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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实现的?”
她站起身来,光着脚踩在光滑的杂志上,从一个粗糙的胶合板架上取下了一叠松松的打印纸。他看到了板架上出现了一排整洁的控制台,非常简单,但看起来很贵。“这些是这儿真正有用的东西。图像服务器,这个是我的快扫模块,这个是脑图一对一函数分析器,”她像唱祷文一样念出这些名字,“量子颤动稳定器,程序衔接器,图像汇编器……”
“就做这一个小小的火焰,你就要那么多东西?”
“对!这就是最顶级的艺术——专业投影‘湿件’。比你听说过的所有东西都先进几年。”
“嗨,”他说,“你听说过‘斯拜德对福克’吗?”
她大笑起来。这时,他感觉时机已经成熟,便去拉住她的手。
“你不要碰我,你千万不要碰我!”南希尖叫道,不停往后退,头撞到了墙上,面色苍白,怕得直发抖。
“好了!”他甩开她的手,“好了!我现在不碰你了,行么?”
她的眼睛圆鼓鼓的,眼皮眨都没眨一下,眼角蓄积着泪水,从苍白的脸上滚下。最后,她摇了摇头。“对不起,迪克,对不起。我本来应该告诉你的。”
“告诉我什么?”他感到一阵恐慌。他知道了。她抓自己头的方式,她抽筋似的张开手之后又合上,“你也有个大脑锁。”
“对。”她闭上了眼睛,又开始抓自已的头。迪克跳了起来,翻箱倒柜地寻找药品。他发现了一瓶复合维生素B,拿了两片给南希,还有一杯水。“接住,”他十分小心,以保持足够的距离,“这个可以缓解一下。”
“对,对,”她说,然后自言自语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灰狗客车站的游戏室里几乎空无一人。在一个控制台前,一个孤独的长下巴的十四岁孩子正弯着腰,在北大西洋阴暗的网格里调遣虚拟的潜艇舰队。
迪克闲逛了进去,穿着新衣服,靠在涂有多层光滑绿釉的煤渣砖墙上。
“你看到泰尼了么,朋友?”
那些潜艇像霓虹色的虹鳉一样飞速行驶着。“这取决于谁在问。”
迪克碰了碰左耳后的接驳器。“斯拜德”快滚①过控制台,像蜻蜓一样敏捷而轻巧。它太漂亮,太完美,太真实了。它让整间房子都看上去如同幻象。他利用编程做出的地面效应②,紧贴着网格飞行,离玻璃只有几毫米。
那个孩子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杰克曼那家,”他说,“里士满路那边。”
迪克任“斯拜德”在半空中消失。
杰克曼游戏厅在一栋砖墙房子的三楼上,占据了很大的空间。房子外面的人行道上挤满了受伤老兵,有一些是从越南回来的。那些把眼睛丢在了亚细亚天空下面的老人蹲坐在那里,旁边是因为在智利吸入了神经毒气而不断抽搐的男孩。迪克很高兴地看到身后被打扁了的电梯门叹息着关上了。
一口积满灰尘的佩珀博士牌大钟挂在长长的、阴气沉沉的房间的远端,告诉他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五了。杰克曼游戏厅在他出生前二十年就存在了,它一直都浸泡在一层黄色的尼古丁、抛光剂和发油里面。
【① 快滚:飞行器被用来围绕其纵轴作三百六十度疾速旋转的空中特技。】
【② 地面效应:当飞行器贴近地面(或水面)飞行时,由于飞行器与地面之间的气流流动不同于高空飞行时而产生的一种气垫效果。】
“让他进来吧,我们可能需要他。”有人说。迪克转过身去,透过一个秃顶男人戴着的钢框眼镜,看见他温和的眼睛,“我叫鲍比·厄尔·克莱恩。”不过,在鲍比·厄尔的声音和姿态中并无威胁的成分。他小心翼翼地把镜框从鼻子上取下,用一叠纸巾擦了擦镜片。他让迪克想起了一个商店导购员,那个导购员曾耐心地试图教他如何拆卸生物芯片,“我知道我看起来不太像,”他笑着说,他的牙像塑料一样白,“但我是一个赌徒。”
“我在寻找泰尼。”迪克说。
“这个嘛,”他换了一副镜片,“你应该找不到他。他到贝塞斯达①去了,好让老兵联合会给他清洗管道。他不会和你玩飞机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圈子里的人,否则我就会认识你。你玩这个很拿手么?”
迪克点了点头。鲍比·厄尔的声音穿过杰克曼游戏厅。“嘿!克莱伦斯!你把那个服务器带来。这儿来了个玩飞机的。”
二十分钟以后,迪克输光了所有的钱,还失去了接驳器。
“现在让我告诉你,孩子——”鲍比·厄尔用父亲般的口吻说道,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迪克引回电梯门口,“你是赢不了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兵的。你听到没有?我都不算最好的,只是一个老家伙,嗑了十五次药,或者大概二十多次。老泰尼,他是个飞行员。他服役期间就一直在嗑药。他的细胞膜衰减得很厉害……你他妈的绝对赶不上他。”
这是一个凉爽的夜晚,但迪克感到自己在愤怒和耻辱中燃烧。
“天啊,那太糟糕了。”南希说,“斯拜德”把她粉红色的内衣掀了起来。迪克从睡椅上抬起身来,把闪闪发光的小号布劳恩牌接驳器从耳后取出,那是南希的接驳器。
“现在请你不要开始研究关于我的课题,好吗,‘即将有工作的八婆小姐’?”
“嗨,听好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技术罢了。你那块晶片太原始了。我的意思是,它在大街上可能不错,但和我在学校做的一比,完全是个垃圾。你应该让我给你重写一遍。”
“你说什么?”
