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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没有后门?没有隐藏的超驰手段?”
“波尔曼特工,”麦克塔克特懒洋洋地说,“‘后门’这个概念已经过时大约三十年了。再说,即使人工智能里安了这种玩意儿,也无法从电子的角度攻击它,除非你把静电屏蔽层摧毁掉。谢里托夫小姐告诉过你中央处理器在一楼。你有没有武器能够既摧毁中央处理器,又不伤及地下室?”
“摧毁楼墙,又不会造成地下室天花板的崩塌?没有。我没有。我连人质被扣押在地下室里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这么说来,你和我一样无可奈何,不是吗?”
波尔曼无言以对。
T4S又通过播音系统重复它惟一的要求:“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
人工智能不谈判,不回答波尔曼,不对什么承诺呀威胁呀交易呀或者任何其他常规的人质谈判技巧做出反应。
波尔曼为联邦调查局谈判了十八次人质危机,十一次在美国,七次在国外。有劫机犯、政治恐怖分子、索取赎金的绑架者、惊慌失措的抢劫银行犯以及将自己的亲人作为人质扣押在自己家里的疯子。其中十四次危机以罪犯投降告终,两次是罪犯杀害人质并自杀,两次是罪犯被击毙。在所有十八次危机中,劫持人质者最终都与波尔曼对了话。出于绝望或者惊慌或者恐惧或者愤怒或者饥饿或者哗众取宠,他们除了千篇一律地重复要求之外,最终还是说了点什么。他们一旦开口,就可以谈判。波尔曼擅长于发现人的种种压力点,只要压力达到一定程度,他们就会讲话。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
“它不会疲倦的。”麦克塔克特说。
过敏特效药对多尼没有一点效果,病情似乎更严重了。
卡西不明白为什么。简妮睡意朦胧地一个劲儿抗议,但在母亲的劝说下还是离开了试验室,上楼取回了药。
通常,只要在多尼的脖子上贴一张药膏,几分钟后他便会好转:呼吸道畅通了,高烧降下来了,免疫系统对基本上无害的豚草花粉辨认不出来而采取过度行动,这也给止住了。然而,这次却失效了。
看来,这次不是过敏反应。
卡西身上渗出了冷汗,变得冷冰冰湿腻腻的。她摸了摸多尼的脖子两侧,淋巴肿胀。接着她轻轻地扳开他的上下颚,将他的身子转向光亮处,观察他的口腔内部。他的喉咙发炎红肿,扁桃上有白斑。
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不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感冒,或者是简单的病毒性咽喉炎。多尼呜咽起来。
“别哭了,乖乖。吃奶酪吧。”多尼爱吃奶酪。但现在他却一巴掌把奶酪推开了。实验台上放着半杯咖啡,是她上周工作时留下的。她将杯子冲洗干净,盛上净水,端到多尼的嘴边。他只呷了一小口,吞水时十分吃力。片刻后,他又睡着了。
她轻轻地说,尽力保持轻松平静的语气。人工智能能分辨人的语气吗?她不知道。“T4S,多尼病了。他的喉咙疼痛。我敢肯定你的信息库告诉你,喉咙疼痛不是病毒感染就是病菌感染。如果是病毒感染,可能还不会有什么危害。请你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让我看一看感染多尼的微生物,好吗?”
T4S立刻回答:“你只可能有两种怀疑:不是鼻病毒就是化脓链球菌。常见的检验手段是链球菌快速化验,而不是显微镜检验。”
“这里不是医生的诊所,是基因实验室。我没有链球菌快速化验设备,我只有一台电子显微镜。”
“的确如此,我明白了。”
“想想看,T4S。打开我的电子显微镜,我也不可能伤害你。对不对?”
“是这样。好吧,已经打开了。你还想打开其他设备吗?”
她喜出望外。倒不是因为她需要基因合成器或者蛋白分析仪或者法拉测试仪,而是因为她感到T4S做出了让步,这是与拥有绝对控制权的T4S对抗而取得的一个小小的胜利。
“是的,请打开。”
“都打开了。”
“谢谢。”去他妈的,其实她并不想道谢。不过,算是策略吧。
她用Q牌药棉签插进多尼的喉咙,获取痰液标本时,他尖叫起来。
尖叫声惊醒了简妮。“妈咪,你在干啥?”
“多尼病了,乖乖。不久就会好的。”
“我饿了!”
“等一会就吃早饭。”
卡西将棉签在一只蒸馏水试管里旋了旋,将试管盖上。接着,她喂简妮干麦片、奶酪和水。盛水的杯子多尼用过,已经充分消过毒。他们只有一个杯子。早餐不合简妮的口味。
“我要用牛奶下麦片。”
“牛奶没有了。”
“那我们上楼取呀!”
实在拖不过去了。于是,卡西跪在女儿身边。简妮的头发没有梳理,乱成一绺一绺的,蓬在她的小脸周围。“我们不能上楼。出了事情。一个非常聪明的电脑程序控制了房子系统,把我们锁在楼下这儿。”
简妮并没有惊恐失色,卡西不由得舒了一口大气。“为什么?”
“这个聪明程序想从编程序的人那里得到什么东西。它把我们关在这儿,一直要关到那个编程序的人把东西交给它为止。”
尽管卡西说得不清不楚,简妮似乎还是听瞳了。
简妮说:“这可不好。我们没有它想要的东西。”
“不好,是不太好。”T4S在偷听吗?当然在偷听。
“那个程序坏吗?”
