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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当真的,心脏移植的人后半生必须抑制免疫系统,否则会抵触新器官。他无法抵御疾病,所以他必须生活在受保护的环境中。萨利正是被及时地做了移植术。”他站起身子在桌子和咖啡机中间踱来踱去。
“现实对她是不适的。”他把咖啡机拍得啪啪直响。“我们可以营造她的世界。我们做得到:找些旧小说,电影,照片,从服装店里拿些衣服。我在一家旧货商店找到了一打《名利场》,她可以读那些书。我可不想让那屋里出现什么不符合二十年代的物什。”
“也许我能帮你从阿拉巴马找位不错的老黑鬼。”
“别这么干。你难道不懂那多重要吗?”
“我们保护她远离现实,”她拍去腿上的面包屑。
“这是关键之所在,”鲍森医生说。
“我们不能这样。我们可以控制环境,但控制不了她的身体。她已经很老了。二十年前她的生活就已经改变了。她看起来三十岁,可是这是幻觉。事实上,所有她的血管,她的脑子,她的骨髓都已七十岁了。马上就会出毛病的。”
“可她不会知道。”鲍森医生说。“她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除了她妹妹。”
“可怜的老太太,”葛拉底说。“年复一年,她从不间断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向这个婊子过分地表示爱意。可你看看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她伤透了她的心。
“她已享受过了她的生活。现在轮到萨利了。”鲍森医生冷漠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你的想法简直是疯了。脱离现实,这就是疯狂。你认为主任要跟十七病房的塞德。巴拉讲什么,是查病房吗?”
“小声些。”
“我他妈的会的。你肯定和那僵尸睡过觉后回家的路上筋疲力尽,路都走不动了,还低声哼着《阿拉比酋长》,你知道吗?你跟她一样疯狂。”葛拉底猛地起身,椅子被掀翻在地。
屋子里另一头的几个护士兴奋地朝这边看着。
“闭口!”鲍森医生气极败坏地说走了嘴。
“噢,噢,闭口,”葛拉底嘲笑着他,“你觉说走了嘴,尽忙着往那僵尸耳里嘀咕些波兰话的甜言蜜语了吧。到我身边来吧。我的小姑娘——”
“你给我滚!”医生气得脸色煞白地大叫起来。“以后我只想在办公场合看见你。别在病房胡说八道,做点事换换脑筋。”
葛拉底离开护士们,双眼含泪。
“别忘了读下午的报纸,”鲍森医生边走边说,“妈妈在微波炉里蒸熟了孩子。”
“噢,梅森小姐,”看见葛拉底怒气冲天地闯进来。萨利说道,“你来太好了。我就是系不上衣服最后一个扣子。”接着房里响起了她银铃般的笑声。“能否劳驾您帮我系上?我想不出它怎么这么难扣。”
“关节炎。”葛拉底说。她立刻走了过来,扣上了扣子。
“你说什么?”
“关节炎。老年症。”
“梅森小姐,我们今天早晨真是针锋相对。你是不是上错了鲍森医生的床了?”
