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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校转向我说:“麦克斯温先生,很高兴见到您。”
“麦克斯温是他。”我说罢,指了指乔。中校从此就连看也不再看我一眼了。他飞快地与乔握握手,似乎这也是一件他不得不急于履行的例行公事。然后,他站回原地,环视地下室,就仿佛是在巡视兵营。
“中校,”乔说。“我首先要告诉您,整个事情是一大……”
中校审视着工作台上的搁板,没有听乔说的话。“这些搁板,”他说。“我们必须把它们的灰尘掸掸干净。您知道,搁板蒙上灰尘是一种安全的公害。”
乔的眼睛都瞪了出来。我说:“嗯,每天,特恩布尔企业都有小伙子们在厂外被落下来的灰尘砸死。”①
【① 这里是一句巧妙的讽刺,讽刺中校说“灰尘是安全的公害”一语。】
中校似乎根本不理会我的存在。“啊,麦克斯温先生,”他说。“您的报告在哪里?为了调查,我需要研究一下。您能把它交给我吗?”
“报告?”乔说。“没有……”
“麦克斯温,您无须怀疑我的权威。”中校说。“我受元首亲自委派,国务卿直接指挥。我们将会采取充分的保安措施。任何一点秘密都不可能泄露出去。您可以绝对安全地将报告递交给我。”
“中校,”乔说。“即使您是伊萨克·牛顿的在天之灵派来的,我也毫不在乎。”乔的表情很古怪——比我以前看到他的任何时候都要古怪。
“请吧,麦克斯温先生。”中校说。“我有很多事情需要关心处理——我们必须研究是否可以在屋子的周围安置一道雷达屏幕;我们必须——您得理解,我非常非常之忙。来吧,请把图纸给我吧。”
“不,中校。”乔说。“理由是……”
中校的下巴颤颤地抖动了几下,然后打断了乔。“麦克斯温先生,您拒绝吗?您藐视我的权威吗?”
“我啥也不藐视。”乔说。“我只不过告诉您,根本就没有什么图纸。我还想告诉您一些其他的事情。我……”
“您说什么?”特里克斯中校看上去似乎不相信乔的话。“没有图纸?那么,也没有设计方案?”
“没有,没有设计方案,什么也没有。”
“我不懂,这简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麦克斯温先生。”中校一边说,一边强装出一副军人的笑容。“我实在不能浪费时间,陪您开玩笑。元首等待着我们的汇报。现在您能为我示范一下吧?只要给我一个粗略的概念就行啦。”
乔走向工作台。“好吧。”他说。“您希望示范,我就给您来个示范。也许,您可以看出,为什么整个机器只是一部……”
他打开了启动器,机器猛地开动了,乔下面讲话的话音全部淹没在机器的轰鸣声之中。皮带开始前后传动,轮子和轮牙摩擦嘎嘎作响,灯光闪闪发亮,机械臂伸过去拾起几片焊片——机器喧闹,震耳欲聋。我心里想:这倒确实像是一台货真价实的原子能机器发出的声音哩。
可以看出,此情此景给中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的能量有多大?”他大喊一声,声音盖没了机器的喧嚣。
“什么能量,中校?”乔也大喊一声,作为回答。
“它生产多少能量?”中校又尖声大叫。
“什么也不生产!”乔吼叫着说。“它什么也不生产!”
中校听不见他说的话,示意叫他把机器关上。
“我告诉您,它什么也不生产。”乔说。这时候,机器渐渐停转了。“它完全不是您想像中的那么回事儿。它只是一台机器——只是一台我为了好玩而制造的机器而已。它只会转动,别的什么也干不了。”
中校耸了耸肩,走向楼梯。“斯托顿市长!”他喊。“布朗市长!温伯格少尉!博斯特少尉!英格利希警官!”
他们全都走下楼来,像战士一样站好,等候吩咐。“什么事?中校!”其中一个少尉问。
“你们估计这台机器的能量是多少?”中校问。
少尉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类似温度计的玩意儿,透过它的一端,斜着眼睛观察了一下机器。“大约40。”他最后说。全体官员们都掏出铅笔,往拍纸薄上做记录。
中校点点头。“麦克斯温先生,计算大致上正确吗?”
“40个什么?”乔问。
“麦克斯温先生!”中校说。“请您态度严肃一点儿好吗。我……”
“住嘴!”乔的面孔突然涨红了,呼吸愈来愈急促。“自从您来到地下室,我就一直争取向您解释,您却不给我一个机会!好吧,我的态度会变得严肃的。好吧,我要……”他从工作台上抓起一把扳手,举了起来,就好像是一根军棍。
所有的军官都停止了往拍纸薄上做记录。
“我让你瞧瞧!”乔说。“我让你瞧瞧,这台倒楣的老原子能机器!”
谁也没有来得及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乔已经跳了过去,举起扳手,猛力朝下一击,首先击碎了一块仪器控制盘,又撕裂皮带,还砸坏了轮子,锤掉了轮牙……
中校迅速从惊慌中清醒过来,他——或者,毋宁说是他手下的人——动手了。他们3人扑到乔的身上,2个人抓住了我。
有人高叫:“造反了!”
每一个人都又叫又嚷,造成了一场不可收拾的混乱。
乔声嘶力竭的喊:“你们不能这样干!这是我的机器!只要我愿意,就可以砸碎它!放开我!你们疯啦!这不是什么原子能机器!”