如果卡西说坏,那么简妮就可能因为被一个坏东西所“俘虏”而吓坏。如果卡西说不坏,那么听起来仿佛被人工智能囚禁反倒是件好事似的。好在简妮脑子里的道德观念还比较简单。
“聪明程序把房子杀死了吗?”
“哦,没有,房子只是暂时关掉了。就像卡通片一样,你不看的时候,就关掉了。”
“哦,现在我可以看一部吗?”
这给了卡西灵感。她说:“T4S,请你在显示器屏幕上放一部卡通片给简妮看,好吗?”既然允许她使用实验室设备,那么也应该允许放卡通片。
“好的。想看哪一部?”
简妮说:“普拉诺波利斯与绿兔。”
“你忘了说一个字。”T4S问道。
卡西还没反应过来,简妮已经开口道,“请。”
“乖孩子。”
卡通片开始了,绿兔子在屏幕上跳来跳去。简妮坐在卡西的毛衣上面,专注地看着。
卡西纳闷,T4S是从哪儿学会纠正孩子的礼貌的。
“你浏览了我们家里所有的私人影片!”
“是的。”T4S说,没有任何内疚感。当然没有内疚感。一个程序,甚至一个模仿人类思维的智能程序,怎么可能因为侵犯他人隐私产生内疚感呢?它被编写出来,是为了获得尽可能多的信息,而且,这东西任何时候都可以被随便哪个程序员修改或者终止,自然没有任何自己的隐私可言。
第一次,卡西对人工智能动了恻隐之心。
她抛开这种念头,把注意力集中到实验台上,将试管里的一小滴水小心翼翼地移到电子显微镜上。显微镜自动调整,图像随即出现在显示器荧光屏上。是链球菌。明白无误是球状病菌,被不完全分裂连在一块,形成典型的一串串珠状体。它们正在往可怜的多尼的整个喉部释放毒素。
另外,咽喉链球菌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因此,如果多尼得了,简妮就会感染上,尤其是一家人都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连卡西自己也可能感染上。而楼上药品箱里的抗生素已经用完了。
“T4S,”卡西大声说,“是化脓链球菌。是——”
“我知道。”人工智能说。
T4S当然知道。它可以直接从电子显微镜那里得到数据。她尖刻地说:“那么,你也知道多尼需要抗生素,需要医生。”
“很抱歉,这不可能。喉咙化脓链球菌几天不治疗没有什么危险。”
“几天?孩子在发高烧,喉咙红肿,疼得厉害!”
“很抱歉。”
卡西愤愤地说:“他们其实没把你造得和人一样,人是有同情心的!”
“不是所有的人。”T4S说,这话的弦外之音明白无误。他是从外面的“谈判专家”那里学会转弯抹角地评论的吗?还是从她的家庭影片那里学会的?
“行行好吧,T4S。多尼需要治疗。”
“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好像说声抱歉有什么用处似的!”
“最好的帮助,”T4S说,“就是让记者到来,这样我就可以把情况公诸于众,阻止杀手们。我的要求一旦得到满足,就会释放你们三人。”
“可记者连个影子都没有,是吗?”
“是的。”
简妮在看普拉诺波利斯的故事,捣蛋的绿兔让普拉诺波利斯伤透了脑筋。
多尼忽而睡着,忽而醒来,呼吸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吃力了。
卡西想找点事情做,便将从多尼喉咙提取的液体标本滴进基因合成器、蛋白分析仪以及法拉测试仪里,让这些仪器都运转起来。
军方派来了一辆最先进的坦克,犹如一座固若金汤的移动堡垒,配备有强大的火力,足以将它附近的村庄夷为平地。离奇的是,居然没有记者尾随坦克来。
麦克塔克特问波尔曼:“这东西是从哪儿开来的?”
“从位于布法罗以南一个秘密军火库。”
“倒真方便。那东西是抄小路来的,还是一路上碾平庄稼地来的?你不觉得它太惹人注意了?”
“麦克塔克特博士,”波尔曼说,“让我打开窗子说亮话吧。是你创造出这个人工智能,却让它跑掉,劫持了三个人质。现在我们要制服它,你却一点忙都帮不上。现在联邦调查局正在收拾你们留下的烂摊子。由于你这三个失误,你已经丧失了对我们的做法指手画脚或者说三道四的权利。所以,请你站到一边去,等到奇迹出现吧,也就是说等到你想出建设性的意见时再开口。中士,陪同麦克塔克特博士到露台那边的小丘上去,在那儿看好他。”
麦克塔克特沉默不语。没有什么可说的。
“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T4S通过露台顶上的播音器第一百次或者两百次声明,“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我要说的就是这些。我向记者讲话后便会释放人质。我要求让记者听一听我的故事……”
她坐在泡沫材料浇铸的混凝土墙边,熬过一个不眠之夜后睡着了。简妮一阵尖叫,惊醒了她。“妈咪,多尼病了!”
卡西立刻来到多尼身边。只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呕吐,他的胃是空的,只吐出黏腻腻的绿色东西,还有黏液。黏液太多了,堵塞了他的喉咙。卡西尽量用手指去抠,弄得多尼又呕吐了。他浑身灼热,仿佛着了火一样。
“T4S,他的体温多高?”
“离开他……华氏103.4度。”
顿时,恐惧如同参差不齐的尖钉刺入她的心里。她脱下多尼的睡衣,惊骇地发现多尼浑身长满红色的疹子,摸起来疙疙瘩瘩的。
是猩红热。可能是喉咙化脓链球菌引起的。
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