“闭上你的臭嘴。”葛拉底说道。她开始铺床,她把床单扯得都快破了。她用力地直拍枕头。
“妈妈总是说判断一个女仆好坏是从她拍枕头的方式而定的。优异的和普通的之间区别就在于拍打之中。当然我不会仅仅把你划为女仆。制服完全不一样。”
“你烦死了,”葛拉底说道。
“还有一点,女仆们穿着那些可爱的有褶边的围裙,从此妇女——”
“我说过,你妈死了,你爸也死了,你一半朋友都死了。
你惟一活着的亲人是你的妹妹,她也有六十五岁了。“
“——根本不像那些看上去很单调的护士服,——”
“你一点都不介意吧?”葛拉底说,“除了你自己腐烂的皮肤,你什么都不介意。你是一个惯坏了的小孩子,一个七十岁大的惯坏了的小孩子。”
“并且那些护士的鞋总是在腿踝处向右弯——如果你有那种鞋的话,那你太不幸了。”
“你知道你是谁?一个荡妇,你们的时代称之为水性杨花的女人,你知道该如何识别的,她在镜子里没有影像。”葛拉底使劲拉开梳妆台底部的抽屉,抽出了一个乳白色背面的镜子。“你从来都不照这东西,因为你知道这一点。只有有灵魂的人才有影像,让我们试一下。”她把镜子晃到萨利的脸前。
萨利不说话了,像是被催眠一样,盯着镜子。她微笑着,她向上弯起的嘴角在她死白色的皮肤上起了小皱纹。自从她醒来后,眼边的皱纹就加深了,并且在金发中也有了几丝白发。
她仍在笑着,温柔地充满笑意地对着镜中的那张映出的脸。她好像在听远处的音乐,聆听消失在风中的声音,听那曾像香水一样悬浮在她身边却在玫瑰园中的空气中隐去的城市的喧闹和嘈杂。两小时后,医生来时她仍坐在那儿。
“你在哪?”鲍森医生向那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老妇人间道。近几个月来,她迅速地变老。可以看出来她在凋零。她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充满了皱纹,手也紧缩成了像爪子一样。
很快她将不会再在那儿了,而他对此却无能为力。在梳妆台那儿,一个新的护士正在她的制服前比划着那串紫水晶项链。
“放回去,”鲍森医生机械地说。那乳白色背面的镜子扣在梳妆台上。他把手放在上面,镜子很暖,像皮肤一样。
在维也纳的某地,有一对年轻的波兰夫妇坐在桌旁喝咖啡。桌布上缀着家做的饰边,头顶上水晶玻璃的吊灯在闪烁着。对犹太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是他们见到的最好的了。他们很高兴。
男人把手放在女人的手上,她露出了神秘而满意的微笑。
窗外马蹄声与汽车的嘈杂声混在一起。夫妇迷惑地看着那架小机器,它是奥地利一个警察最近买的。在华沙这种东西还不被人所知。
鲍森医生把手从镜子上移开,维也纳旅馆里的那片乐土消失了。但它曾在那儿过。它曾很安全。
萨利双手展开朝镜子走去,突然她看见的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个人。一刹那间,她有一种梦幻,他身着白色礼服,但在他旁边是窗帘。
当然,真傻。如果他在镜子里,他就在我的后面。我真是糊涂了。
她转过身,汤米竟然站在门口,身体晃动着。
“你这坏家伙!”她喊叫到,“就这样闯进我的卧室,如果叫我妈发现了,会要了她的命的。汤米,快把门关上!哎,我们是不是变坏了!”她向后退,碰到了床边。“你还有酒吗?我还能喝一杯,我敢说,我还能喝一杯!我喝得像杜唐卡门一样。”
汤米蹒跚地走到床边,扑通一下倒在床上。萨利得意忘形。哦,这就是“那个了”。这就是所有女孩子窃窃私语的那种大冒险了。汤米并不是萨利所十分崇拜的那种男明星,但汤米也是很漂亮的,也比较有钱。事实上,眼下,她倒觉得他有点令人讨厌。他非常安静,也有点奇怪。他双手干瘦如柴。她抓起酒瓶子,痛饮一番。浑身兴奋。
“那一定正好,”她擦擦嘴,说。
“噢,汤米,把我放在你的马鞍上,和我一起,骑马穿越沙漠。把我带到贝多因部落的帐篷里去——并且——并且,让我陶醉在亲吻中。噢,心爱的,告诉我你爱我。”
汤米起身拉扯萨利的裙子,摸到了她内裤上的松紧带。她的心脏跳得很厉害。她躺在床上,等待着。毕竟,一个女孩还能用什么其他办法去发现生活呢?
