿,儿孙五代,从各地赶回来祝寿的,这时聚集在大门前拍照,有一百多人,正当中坐着老寿星阿公。
族繁不及备载,卡嚓,拍照完成。
13场
阿公的房间里,人潮川流不息。这会儿是梁静他们一家子,姐姐梁叔雯,哥哥梁叔平,嫂嫂晓慧,四人合送一条大金牌给阿公。
坐在老眠床上的阿公,差不多耳聋了。叔雯趴在阿公耳边大喊阿公,阿公,他们是秀兰的孩子啦,她是叔雯,叔雯啦,记得不……她是叔静,在做明星的叔静啦……他是叔平,叔平的某……
梁静母亲(秀兰)把他们送的金牌挂在阿公胸前,要拍合照。于是梁静一家,包括白发苍苍的七十岁父亲,六口人,跟阿公,卡嚓,又照了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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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人群鸦鸦,不时听见叫喊声,“某某房某某某”,被喊到的,便上前来,由一名代书指示,在簿册上盖章。掌控这个场面的人,是梁静的三舅阿坤。
15场
里间客厅,梁静在打电话连络镇上的刘牙医,父亲装的假牙有点松了。“不是松了,是崩了,妹妹,是崩了。”一口河南侉腔的父亲,这样坚持着。
同样在客厅里,从窗户可以看到堂屋那边,阿坤站在高椅上向大家报告公族仔地被征收的状况。梁静母亲,和大舅妈大舅舅,极为不平的,一脸愤懑。
因为土地征收,地上物,猪舍跟种猪,是大舅舅这房的,他们全省去调了五千只猪来,一只台电收一万九,阿坤就要抽三千。一只伊赚三千,什么事没做,出嘴皮子,就赚了上千万。
阿坤现在是农会总干事,讲话大声,年底选举又到了,国民党不敢不听伊。“听说台电买了,再转卖给农会,那里不知有多暗,伊这中间谁知道还有多少好处……”他们议论着。
大哥大响,他们接听,说是那边猪运来了……
16场
猪嚎震天。
运猪的卡车一部连一部,堵在路上。看得见不远处正在卸着猪仔,往猪舍驱赶,成群的猪一片蠕动,嚎叫。
17场
嚎声,却是伤兵的呻吟,野战医院。
戏中戏,一九四一年二月,广东曲江,南雄陆军总医院。
萧道应在此任医生职。蒋碧玉和萧太太,两人皆大腹便便,在布满伤患的卧铺之间,从事医护工作。忽见蒋碧玉蹲到地上,像是羊水破了……
18场
一九四一年,九月,秋晴。
三合院,老媪在前领路,钟浩东蒋碧玉,和萧道应夫妇穿过中庭进屋,两位太太手上都抱着半岁多的男婴。
屋里迎出一位中年妇人张三姑,大家分宾主坐下。
张三姑讲广东话,说是张司令来过电话,她把他们的事情跟司令说了,司令很感动,很佩服他们的决心,一再叮嘱,要帮他们找到妥当的人家领养孩子,务必放心。
两个孩子,碧玉怀里的叫继坚,萧太太的叫继续,衣服上都写了名字。
他们四人,是明天一早去罗浮山东区服务队报到。张三姑称许东服队的丘念台先生是好人,有才干,他们跟着他没错,这个艰苦的时局,要靠他们年轻人奋斗啊。
浩东说当初就是丘先生救了他们,丘先生跟蒋、跟萧的父亲都熟悉。于是浩东立起身向张三姑鞠躬,“孩子,拜托了。”
萧道应亦趋前,拿出药包。说是他给孩子预备了一些药包,伤风的,拉肚子的,退烧的,都有注明……正说着,萧太太哭起来,抱孩子跑出屋子。
“不可以哭,”浩东用日语喝止妻,“你比较坚强,你要是哭,她会哭得更伤心。”
忍住泪的蒋碧玉,和婴儿无邪的脸……
fadeout。
19场
fadein,排练场。
一九四四年三月,蒋碧玉又要监盆,由一位男教员同事陪伴,辗转来找到萧太太。三名演员,排练着这场戏。
萧太太惨白脸,讲这里的习俗,不能让生疏人在家里生产,问了几家都不答应。三人商议,不如再回镇上那个旅舍,但走回去还要半个钟头……蒋一阵酸痛上来,汗如雨下。
画外音,导演喊停,演员们停止了排练。
导演向他们说明这一段:
“蒋碧玉生第二胎的时候,钟浩东他们在福建。罗浮山区的部队没有地方生产,就到惠阳,也找不到地方,又走路到横历镇里东小学找萧太太。后来是再走回横历住旅舍,碰到投宿的客人里有个助产士,接生下来的。”
这时听见电话铃响,无人理会。导演继续说:
