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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太可怕了。我的意思是,她二十岁时就睡着了。她的父母都死了,她的房子没有了,她所有的男朋友都成了老头儿。她能拥有哪一种生活呢?”
“她现在拥有的是哪一种生活呢?”鲍森医生说道。
“没有人知道,是吗?”葛拉底道。“她醒来照镜子时会发生什么事儿呢?人们真想不到她睡着时她只有二十岁。”葛拉底忙乱地整理原本已很整洁的房间。她从玻璃花瓶里拿出了褪色的丁香花,走出去要换成玫瑰花。她回来时,把乳白色背部的镜子放在梳妆台底部,一些毛衣下面。
“我更喜欢她手僵硬的时候,”美容师再次来的时候说。
“你得努力去修剪她的软指甲。”
鲍森医生不屑于回答。他看着她给萨利洗头发。当美容师涂上香皂进行清洗时,葛拉底不得不将萨利的头放在盆子上去。当水流到鼻子时,这个老妇人轻轻地发出嘟哝的声音。
“你小心点儿,”葛拉底说。
“做了这么多次了,她从来没有抱怨过,”美容师从她的盒子中拿出一个吹风机。“她有一头漂亮的头发。使你很想在上面做些发式。一次我给她做了一个埃佛罗发式,但是她妹妹让我给它改掉。”
当美容师给她染睫毛时,老妇人眨了眨眼睛。“你看见没有?她从前从来没眨过眼睛。”
“别把睫毛液弄到她眼睛里,”葛拉底说。
在梳妆台的一个抽屉里有一个摆满香水瓶的架子。“我每次都用一种不同的香水。真是好东西。”美容师给萨利和她自己都喷上了阿尔佩芝牌香水。“你要点儿吗?”葛拉底选了乔伊牌香水,喷了起来。“一次我还试了皮衣和珠宝,但是给她妹妹抓住了,差一点丢掉这份儿工作。她妹妹每周都检查一遍。”
“我知道,”葛拉底叹了一口气。她把萨利推到窗前,挑剔地审视着她。她的头发乱蓬蓬地立着,眼眉用铅笔描过,使她的脸上有了表情。葛拉底给她穿上了连衣裙,在领口上别了一个银树叶的领针。
鲍森医生从后面走上来说,“她看上去真漂亮。”
萨利坐直了身子,向他咧开嘴笑着。“舞会在楼下,”她说道。
她伸出手来,走向镜子。这时,楼下的大钟以最惊人的方式敲着。这正像留声唱机要停下来时那样。音调变低,歌词听不见了,直到你分辨不出它们。她喜欢和莉莉。旁兹一起唱那首意大利街歌。莉莉。旁兹有高昂音质美的嗓子,当她唱“啦啦啦”时,唱机就会停下来,听上去像井里的一只青蛙,莎利把它叫做“莉莉。旁兹”,母亲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钟的响声似乎慢了下来,直到不比外面刮着的风声大多少。时不时地风好像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吹了。
萨利看着镜中的男人,现在她看出他和她父亲一样大的年纪。奇怪的是以前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风又开始吹了——很难讲,刮了多长时间。但这并不要紧。站着还是很舒服的。她感到很轻松,她的头也不痛了。“我醉得很厉害,”她笑着说。现在风又在吹了。但它现在更强劲了直到她注意到这是钟在敲,是新年的钟声。
“有人弄坏了唱机,”她傻笑着。钟又敲了,很正常地,最后一响。突然房间里充满了光亮。太奇怪了。她一定是整个晚上都呆在这儿了。他迷惑地看着她。
“舞会在楼下,”萨利说道。
“上帝啊,”在她右边有一个声音说。萨利转过身来,看见一个黑人穿着护士的制服。在她旁边是一个非常异乎寻常的人物。她有一头红铜色的头发,显然不是天生的,而且像刷子一样直立着。穿着一件可怕的破烂衬衣和男式的裤子。萨利听说过这样的女人,但是真正见到一个时还是很吃惊。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站在她前面的男人说。
“当然,”萨利说。“我长着耳朵,不是吗?天哪,是早晨了。我猜我晕倒在地上了。好了,警官,你抓住我了。是我吃了那片面包。”她无助地伸出了双手。
“她听上去十分正常,”那个黑人用一种惊异的口气说道。
“萨克医生描述过类似的病例——突然间地清醒,好像大脑里有个开关装置似的。”那个男人伸出手来抓住萨利的手。
她突然感到很害羞。他不像那些同她摸弄的男孩;他同父亲一样大。她把手抽了回来。“你是一名医生,是吗?我猜妈妈以为我病了,但是我只不过是喝醉了。请保证不要告诉别人。好吧,”她站起来,两手交叉握着。“多么美的玫瑰,是给我的吗?”她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医生。
他伸出手来扶住她。“你得小心会儿!”