《九死一生》作者:杰克·伦敦
井力 译
我在海水里约摸已经有个把钟头,浑身发冷,精疲力竭,右腿腿肚直抽筋,看来死期临头了。退潮有力地翻腾,我徒然地挣扎着,先前还看得见的海岸边的一排排灯火在眼前悄然飞逝,现在不得不放弃逆流而进的想法,痛心地想着——我这无用的一生将就此濒临结束。
我生来福星高照,出生在一个良好的英国世家。从小娇生惯养,但对家庭生活中那种神圣、幸福的气氛却十分陌生。父亲学识渊博,是著名的古董商,对家庭毫不眷恋,终日沉湎于研究工作的抽象思维之中。母亲以她姣好的容颜,而不是见识为人称道,对社会里的谄媚奉承感到十分称心如意。我经受了英国中产阶级于弟惯常受到的正规的中学和大学教育。岁月流逝,我的体力和情欲与日俱增,父母突然发现我的欲念日趋旺盛,想要对我严加管教,不过为时已晚。我为非作歹,干出最放荡不羁、胆大妄为的蠢事,为家人所不齿。父亲声称不愿意再看到我,也不想再多给一个子儿,我只好怀揣着他赐予的一千英镑,搭上头等船舱,奔赴澳大利亚。
从此,我开始了漫长的旅行生涯——从东方到西方,从北极到南极——最后,看到自己——一个三十岁精明干练的水手,正当盛年、精力充沛的时候,由于试图弃船逃走,却要淹死在旧金山的海湾里。
我忍受着剧烈的痛苦,右腿因为抽筋而僵直了。微风激起层层波浪,我只能听凭海水冲进嘴巴,吞到肚子里。虽然我还竭力使自己在水面上漂浮,那不过是机械、无意识的动作罢了,因为我正在很快失去知觉。我迷迷糊糊地记得自己漂过防波堤,见到一只向上游驶去的轮船的右舷灯光在眼前一晃而过。以后到处白茫茫的一片,就失去了知觉。
我听到昆虫嗡嗡的低吟声。随后,昆虫的声音变成有节奏的水流,我的身体随之轻轻波动。我漂浮在夏日海洋温柔的胸怀之中,怀着梦幻般的喜悦,跟着低声歌唱的波浪上下起伏。波动越来越强烈了,嗡嗡声也越来越响亮,波浪越来越汹涌——狂怒的海洋把我颠簸抛掷。一阵剧痛之后,灿烂而又时断时续的火花使我恢复了知觉,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一阵欢乐的声音。某种不可捉摸的东西突然“啪”的一响,我苏醒了。
这场由我担任主角的戏十分稀奇。我匆匆一瞥,发现自己极不舒坦地躺在一位绅士的游艇甲板上。在两旁,紧握着我的双臂,把它们像唧筒柄一样上下扳动的是两个穿着奇异、肤色黝黑的人。虽然我能跟多种土著交谈,却猜测不出他们的国别。有什么东西绑住了我的头部,把我的呼吸器官与我将要谈到的机器连接在一起。我的鼻孔被一种不知什么东西塞住了,因此只能用嘴巴呼吸。被视线的倾斜角度所限制,我只看到两根和小皮带管相似、而用不同东西做成的管子,从嘴巴里伸出来,相互交叉成锐角。一根管子突然中断,掉在身边的地板上;另一根管子在地上绕成无数圆圈,与我已经答应要描述的那个装置连在一起。
在我的生活尚未越出常轨以前,我也曾经在科学领域里涉猎过一番,通晓实验室里的种种用品和一般器械。机器主要是玻璃制成的,结构并不十分复杂,是用来做实验的。一间空气室当中放着一瓶水,空气室上面装着一根垂直的管子,顶上有个球,正中间是个真空计量计。管子里的水上下移动,产生气流,通过管子输送给我。用这种方法,以及靠人力挥动我的胳膊,进行人工呼吸,使我的胸部逐渐上下起伏,肺部一张一缩。最后终于诱使造物主重新承担它那惯常的工作。
我睁开眼睛苏醒过来时,头部、鼻子、嘴巴周围的器械全给拿走了。我喝干了浓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