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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那里也是曲柳镇的男人们孩提时代的乐园,到处散布着他们年幼时堆砌的堡垒。
可以肯定的是某天、某个精明的经营者会把它买下来,开发房地产,或从事其他同样令人反感的活动。那一天一旦到来,一大块关于童年的美好回忆将会被硬生生地从他的生活中剥离。
道泽一直在墙角处转悠。它贴着墙壁,侧着身子,不停地嗅着墙根。它的耳朵饶有兴趣地竖着。
“这狗真是疯了。”丹纳自言自语道,转身进门了。
他光着脚啪嗒啪喏地走进厨房。把茶壶装满水,放在炉子上,点火。
他打开收音机,他忘了它早已坏了。等了一会还是默不作声,他才记了起来,面带嫌恶地重重关掉了它。这好像一条定律:他给别人修理东西。却从未修过自己的。
他走进卧室,穿上鞋子,胡乱整理了一下床。
回到厨房,他发现炉子又坏了,灶还是冷的。
丹纳抬腿踢了炉子一脚。他拎起茶壶,伸出手掌探探热度。几秒钟后,他的手掌开始发烫。
“好了。”他喃喃道。 他知道总有一天会连踢都不管用的。那时他就得好好修修它了。也许并非接触不良那么简单。
他把茶壶重新放在炉子上。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丹纳走去一探究竟。
比斯利,霍顿家的身兼数职的杂工、司机、园丁。正推着一辆晃晃悠悠的老货车来了。他身边站着的是艾比·霍顿,她是亨利·霍顿的妻子,也是这个镇上最重要的居民。在货车的尾部矗立着一个庞然大物:一台被五花大缚绑再用一床猩红色夹杂着紫色的棉被半裹着的电视机。丹纳对它是再熟悉不过了。这种款式在十多年前就已经过时了,但不论按照何种标准。它对于曲柳镇的所有家庭来说都握能绐自己增光添彩的最昂贵的物件。
艾比跳下了车。她是一个精力旺盛、忙忙碌碌、惯于颐指气使的女人。
“早上好,希兰,”她说,“你能再修修它吗?”
“我还从没碰到过我修不了的东西。”丹纳应道。尽管嘴里这么说,他打量那台电视机的眼光却有点怅惘。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它打交道了,他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
“修理费可能会超过原价,”他提醒她,“你需要的是一台新的电视。这台太旧了,而且——”
“亨利也是这么说的,”艾比直截了当,“他想买台彩色的。但我绝不会丢弃它。你知道的,它不仅仅是台电视机,它还能收听广播,播放录像。而且它的材质和风格与其他的家具非常匹配。除此之外——”
“是的。我知道。”丹纳的耳朵快听出老茧来了。
可怜的老亨利。他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啊!白天,在电脑工厂对所有人发号施令。回到家却要因为一些琐事忍受专制。
“比斯利。”艾比的嗓门不亚于训练有素的军官,“你给我上去把绳子解开。”
“好的,夫人。”比斯利身材瘦长。形销骨立,整个人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点愚钝。
“注意点。我不希望弄得一团糟。”
“好的,夫人。”比斯利答道。
“我来帮你。”丹纳自告奋勇。
两人爬上货车,开始给这个老怪物松绑。
“它很沉,”艾比警告说,“你们得当心。”
“好的。夫人。”比斯利十分顺从。
它确实很沉,踢起来一定很疼。比斯利和丹纳一起扛着它,走到房子后面,弓下腰,穿过后门,走下通往地下室的楼梯。艾比紧跟着他们,密切监视着,生怕有一丝丝的刮痕。
地下室是丹纳的综合工作间,也是古董展示厅。一边摆放着工作台、工具、机器和装着边角料的盒子,成堆的垃圾散在其中:另一边陈列着摇摇晃晃的椅子、歪歪斜斜的床柱、老式的高脚橱、同样上了年岁的矮脚橱、镀金的煤斗、分量十足的铁制壁炉遮板……这些都是他千方百计、讨价还价从远近各处收罗来的。
他和比斯利小心翼翼地把电视机放在地板上。艾比站在楼梯上,死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希兰,”她兴奋地问道,“你给地下室装了个无花板,为什么?看起来非常不错。”
“什么?”丹纳没有听清。
“天花板。我说你安装了个天花板。”
丹纳迅速仰起头。她说得没错,确实有天花板在上面,但并非他所为。
他吞了一下口水。低下头,又迅速仰起头,再看一下,天花板依旧悬在那儿,纹丝不动。
“这不是那种木制的,”艾比毫不掩饰羡慕之情,“看不到一点缝。你是怎么做到的?”