最后,他们不得不把乔架上楼去。我也被2个人架着沿路走上去。他们把我们送到楼上,锁在乔的房间里。
现在乔安静了。如前所述,我已经与他把整个事情的过程都谈了。现在,我把一切全部写下来。或许,我会遗漏某些细节;然而,我认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都已经囊括于此。
乔告诉我,他认为:此事发生的原因,是由于某些人老是寻找某一种不存在的东西而造成的。他说出真情,没有人会相信。他曾经开玩笑地说这机器是个秘密;现在,他认为自己也许做错了。
“某些人就是喜欢无事生非。”过了一会儿,乔说。“我并不想引起一场翻天覆地的混乱,不过只是制造一台机器而已,不过是把自己的注意力从特恩布尔企业上转移开来而已。现在,他们把机器从我的身边搬走了。他们会把科学家们请来查明事实真相。但是,这也无济于事。到那时候,他们就会说是我诳骗了他们。你拭目以待吧!”
乔说,他并不感到痛苦,只是变得很富有哲理感。他对我说:惟一感到遗憾的事情,就是当时没有为那个充气站的小伙子签名留念。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过程。
他们把乔和我关在这间屋子里,自己则在楼下争取修复机器。他们至今还认为这是一台原子能机器。他们是否最终会发现它根本不是什么原子能机器呢?我们不得而知。也许,调查的结果会使一切都水落石出——乔和我将从这场是非中脱身而出——乔和爱绮将会重归于好——乔的妈妈将从由政府负担费用的旅馆中归来——乔和我将离开特恩布尔企业,重返克鲁格工场工作。我说的是“也许”。
这一切是否真会发生?我没有把握——我与以往一样,脑子给搅晕了,无法预言即将会发生的事情。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作者:罗伯特·谢克里
机器骑士堂·吉诃德骑着马走在森林中,他的坐骑——罗茜内特在不停地以她的方式抱怨着,长途跋涉中,他一直无情地压榨着她的精力。既然她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机器,那她也和堂·吉诃德一样是有局限的。她的外壳是鱼鳞般重叠的金属薄片,不过上面的螺丝已经松动了,甚至沁出了斑斑点点的润滑油。
堂·吉诃德是个高高瘦瘦的机器人,身上的金属色彩很亮,尽是些红铜、黄铜之类的。面带忧郁的脸很长,但也不过是人脸的模型而已。因为脸上的灰色金属片封了一层白蜡,所以看起来显得有些呆板,鼻子下面直挺挺的髭其实是两个触角,而下颚那一小撮黑色山羊胡则由雷达接受器伪装而成。
他是个机器人,这并不奇怪。如今世上机器人多着呢,他们独力、自主,而且都有聪明的脑袋。但堂·吉河德的头颅却被夹在腋下,还戴着黄铜头盔,这难免有些奇怪。,
头是在几个小时之前脱离身体的。麦卡丹姆,那自以为是的铺路和巡路机器巨人,灵巧地挥舞涂上柏油的长矛,一击命中了堂·吉诃德的前额。堂·吉诃德的头就猛地向后仰去,使得头和颈之间的螺丝钉弹了出去。没有那个螺丝钉,头自然就掉下来了。
危急时刻,堂·吉河德并未方寸大乱,他一手抓住自己的头,一手丢下长矛拔出佩剑,又投身到战斗中去。麦卡丹姆最终被打倒在地,还冒出了白烟。
现在,决斗结束了,堂·吉诃德却忽然自我感伤起来:我只是一个老机器人,一个连自己都帮不了的老机器人。尽管他是著名的麦迪根亲手打造的,却怎么也触碰不到自已的后颈窝。堂·吉诃德欣然接受了这讨厌的限制,因为他和麦迪根一样深信机器人是需要限制的。既然自然并未赐予机器人死亡,那就得由人类来结束他们的生命。这个限制是他和人类主人的契约。堂·吉诃德还不知道他最大的敌人——机器人工厂的局限是什么,但他相信总是有的;他也不知道怎样杀死机器人工厂,但他同样相信总有办法。
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停止机器人工厂的运转了。堂·吉诃德给自己委以重任:除掉这世上所有的邪恶生物,所有没有表现出局限性的东西。是的,他要去杀死机器人工厂,救出美丽的公主赛琪——麦迪根惟一的女儿。自从其父亲在最近发生的机器人大革命中被杀死后,她就孤身一人,身边还没有守护者。
堂·吉诃德用胳膊夹着头,来到林间一片空地,而罗茜内特很有耐心地站在一旁。堂·吉诃德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头套在金属脊柱上,现在只需拧紧螺丝就能固定它了。肩关节那儿甚至多出了一颗螺丝钉,他确信这颗螺丝钉能契合那小槽的螺旋纹。困难的是他的手不够长,关节也不够灵活,所以他不可能一手稳住头,一手绕过脖子放进螺丝钉然后拧紧它。
试了大半天,他终于肯承认他失败了。他略带责备地看了看罗茜内特。她算得上是一匹聪敏的好马,但是她的马蹄是不适合拧紧螺丝钉这项工作的。
侍从桑邱·潘沙呢?堂·吉诃德已经好多天没看到他了。此时此刻,在正需要他的时候,这家伙却溜得一丁点儿影子都见不着。
堂·吉诃德记不清是否实现了对桑邱的承诺,让他成为真正统领一方的总督。无论如何,事实是桑邱不在身边。
难道附近找不到人帮忙?这只是件芝麻绿豆的小事……不过堂·吉诃德这会儿是在荒地附近,那里的居民不是机械怪物、组合巨人,就是金属和硅的邪恶灵魂。要不就是障眼法术产生的幻觉。在那里他得不到任何帮助。
堂·吉诃德是个骁勇的骑士,有着坚强的意志,面对逆境还能保持良好的幽默感。但现在就连这一优良品质都开始丧失了。他自认为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对待。他站在此等荒野之地,已作好了万全的准备去面对这世界甚至下一个世界的危险。这全都是为了那位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