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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
我说着开始把红茶茶具收拾到手上的托盘里。有点心屑洒散落在碟子里和厚厚的资料上。我用酒店餐厅里打扫面包屑的小簸箕把小日向先生的书桌清理干净之后,接过了塑料袋。大概是装过点心,闻到了一股甜香味。
小日向先生已经不看我了。他的手指停住了,盯着电脑屏幕上的一行行文字。我偷偷瞅了一眼,可什么也看不懂。单词倒是都认得,但是他的这种词语排列方式跟我平时采用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了。”
我又重复了一遍,就走出了房间。在关上门的一刹那,我好像听见了一声轻轻的“麻烦你了”,回头一看,小日向先生却是静止的,犹如镶嵌在镜框里的一幅画。
我把资料送到学校后,往回走的路上,按照先生的嘱咐去捡松球,一边捡一边想着小夏江和小日向先生。小夏江现在有多大了?会叫爸爸了吗?小日向先生给她讲什么故事,听什么音乐呢?
我专捡适合她手心大小的、没太长开的小松球放进塑料袋里。从停车场那边走过来一些人,大概是来医院看望病人的,他们都微笑着朝我这边看。“一晃又到了这样的季节了呀!”一位和小日向先生差不多岁数的太太感慨完,“嗨哟”一声捡起落在身边的一个松球,装进我的袋子里。这个松球和这位胖乎乎的、气色特别好的太太的手掌心差不多大,不适合小夏江玩,我打算拿它去装饰事务所的玄关。
我蹲在地上,秋天的阳光洒在我的后背上,暖洋洋的。我转过身,拿起一个松球对着太阳看,远远近近地调整位置,等到太阳刚好被松球挡住,才停下了手。松球外缘出现一圈发白的轮廓,一只眼睛,眼里就会出现云彩形状的残影。这种玩法对小小孩的眼睛不大好吧。小日向先生的小夏江的两只小黑眼珠,肯定还特别柔软稚嫩呢。
感觉到裹在靴子里的脚背有些发胀,就站了起来,袋子里的松球随之发出干脆的摩擦声。
回到事务所,看见西君坐在我的桌子上。
“别坐在那里。”
我脱下外套,对着柜子玻璃整理了一下上衣领子回过身一看,他还坐在桌子上翻杂志,晃悠着二郎腿,脚上穿的黑色皮鞋锃亮锃亮的。
“你坐椅子上呀。”
这张橡木做的桌子是小日向先生当学生的时候,从房东那儿得到的,式样古朴,我很喜欢。对于打工这一身份来说,多少夸张了点,但坐在这张桌子前接接电话,填填计划表,纪录个留言什么的,真是一种享受。没当坐在这里干着干那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俨然成了一个年长的,头脑灵活的能干秘书。
“你这上衣,没见你穿过。”我坐在椅子上整理资料,他低头瞧着我问道。
“昨天买的。这颜色可能不大适合我。可觉得料子挺漂亮的。”
“挺适合你的。”
他把杂志放到一边,拽了拽脖子上斜系着的淡紫色蝴蝶领结。我将贴在桌沿上的一溜告事贴,从最边上一张张按顺序揭下来,然后在纸篓上方,手心朝下一翻,一把粉红色、黄色的纸片打着小转转飞落下去。
“还好吗?”
“想问谁呀?”
没等他回答,从小日向先生房间里传来了关窗户的声音。
“哎呀,糟糕,炉子… …”
我从挂在身后书架上的衣架上摘下条纹围裙,正要去小日向先生的房间,就听见西君从背后问我:“这是什么?”
他打开放在书桌上的塑料袋,往里头瞅。
“啊,我忘了。谢谢。”
我双手托起塑料袋,手心里骨碌骨碌的,感觉很舒服。听到西君在背后说了句什么,我只“嗯”了一声。
我敲了下门,走进房间,看见小日向先生悠闲地坐在书桌斜对面的单人沙发里,一只脚上的胭脂色绣花拖鞋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现在就添油。”
“先不用添。我是想让空气流通流通。虽然有点冷,不过点炉子还早了点吧。对了,刚才西君来了。”
“看见了。他还在呢。”
“你们俩一会儿要出去?”
“也不打算去哪儿… …给您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我一点也不介意。你在这儿也挺无聊的吧?”
“其实,我还是比较好静的。”
“是吗?”小日向先生说着朝门口望去。门外一点声音也没有。我们的对话,不知他听见没有。
“叫西君进来喝杯茶吧。”
“好的。”
小日向先生的目光注意到我抱着的塑料袋,笑逐颜开。
“是那个吧。”
“是。”
我蹲在小日向先生身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好看的松球给他看。
“地上掉了好多呢。”
“谢谢你了。夏夏一定特别高兴。”
小日向先生从我手里接过那个松球,从各个角度端详起来。松球在他干燥的手指间骨碌骨碌地旋转着。再过几个小时,这些松球就会在夏夏的小手里笨拙地转动的。那荷叶边死的坚硬外壳,会不会划破她那薄薄的皮肤呢?