“显然得小心点儿,”萨利说,从下眼睑看着他。她让他扶着她坐下。“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房间。有我的东西,但这小很多。我知道!我被送到医院来了。”
“你一直都病着,”医生开始说道。
“这该死的汤姆给了我什么东西。哼,我希望他娶一个老母猪。好吧,我的确觉得不好受,但是不要言败,小伙子们?”
她滑稽地转了转眼睛。“又一个灌多了酒的牺牲品。喂,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都瞪着我?”
“我想我得走了,”那个有着刷子一样红头发的女同性恋者说。她拿起一个小的白色手提箱,一句话也没说就逃掉了。
“你们两个呢?脱下手套呆一会儿。”
萨利快速地说着,掩饰她那种拘束感。好多的事情都不太对头。透过窗帘她可以看到一个玫瑰盛开的花园,而她知道那是冬天。医生的鞋子看上去那么古怪,谁又听说过黑人护士呢?
护士服也很古怪——一太短太紧了。还有很多的小东西:电灯开关的形状,电灯泡,医生的钢笔,喝水杯不是玻璃的而是一些绿色的纸板。总之,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事。
“我是鲍森,”那个男人说。“这是我的护士,葛拉底。梅森。你得了晕睡症。你听见过吗?”
“我不知道谁得过这种病,但我读到过。天啊,就像睡美人一样!有位了不起的王子把我唤醒的吗?或者——”她又垂下眉毛,“是你干的吗?”
“我想是我干的,”鲍森医生认真地说。
“在故事中,他只是用一个吻做到的,”萨利说道。一面活泼地把面颊测了过去。这种情形真是有意思。医生是一个相貌对犹太人讲很好的人,他是一个能够炫耀的战利品。
医生犹豫了一下,然后俯下身来吻了吻她。“公主,醒来,”
他轻轻地说。
“这值得庆祝一下,”萨利说道,转向护士。“下楼到厨房去给我们拿些茶和蛋糕。”
“你向那女人解释,”葛拉底说,“我不是佣人。”这是在晚上,距萨利睡下的疗养院几英里远。鲍森医生和他的护士,每人手里拿着一杯白兰地,坐在他的起居室中。录音机放着尼娜西蒙的歌。一堆“萨朵上尉”的肯德基的鸡骨放在盘子里,推在一边。
“她时间错位了,”鲍森医生说。“在她的时代,她所看到的黑人都是佣人。”
“除了哈莱姆的黑人乐队。”葛拉底说,“记得他们吗?”