“讲起这个小孩,倒是意外。那时候在罗浮山,男女是分开住的。有一天钟浩东约蒋碧玉去后山玩,蒋说不好意思,会被大家笑。钟说,我们是夫妻啊。结果两人一起去爬山,爬山出了这个意外。抗战胜利后他们回台湾,小孩两岁半吧,疟疾死了……”
电话铃又响起来,一直响,有人去接了电话,找梁静的。梁静得到许可去接,是嫂嫂。
20场
一辆艳红的三菱太阳钻,煞地,停在店门口。梁静下车,嫂嫂把车泊好。
进花茶店,夜晚已打烊,里面喝茶的地方却围坐着大汉,看起来是道上兄弟,气氛颇严重。
两个女人过去打招呼,男人们放松了些。嫂嫂喊议员伯的一位欧吉桑,热络哈啦着。“姐夫还没来·”梁静问哥哥。
哥哥梁叔平,满脸厉霜,谁也不搭理。
欧吉桑忙打圆场,说阿喜刚来过电话,马上到。
(这间花茶店,姐姐梁叔雯开的,前头卖花,里面喝茶。姐夫跟姐姐好多年了,一直没结婚。)
梁静和嫂嫂招呼过男人们,到前面卖花处坐下。姐姐在编花结,姑嫂三人嚅嚅低语。嫂嫂再不掩饰自己的生气,直咒哥哥戒不了赌,气得眼泪叭答掉。
21场
“喜哥来了,喜哥来了……”
人唤喜哥的姐夫进店,高个儿,嚼槟榔,手里一只大哥大。见梁静在,诧异道:“咦你来了·”
“嗳姐夫,好久不见。”梁静说。
姐夫走到里面喝茶处,议员伯安排坐下。这边是哥哥、姐夫、阿南,对方是阿义,和两名跟班。
姐姐拿了纸杯过去给姐夫,吐槟榔汁用的。
姐夫不■唆,单刀直入便问哥哥:“他们有没有把你怎样·”
哥哥不作声,姐夫爆起来要揍哥哥。议员伯忙缓颊,说阿义怎么可能怎么样,又不是不熟悉是喜哥你的小舅子,阿义敢怎么样……
“阿义仔!”姐夫就对阿义逼上:“你的囝仔有没有把他怎么样·”
阿义说:“我是真想把他怎么样!”
议员伯大呼受不了,再这样闹下去他可不要管了,叫大家都坐下,好说话。
机锋过招后,开始谈判。姐夫问欠多少·阿义说一千五百万,把帐册递上,翻看。
姐夫提议,拿四百万出来做母金,给内场干洗,整一场下来一母二子,也有一千两百万,如何·
议员伯说合理。
阿义同意,到时候还请喜哥来捧场。
姐夫答应,但是要阿义不能再让他小舅子赌,他会生气,也是为这个。
阿义讲是大■文带来赌的,他们两人打合股。
姐夫这才知道哥哥是跟人合股,起先赢了二、三百万,也都领走了。若如此,为什么欠的一千五百万,就全算哥哥的·
“那是你舅子讲算他的。”阿义说。
姐夫转向哥哥,火气又上来了。“都算你的,你是凯子装流氓!”令哥哥马上打电话叫大■文出来。
哥哥不吭声。姐夫忽然拔枪放在桌上,怒道:“他假使不出来算清楚,你就弄他!要多少我给你。你不弄他,我不帮你处理这个事。”说完,扬长而去。
响起疑似唢呐的劈裂声,跟着摇滚吉他奏起来——
22场
台子上的band,歌手在驻唱,很飙、很亢。这里是kiss大厅,巴洛可式装潢,宏伟又繁复。
三个女孩簇拥着一盆铺着干冰的蛋糕,从楼梯捧上来一路喷涌着浓浓白烟,穿过拱门型的廊座,进到包厢。“大姐生日快乐!”
梁叔雯过生日,包厢里清一色女的,玩翻天了。
大家怂恿梁静唱生日快乐,梁静站起来唱,是玛丽莲梦露在甘乃迪的生日宴会上的生日快乐歌,其身段,其半合半张的眼跟唇,其吐气若竭的唱法,学得维妙维肖。
唱完,叔雯一口气吹熄蜡烛,黑掉的画面里,鼓掌声,欢闹声。
23场
whiskeyagogo,原班人马从kiss移来这里,第二摊,都醉了。
梁静跟姐夫,七分醉意,三分放肆,一直在跳舞……
24场
记忆中,那远远浮在阿威背后的水晶吊灯,那很近很近贴住她旋转的阿威容颜,手势。
25场
记忆。咬着烟在赌的阿威,梁静伏趴他背后,环抱着他睡着了。
半睡梦中听见的人声,嘈嘈杂杂,麻将搓得哗啦哗啦像下大雨。她感觉后面,站着彪形大汉……
她惊醒时,见内场从里面冲出来制止大家莫妄动。她感觉阿威的手,伸进她的提包里按着枪……
26场
记忆。阿威拿手铐把自己铐在床栏上,钥匙扔到外面楼下,戒毒。他挨渡着毒瘾发作时的惨状……
过后,虚脱了的阿威,瘫倒于地。她帮他擦拭汗水,喂食果汁。
27场
轰轰响的音乐,开得太大声,撞击着屋子。听见浴室里的冲马桶声。
梁静跌坐在浴室地上,醉酒吐光了,感到身体发冷,四面越来越暗下去。她鼓起全部的力量,爬出浴室,爬去打电话给姐姐,叫姐姐快来,她不行了。
然后她再鼓足仅余的一丝气力,爬到门边,伸长手臂去构门锁,要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