我起身去厨房沏三杯茶。
“这么说,你是给小日向先生打杂了?”从事务所回家的路上,西君问我。
“不是。”
我本想再补上一句更有说服力的话,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正好路过下午捡松球的那家医院前面,地上还掉着不少松球。不知还有没有合适夏夏玩的饿,我远远地朝那边踅摸着。
“我看,你也太卖劲了吧。”
“给谁卖劲?”
“给老师啊。”
“我可不是给先生卖劲,松球时给夏夏捡的。”
“夏夏是谁?”
“小日向先生的女儿。”
“哦,那孩子啊。”
“你知道她?”
“她刚出生的时候,老师给我们看过照片。现在几岁了?差不多两岁了吧。不过,你不是为了干这个才去的吧?”
“这个嘛… …”
“喜欢他?”
“要是的话,早就跟小日向先生结婚了。”
他不吭声了,不知是找不到恰当的话反驳,还是不满意我的回答。西君有时候喜欢制造这样的沉默。在这沉默的间隙,行人的脚步声、马路对面车站的广播声、从店里走出来的学生们的说笑声都听得异常清晰。西君的沉默不过是为了引起我对他注意的一种姿态,这种姿态或许是维持关系所必须的吧。但假如我要和某个人在一起,总希望尽可能过得愉快,而不是这样绷着脸默然相对。
“下个月咱么去旅行吧?”
“什么?旅行?”西君无精打采地说道。
“是啊,去旅行,坐电车去。”
“去哪儿?”
“坐车需要半天时间的地方。有山的地方。”
“山… … ”
“好不容易去了,得住上两晚。说起来,咱俩还没有出去旅行过呢。”
“嗯,没有。”
我们的对话一直持续到电车进站,西君的电车先到了,他要回学校。我想,他回学校后,多半会翻开研究室墙上的挂历,找几个不影响写论文和考试的时间吧。
西君在站台上朝我挥手告别,另一只手贴在耳朵上表示“回头给你电话”,我朝他点了点头。
我到小日向先生这儿来工作是大学毕业后不久的事。研究室的前辈见我什么工作也没找到,很同情我,就给我介绍了给小日向先生当秘书兼杂务工的工作。
据说,小日向先生一直到几年前还在这所大学里工作,现在又是写书又是翻译,非常地忙,所以需要有人替他接接电话、送送稿子,“帮个小忙”。酬劳不多,又不是每天都去,所以,也就是个学生们轮流去挣点零花钱的活。我想,不妨在他那儿先干一段时间,同时也找点别的活干,或者寻找其他的发展机会。于是,就去了他的小事务所。
面试那天,初次见面的小日向先生给我沏了一杯红茶。正如研究室的前辈介绍的那样,他个子高大,很爱笑,就像是个很会关心人的大叔。我是有问就答,半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但心里想,这份工作我一定能干好。虽然一涉及工作以外的话题,谈话马上就中断,但他好像不怎么介意。
开始工作了以后,才发现小日向先生比我所想象的更爱说话,我进去给她倒茶或者倒纸篓的时候,他只是默默地敲打着键盘。不过一旦工作结束,他就把我叫到房间里来,让我坐在长椅上,他自己坐在单人沙发上,跟我聊上一通。
上大学的时候,我的生活范围是及其狭窄的,小日向先生给我介绍了可以不必太在意周围,能够完全放松的那种氛围的咖啡屋,以及独自一人也能去的餐馆。他还以不着痕迹的形式,若无其事地介绍我认识了几个适当的男人。
西君就是那几个男人中的一个。他是小日向先生以前的学生,目前正在读研究生。起初,他是因崇拜小日向先生而“经常到事务所来玩”的人,而我只是“给他沏茶的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比起三个人一起喝茶来,我俩单独喝茶的次数越来越多。
我来小日向先生这里打工已经过了一年半。
光靠这份工作当然不够养活自己,所以我每周在家庭餐馆打几次夜工。虽然是通宵工作,好在事务所是下午去就行,所以一次也没有迟到过。
捡松球的第二天,收拾完茶具,我站在门口对先生说“我先走了”,先生叫住了我:“小泉小姐,请你过来一下。”
“好的。”我说着看了一下表,马上就到六点了。今天和西君约好了去看电影,六点准时从这里出门跑到车站的话,应该来得及。
我走进房间里。小日向先生停下敲键盘的手指说道:“我有点事要请你帮忙。”
“还是捡松球吗?”
“不完全是,但有点关系。”
“什么事啊?”
“你要是不愿意的话,拒绝也没关系的。因为是事出突然,再说一开始并没有规定这项工作内容。”
小日向先生跟昨天一样,手心里骨碌碌玩着一个松球,大概是给自己留了一个吧。先生好像有什么话难以说出口的样子。我有些紧张起来,交叉在身前的双手攥得更紧了。
“是这么回事,实在是事出突然——明天想托你帮我看一天夏夏。”
门旁边的挂钟当当响了六声。小日向先生露出有些为难又有些高兴地表情。一说到孩子,想必无论在什么样的场合,他都会流露出这幅表情。
“可以呀。”
明天没有什么安排,我也就没多想。
“谢谢了。”
“不知道我能不能行。”
“我太太明天有事要出远门。我本来可以看她,可明天我也要跑来跑去地外出办事。我会付酬的,当然要比平时的日薪多一点。”
“不用,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