“她那时只是个小孩。”
“小孩!她已七十岁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鲍森医生说。“在她看来她只二十岁。”
“我二十岁时,我很有教养。”
“她得有好多事去应付,我得小心地慢慢来。”鲍森医生伸了伸腿。他感到轻松多了。“想想吧,葛拉底,就像一扇通向过去的窗子。她使我想起老影片中的女主人公,轻浮,放荡,但是有着一种所有女人已经遗忘的可爱之处。”
“太谢谢了。”
“你是另外一种不同的可爱,葛拉底。她是一个没有抢劫,恐怖主义,种族主义的社会产物。这是一切事物产生的方式。”
他拥着她,但她并没有放松。
“她甚至没问及她的父母。”
“她不敢问。别那么苛刻了。她一切都没有了,而你拥有一切。”
“比如你?”葛拉底脱掉了她的鞋,来回摇晃着她的脚趾头。
鲍森医生俯下身子吻了吻她的耳朵。“我几天后将要回去走动一下,原谅我?”
“当然,头儿,”葛拉底道。
“叫我鲁第。”
“好吧,鲁第。”
“我会让你高兴的,葛拉底小姐。”
葛拉底喘着气,并伸手向上关了灯。尼娜。西蒙在黑暗中唱着“我只是一个心意善良的灵魂。”医生的猫呆在鸡骨头旁边。
“时间差不多了,”萨利第二天撅着嘴说。“我清晨起床后喜欢出去散步,但那个卑鄙的老女人不让我这么做。”她穿着一件腰身部分下垂的粉红色礼服,并且用了自己的化妆品。鲍森医生不知道没有镜子她是怎样化妆的,但是她化妆的结果却真令人惊异。只几下她就把美容师时下的风格弄成了怪怪不同的自己的风格。她弓形的嘴唇,窄窄的眉毛匀称得恰似画在布娃娃上的几笔。她脸颊中间有两朵红晕。她的头发梳成了卷状并有两绺卖弄风情地垂在耳畔。他记得它们被叫做迷人卷。它本应该风格奇异。但它不是。
“我想让你不着急,”他说。“葛拉底能告诉你怎样锻炼,但是目前我认为你应当习惯于这种庇护环境下的一切事情。”
“如果我跟你谈话,我就不会感到厌烦,”萨利说道。‘哦相信你能简明地向我讲述很多迷人的事儿。比如,那些鞋子,它们看上去是如此舒服。你在哪得到的?“
“它们是偷来的。”
萨利爆发出一连串儿的笑声。“对不起——喔,亲爱的——我太无礼了。”她擦去由于兴奋流出的眼泪。“最近你偷窃过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词,”鲍森医生说。“我想这样说是因为它们是橡胶底做的。静一静,你看。”
“你知道,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以为你是个窃贼。当我看到你的脸时我差点儿就叫了。但是你的表情好极了,我才知道你不可能是窃贼。好在我对偷窃者的事儿一无所知。否则我要笑死了。”
她用手指勾住了医生衣服的翻领。“你为什么不把这个脱下来?看上去医生味儿十足。使我感到你要切除我的阑尾似的。”她解开衣服的扣子,把它放在了地板上。“天哪,自从我睡着之后一定有过许多支舞曲了。如果你不教我,我只能坐着看。我会让母亲给我租一个唱机——”一丝阴影掠过萨利的脸庞;鲍森医生焦急地注视着她。“——或许你能借到一个,”她继续道。“这难道不有趣儿吗?”
葛拉底走进房间,看到鲍森的衣服时扬了扬眉毛。
“拿起医生的衣服,葛拉底,把它挂在衣橱里,”萨利说道。“我是一个真正的好的舞蹈演员——父亲说如果我们不是这么有身份的话,我早成了百老汇的跳舞女郎了。喔,多么精巧的小链扣啊!那是——让我想想——使者的手杖,蛇和希波克拉的成员们。看传统的教育为你做了些什么?葛拉底,我说过;把医生的衣服挂起来。”
葛拉底静静地继续摆弄着梳妆台上的香水瓶,她拿起一瓶香水对着自己喷起来。
“那是我的!”萨利叫道,跳上前去,她摇晃着差点儿跌倒。
“萨利!”鲍森医生说道,并把她扶住。“萨利,你不可能一下子做全部的事儿。你病了这么长时间。葛拉底,放下香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