“我给你解释一下。那些玩意儿都是用十六进制代码写的,看到没有,那些工业程序员都是落伍的计算机黑客。让我现在把它拿到系里的阅读分析器里面,做点儿改动,转换成现代的‘湿语言②’,把那些冗余的中间形态全部清除掉。这样一来就可以加快你的反应时间,把反馈回路的时间减少一半。你可以吃得更快,更好。你会成为真正的专业玩家,一等一的!”她突然狂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几乎就要窒息了。
“这合不合法呢?”迪克怀疑地问道。
“哼,你知不知道人们为什么会去买带纯金导线的接驳器?为了尊贵典雅?呸!那是因为它导电性更好,能砍掉几纳秒③的反应时间。反应时间就是游戏的关键,小子。”
“不对吧,”迪克说,“如果事情就那么简单的话,人们早就用了。泰尼·蒙哥马利就会用了。而且是最好的那种。”
“你听我说话没有?”南希的声调降了下来,棕色的水溅到地板上,“我在做的东西比你在市面上所能找到的要先进三年以上。”
“我的天啊。”迪克在一阵沉默以后说,“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可以做到么?”
就像从T型汽车④进化到莲花⑤九十三一样。操作“斯拜德”就如同在驾梦飞翔,即使是迪克最轻微的念头,它也有反应。他玩这个游戏已经几周,飞机一点儿郁没有褪色。他和当地的少年对飞,一架一架地、或是三架一起地把他们的飞机干掉。他到处冒险、炫耀。对手的飞机不断地坠落……
这样的状况终于在一天结束了。那天迪克正把赢来的钱塞进口袋,一个瘦高的黑人从墙边站了起来。他看到了迪克手里的塑料薄膜⑥,笑了。一颗红宝石镶牙微微闪光。“你知道,”那个男人说,“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小家伙,他的飞机开得不错。”
“天啊,”迪克说,把丹麦黄油抹在一根海藻棒上,“这东西的味道真不错。”
“那很好,亲爱的。”南希嘟囔道。她正在做她的毕业项目,往一个机器里面灌数据。
“你知道,我以为我是真的对这种东西很有天赋。你知道么?我说的是,那个程序使我更具竞争力,而且我能够从中得到好处。我在这个领域的名声真的已经很大了,你知道么?”他激动地猛砸了一下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放着迪克西兰爵士乐⑦,但噪音很大。
“嗨,”南希说,“你不是在生气吧?”
【① 贝塞斯达:美国马里兰州中西部一卫星城,是华盛顿远郊的居住区。】
【② 湿语言:“湿件”的编程语言。】
【③ 纳秒:十亿分之一秒。】
【④ T型汽车:福特公司生产的第一辆汽车。】
【⑤ 莲花:莲花汽车公司是英国专门生产高性能运动跑车的公司,于1985年加盟美国通用公司。】
【⑥ 即前文所说的“压制在透明塑料薄膜里的老式纸美元”,后文仍有类似表述。】
【⑦ 迪克西兰爵士乐:以新奥尔良城为代表的乐器爵士乐,以较快的两拍节奏及团体和个人的即兴演奏。】
“没有,找只是——”他玩弄着旋钮,想到了一些浪漫的事,“好的。来,站起来。让我们一起跳舞吧。”
“不会吧?你知道我不行的。”
“你当然可以,很简单。”他把那只大号玩具熊扔给她,然后抓起地上一件拼凑起来的棉布连衣裙。他提住裙子的腰和袖子,用下巴夹住领口。裙子闻起来是薄荷味的,还有些许汗味,“看到了吧。我站在这里,你站在那里,这样我们就可以跳舞了。明白了么?”
南希站了起来,紧紧地抓着熊,温柔地眨了眨眼睛。他们开始跳舞,动作舒缓,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过了一段时间,她哭了起来,但脸上带着微笑。
迪克在做白日梦。他想像自己是泰尼·蒙哥马利,正专心致志地开着他的垂直起降喷气机;想像机器对他最轻微的神经运动都有反应,神经反射的速度极快,兴奋剂在血管里快速地流动。
南希的地板变成了丛林,她的床变成了安第斯山脉中的一片台地。他让“斯拜德”用极限速度飞翔,如同这架交互式战斗机器也处于高度兴奋状态一般。兴奋剂一点一点地进入他的血管,让他驾驶的飞机达到最佳性能状态。传感器直接插入他的头骨,使他在玻利维亚蓝绿色天空中做出一个极为精彩的超音速翻转。他甚至感觉到了操纵台面①上的气流。
步兵在下面的丛林中穿梭,他们的手肘以上的部位绑着兴奋剂泵,将兴奋剂从一个蓝色塑胶小瓶注入体内,为他们在争斗中多提供一点儿拼死的愤怒。不过这种状态一周中可能只有十分钟。当飞行到树顶高度的时候,迪克的神经反射频率到了峰值。他短得极低,地面部队绝对不会看到他。然后他突然出现在他们头顶,丢下光气弹②,在他们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就溜掉——就是维持这些战术动作也需要不断输入兴奋剂。飞机和神经元的直接接口是一条双向通道。飞机上的电脑监控着生化参数,决定何时赋予游戏中的步兵一定的拼杀激情和战斗优势。
那样的剂量会把你吞噬,慢慢地、不停地把你吞噬,腐蚀大脑表面,把脑细胞膜慢慢溶解掉。如果你不及时从半空中消失,你不断稀薄的脑细胞膜就会让反射快得连你的身体都不能承受……
“我成功了,穷小子!”
“啊?”迪克抬起了头,吓了一跳。南希“砰”的一声关门进来,把书和书包扔到最近的角落里。
“因为我的毕业项目,我不用期末考试了!我的教授说他从来没有看到过那么好的东西。呃,嗨,把灯关小点行不行?灯光的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