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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是那辆电车,而电车里还是诺曼,她和珍妮。当她在这样回想时,火车上的那种有节奏的铁轨撞击声逐渐寂静下来,她感到正处身于颠簸而拥挤的电车厢里,她和珍妮刚刚登上电车……
……丽薇和其他乘客一样,在电车行进时微微摆动着,无论是站着的或坐着的,都在服从于同一个单调的节拍。后来她说:
“有人在向你招手,珍妮,你认识他吗?”
“向我?”珍妮故意朝肩后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她的人工睫毛不易察觉地眨动了一下,“是的,有点认识。依你看,我们用得着他帮忙吗?”
“不妨去弄个明白。”丽薇快活地甚至带点挖苦地说。众所周知,珍妮从不把自己的男朋友点给别人看,就好象他们全是她的私有物一样。现在丽薇打算逗逗她,何况她这位朋友看来也相当帅,有点意思。
丽薇向前挤去,珍妮不情愿地跟在后面,后来丽薇挨近了这位年轻人。这时车厢突然在转弯时大晃了一下,丽薇绝望地挥舞手臂,本能地想抓住吊环。好不容易,她的手指尖才碰上了其中的一个并站稳了身子,她实在感到不可思议,因为仅在一秒钟前她明知四周并没有什么吊环。按照任何一条物理定律来说,她当时是非跌倒不可的。
那位年轻人没有看见她,他微笑站起身来给珍妮让了座位。他有一双不平常的浓眉,使他看去极有信心而具有威仪。丽薇想,是的,我的确有点喜欢他。
“不,不,别费心,”珍妮接着说,“我们马上要下车了,我们只有两站路。”
在她俩下车后,丽薇问:
“怎么回事?我想我们本来是去市场买东西的?”
“先不去那儿,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关系,我只在这儿耽搁一分钟。”
“下一站是普罗维登斯站!”广播喇叭通知说。
火车放慢了进站速度,图象如云烟一般在毛玻璃屏上消失。那人依然和原先一样对他们两人微笑着。
丽薇转身向着诺曼,她开始有点害怕。
“你看到的也是这样的吗?”她问。
“什么乱七八糟的。火车到了普罗维登斯市了,真不可思议!”他看了下表,“不过,也是该到这里了。这一次你没有跌倒。”
“那么说你也看见了?”她蹙额说,“这太象珍妮的为人了,根本用不着在那一站下车,她就是不愿意我和你认识。而你和她早在这以前就互相熟悉了,是吧?”
“不,不太熟,只是点头之交而已。当时要不给她让座怪不好意思的。”
丽薇鄙薄地撇撇嘴,而诺曼笑了:
“犯不着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吃醋,小东西。就算是这样,那又有什么区别?你还是照样注意到了我,而我也会有法子来认识你的。”
“可你根本就没有朝我看过一眼。”
“那只是来不及嘛!”
“那你怎么能再和我相识呢?”
“不知道,反正总有什么办法认识的。老实说,现在为此而争论是够愚蠢的。”
火车驶离了普罗维登斯,丽薇依然忧心忡忡。那人一直在倾听着他俩的私语,不过不再微笑,只露出表示理解的神情。
“您能再给我放下去吗?”丽薇问。
“等一下,”诺曼打断说,“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希望看一下我们的婚礼日。”丽薇说,“假如那天我在电车里没有跌倒,后来会怎样呢?”
诺曼懊丧地皱起了眉头。
“听着,这不大妥当。或许我们当时不是在这一天,而是在另一天结婚的呢?”
但丽薇坚持说:
“您能给我放一下这个吗,假如先生?”
那个人点点头。
毛玻璃屏重新复活,微微亮了起来。然后漫射的光浓化为明亮的光点,成为清晰的人像。丽薇耳边似乎悄悄响起了风琴的乐声,尽管事实上什么音乐也没有。
诺曼轻松地吐了口气:
“喏,看吧,我正站在位置上呐。这是我们的婚礼,你满意了吗?”
火车的噪音又安静了下来,末了丽薇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问:
“是的,你是在位置上,但我在哪儿呢?”
……丽薇坐在教堂的最后一排椅子上。起初她根本不打算来参加这个婚礼,近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越来越疏远珍妮。关于珍妮的订婚一事还是从她俩共同的女友那儿偶然听说的。珍妮当然是嫁给了诺曼。丽薇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就是半年以前,当她第一次在电车上看见诺曼时,珍妮是怎样赶紧带她下车离开的。后来丽薇还不止一次遇见过诺曼,但他从来不是一个人,身边老有珍妮站着。
那又怎么样呢?没什么可抱怨的,要知道珍妮是先和他认识的。她今天看上去比平时分外妩媚,而诺曼永远是那么神采奕奕。
丽薇的心情忧郁而空虚,就象是做过什么错事似的。到底是什么错事——她自己也理不清楚。珍妮扬扬得意地从中间过道上走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后来丽薇和诺曼双目对视,并朝他笑了一下,诺曼也回了一笑。
她听到远处传来了牧师的声音:“祝福你们俩成为夫妇……”
于是又听见了铁轨的碰击声。随着这种节奏,一位带着孩子的妇女正晃晃悠悠地沿过道走回自己的座位。车厢中部有四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不时地爆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远处,乘务员不知为什么而在急忙地走动。
这一切都没能影响到丽薇,她已经六神出了窍。
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某一点。窗外的无数树木夹杂着电线杆在大片绿野中飞快地倒驰而过。
最后她才说:
“这就明白了,你是和谁结婚的!”