丹纳又吞了一下口水,竭力稳住自己的声调:“我自制了某些东西。”他的回答缺乏底气。
“你得到我们家来,也给我们安一个。我们家的地下室可是一道风景。比斯利给娱乐窒装了天花板,但他笨手笨脚的。”
“是的。夫人。”比斯利看来很懊悔。
“只要我有时问。”丹纳允诺。只要能把他们弄出地下室,他可以承诺任何事。
‘你会有很多空闲时间的,”艾比十分尖酸,“如果你没有四处游荡。买那些你所谓古董,其实不过是些破烂玩意儿的旧家具。也许你可以骗骗那些开车路过的城里人。但你骗不了我。”
“有些旧家具可让我赚了不少钱。”丹纳冷静地告诉她。
“但剩下的那些赔钱货却耗光了你所有的钱。”她不依不饶。
“我有些老瓷器很合你的心意,”丹纳说,“前一两天刚刚到手的。我们来好好做笔生意。我可以给你最低价。”
“我浚兴趣。”她说完就不再出声了。
她转身上楼。
“她今天浑身是刺.“比斯利对丹纳说道,“我一整天都得遭罪了。如果她一早就开始找茬。那天准不好过。”
“别理她。”丹纳建议。
“我尽量这么做,但这是不可能的。你确定不需要人手为你做工吗?我的费用很低。”
“对不起。比斯利。我只能说晚上有空过来,下几盘横。”
“我会的,希兰。你是唯一一个向我发出邀请的人。其他人就只会嘲笑我,对我呼来喝去。”
艾比的咆哮传了下来:“比斯利,还没上来?别老杵在那儿。家里还有地毯需要清理。”
“是的,夫人。”比斯利上楼了。
货车边上,艾比要求丹纳保证务必修好:“你会马上开始修吧?没有它。我就会无所适从。”
“立刻。”丹纳答道。
他站着,目送他们离开。想起道泽不见了好长一会儿,他四下里寻找却不见踪影。它十有八九又去对面的树林里挖土拨鼠了。丹纳心想,连早饭都没吃,它真是疯了。
返回厨虏,丹纳发现茶壶里的水已经剧烈地沸腾了。他放了些咖啡在冲泡机里,倒进沸水,然后又下楼了。
天花板仍在那儿。
他打开所有的灯.一边绕着墙走,一边仰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的材料白得十分耀眼,而且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可以看清它,却无法看穿它。完全没有结合线的痕迹。简直天衣无缝,还巧妙地绕开了水管和灯。
丹纳站在椅子上.用指关节猛叩它。它发出的声响犹如钟声,就好像用指甲叩一个薄壁的高脚杯。
他从椅子上下来。站着,不解地摇头。这整件事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昨晚他还花了些时间修理班克·史蒂文斯的割草机,那时并没有天花板。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把钻,又找出最细的头,把它安在钻尖上,他爬上椅子,开始钻,却连轻微的尉痕都没有留下。他关掉机器,凑近了看,了无痕迹。他再次尝试,用尽吃奶的力压着它,钻头砰的一声断了,断头反方向飞了出去,砸到墙上。
丹纳下地,又找了一个头,安在钻尖上,上楼,边走边思索着。这太不可思议了,他一头雾水,毫无头绪。那儿本不该有天花板的,但就是有。除非他脑子不清醒,疯了,再加上健忘,否则无法解释他为何安装了天花板。
来到起居室,他把那块破旧、褪色的地毽卷起一角,双膝跪下,把钻头对准了地板开始钻,钻头顺利地穿透了老橡木地板,然后停了下来。他加大了力,钻头继续螺旋运动,却无法穿透。
木板下面本该什么都没有的,钻头的前进应该没有任何阻力。一穿透地板,应该就进入梁与粱之间的空隙处。
丹纳停止了钻探,把钻放在一边。他走进厨房。咖啡已经好了。他没有倒咖啡,而是拉开壁橱的抽屉,拿出一只铅笔大小的手电筒。回到起居室,他把光射进刚才钻的洞。
洞底有东西在闪闪发光。
他又走到厨房,找到一些几天前的油炸圈饼,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桌子边,吃着船饼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至少在这小时刻他还想不出任何对策。他可以到处走走,理出头绪,找出真相。
蚀在他灵魂里的北方佬赚钱至上的本性让他无法忍受白白浪费对间、无所事事。
他告诉自己,还有一张枫木制的四柱大床在等着他,他得抢在那些卑劣的城里古董商之前下手。他盘算着,像那样一件东西,只需一点运气,就可以卖个好价钱。只要不出错。他一定能赚上一大笔。
他想,也许可以通过交换物品做成这笔生意。去年冬天。他用一架桌上电视机换到了一双溜冰鞋。那些伍德曼家的乡下人也许会很乐意用一张床换一台翻修得焕然一新的电视机。也许那张床对于他们只是个闲置品,他们对它的价值一无所知。他真诚地希望能如他所愿。
风卷残云般解决了那些圈饼,再灌下一大杯咖啡,他给道泽准备了一盘剩饭放在门外。然后下到地下室,取出一架二手电视,装上敞篷小货车。为了以防万一,他带了一支翻修的猎枪。虽然子弹不长眼睛,但对于谨慎的人来说,这是明智之举。另外还带了一些零钱可以当做小恩小惠。
当他回到家时,天色已晚。繁忙了一天但收获颇丰,满载而归。不但有那张四柱大床,还有一把摇椅、一块遮火板、一堆老杂志、一个老式桶式搅拌器、一个胡桃木高脚橱、一张温斯罗普总督桌。这张总督桌不知哪个稀里糊涂、缺乏经验的装修工人给它涂上了一层苹果绿的漆。为此,他花了一台电视机、一支猎枪和五美元。更妙的是,他的还价技巧如此高超。伍德曼家的人比刻可能还为占了便宜乐得合不拢嘴。
他感到有些惭愧——他们多友善啊。他们热情款待他,留他吃晚饭,和他聊天,带他参观农场,甚至欢迎他路过时来做客。
他觉得他浪费了一整天时间,这是他深恶痛绝的。但也许在那种民众性格温和、思想单纯,不知一美金价值的地方建立自己的知名度是值得的。也许什么时候他还能在那附近找点生意。
他打开后门时听到了从电视机传出的声音,响亮且清晰。他匆忙跑下楼,一种恐慌的感觉在迫近。他刚把把那台二手电视机处理掉了,地下窒里只剩下唯一的一台——艾比的那台,但它已经坏了。
就是艾比的那台。它还呆在原地,在他和比斯利放下它的地方,完好无损——一点没坏。它甚至在播放彩色图像。
彩色的图像!
他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靠着扶手来支撑自己。
它正常地放送着彩色图像。
丹纳慢慢接近电视,绕到它的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