诺曼眼睛紧盯住她,嘴角在微微发颤。他若无其事地说:“这完全不是事实,好丽薇,我的妻子终究是你,请记住这一点。”
而她猛然向他扭过了身子:
“是的,你是和我结了婚……因为我跌倒在你身上。假如我没跌倒的活,你就会和珍妮结婚的。而假如她不想嫁给你,你还会找上别的什么人,碰上谁就是谁,这就是你的拼板游戏!”
“我……真是……见鬼了!……”诺曼缓缓地一字一顿说。他用手掌按住头发——头发被绷得直直的,只是到耳边才稍许弯曲。可以看出,他由于绝望而使了多大的劲。
“听着,丽薇,”他继续说,“你不能只是根据我没做的事情来责备我。”
“你就是那么做的。”
“你怎么知道?”
“这连你自己也看见了。”
“我看见的是什么鬼东西……大概,这是种催眠术。”突然间他提高了声调,发狂地朝对面的人吼叫说,“滚开,滚!不管是假如先生还是什么货色!打这儿滚开吧!这儿不需要您,尽快滚蛋,趁我还没有把您和您那套鬼把戏一齐从窗子里扔了出去!”
丽薇揪住了他的胳膊:
“停下来,你给我马上停下!周围有人!”
那人整个地弓成了一团,把黑箱子藏在背后,蜷缩在椅角上。诺曼看看他,又看看丽薇,然后再看着坐在过道那一边的半老妇女,后者正用不满的目光瞪视着他。
他感到有点脸红,这才咽下了另外一些恶毒的话。在冷淡的沉默气氛中火车到达了新伦敦站,停车时彼此谁也没再吭声。
一刻钟以后,火车又从新伦敦站开出,诺曼才招呼说:
“丽薇!”
她没有作声,直视着窗子,但什么也没看进去,只是在望着玻璃。
“丽薇,”诺曼重复说,“丽薇!你答腔啊!”
“干吗?”她暗哑地闷声说。
“听好,这事简直荒诞不经。我不懂他怎么搞出来的,就算这里面有一点点真实性,你也是不对的。为什么你只到此为止呢?假如我真的和珍妮结了婚,那么你呢?难道你永远单身吗?我甚至知道,可能在我那场幻想婚礼以前,你已经嫁给了什么人哩。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和珍妮结婚的。”
“我没有和人结婚。”
“你怎么知道这一点?”
“我自己明白,我知道当时我在想些什么。”
“好吧,那你也会在不迟于一年以后出嫁的,”
丽薇更加气恼,尽管她意识到发怒是没道理的,但这也平息不了怒气,反而增加了她的苦恼,于是她说:
“就算是我嫁了人,这和你也没有关系,”
“是的,当然。但这恰好就证明,我们是不能为那些虚无缥渺的事情负责的,是不是?”
丽薇气得连鼻孔都张大了,但她沉默不语。
“听着,”诺曼继续说,“还记得吗?我们前年是在威莉家里庆祝新年的,有许多客人,过得很快活,对吗?”
“怎么不记得?你的鸡尾酒都洒在我身上了。”
“那鸡尾酒不算一回事。我想说的是,威莉是你最好的朋友,在我们结婚以前,你们俩就好上许多年了。”
“那又怎样?”
“而珍妮和威莉也是好朋友,对吗?”
“是的。”
“就这样,你和珍妮反正都是在威莉那儿过的新年,不管我是和谁结的婚。现在让他给我们放一下那个晚上会是什么样子的,假如我是和珍妮结婚了,我敢打赌,你在那里一定也有了未婚夫,要末就是和丈夫在一起。”
丽薇犹疑不决,坦白说,她心里正是害怕这一点。
“怎么样,打退堂鼓了吧!敢试试吗?”诺曼问。
“我什么也不怕!我肯定也结婚了,才不会为你单相思呢!我倒有兴趣想看看,你是怎么把香槟泼在珍妮身上的,她不给你个耳光才怪呐。不必难为情,我了解她。到那时候你就会知道你的拼板游戏拼得如何了。”
于是丽薇把双手赌气地往胸前一抱,眼睁睁地毅然直视前方。
诺曼望了下对面的人,事实上根本无需请求,那人已经早把毛玻璃屏放在膝上。车外夕阳斜射,给秃顶周围的一圈灰发抹上了玫瑰色。
“你准备好了吗?”诺曼的声调透出了紧张。
丽薇点点头,这会儿他们又开始听不见火车车轮的轰隆声了。
……严寒使脸面冻得通红,丽薇在进口处停了下来,她脱去了大衣,那上面的雪花刚开始融化,露出的手感到寒冷彻骨。
友人们的叫声迎接了她:“新年快乐!”而她也同样作了回答。大家都嚷得想压倒无线电里的音乐声。她刚踏进房间,就听到珍妮那尖细的声音。此刻珍妮正向她走来,她已有好几个月既没见到珍妮,也没见到诺曼了。
“丽薇,难道就您一个人,您那朋友迪克呢?”
丽薇淡淡地说:
“我想,迪克也许等一下会来,他手边可能有些事。”
“噢,可是诺曼倒在这里。”珍妮说,勉强地笑了一下。她拿腔拿调地扬起一条眉毛——这是她新近学会的时髦举止——并且说:“这样你不会感到寂寞的,亲爱的。”
这时从厨房里走出了诺曼,他手里拿着高脚大酒杯,冰块在鸡尾酒里就象响板似地叮里当啷作响。他向周围人说:
“嗨,你们想尝尝我调制的美酒吗?真是妙不可言……”咦,丽薇!”
他向她走过来,显得兴高采烈。
“您上哪儿去了?我都有一百年没见到您了,有什么重要的事吗?迪克总不能老把您藏起来呀!”
“给我倒一杯酒,诺曼!”珍妮生硬地说。
“就来,”诺曼连瞧都没瞧她就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