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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才仰起头,骇然看向那足有三人高的雄伟壁垒。
向来空旷冷清的挑高大厅,在这吊诡的时刻却是热闹异常。梅惟漫不经心梭巡了一圈,空洞的眼并没有注意到众人怪异的脸色;佣仆们皆仿佛饱受惊吓似的面容苍白,「弟弟」用忿怒的眼光瞪着他,「妹妹」则若有所思。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找已在梅家待了四十年的老管家,杨婆。
杨婆驼着身子坐在餐桌前,一块块粘贴破裂的瓷器。他同样也没注意到那是父亲最喜爱的一件古董,只开口,简单的问了一句话。
「我到底是不是爸的孩子?」
「不是。」杨婆眉眼冷然,倒也答得干脆。
外头听见的人全例抽口气,梅帛宁兄妹尤其惊愕。他们一直以为梅惟和自己只是生母不同,父亲同样都是梅宸罡……难道,不是这样?
「你是『那个女人』背叛大少爷生出来的野种,你根本不是梅家真正的孩子!」杨婆尖锐道,一点情面不留。「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干脆就这样消失,岂不正好?」
「……杨婆。」
有点过火了。梅芷砚出声轻喊,紧聚的眉心透着浓浓不解。
杨婆是怎么了?有必要说成这样吗?这一切……真的有点古怪,包括一小时前才从日本遽然刮回,席卷整个梅家的那场暴风雨……
前所未见的暴烈怒气。来自那个向来沉稳自持,喜怒不显的男人。
梅惟倒变得平静了,像是终于获得想要的答案般,他没有留恋的转身走开。到房间里抱出他所有画册、素描本、部分绘画用具,和一些随身物品。他决定要离开这里。
一路无碍,直到即将跨出玄关的刹那,一只肌理匀称的修长手臂地打横伸来,堵死了去路。
梅惟拾起眼,看着那比他高上半个头的「弟弟」。
梅帛宁被他的眼神激怒,挥手就打掉他手上的东西,纸张本子全散了一地。梅惟表情不变,只淡淡说道:「……不要以为,我现在还会让你。」
梅帛宁一时不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他?笑话,他梅帛宁什么时候需要这野种来让了!
盛怒之下,他左脚踩上其中一张画稿:「哼!成天光会画这些娘娘腔玩意!我早就怀疑,像你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跟我是兄……啊!」
一片惊呼声中,梅帛宁半跪于地,双手抱着自己的左腿痛苦抽气。
「你……」他不敢置信的抬头瞪视对方,几乎要把漂亮的眼珠子瞪出来。
好凌厉的足刀!简直立意要断他的膝关节。作梦也想不到对方会来这么一记,别谈做任何招架,若不是他反射神经够快,及时闪上那么一闪,避过要害……
此时梅惟脸上的表情,他十几年来从未见过。和他比试比到最激烈处也未曾。
「我懂了。原来如此……」
梅帛宁被怒火烧红的双眼瞬间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明白遇到危险对手的冷冽了悟。
他站起身,抓住那瘦削身躯的衣领,俊美脸孔因高傲自尊受损而扭曲得厉害,清晰倒映在梅惟两汪死水般的合沉黑眸里。
「想离开可以,先把这十几年来的帐算清再说。让我?让你妈个屁!你以为这样我就会高兴了吗!」
碰!掐住衣领的手,陡然成拳袭向梅惟下颚,这拳他几乎用了十分力,衣襟被粗暴扯下一片的同时,梅惟也踉跄后退了几步,却没倒地。
……若换做以前的他,「早该」倒地不起的。
挨揍那一刻,梅惟颈部的缓冲动作做得极之完美。乍看正面受拳,其实力道已被卸掉大半。
「你根本在侮辱我。」梅帛宁见状,眯起了眼。一口口的,理智被极度的愤怒吃掉,终于半点不剩。「而我这白痴,居然被你羞辱了十几年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就算你真是我哥哥,我他妈的也不需要你让,何况你只是个野种!」
梅惟闻言,抬起头瞬也不瞬地看他。
梅帛宁自小受尽荣宠长大,是标准的少爷脾性,说话向来直率。此时受了前所未有刺激,更是口不择言,一句「野种」,已彻底逾越听者的底限。
一场恶斗,再难避免。
四岁习武,除了基本动作还是基本动作,反覆苦练。六岁开始练习三招对打,七岁单招对打。八岁时,父亲终于允了他们进行自由对打,但附加三条但书:一、须穿戴防具。二、只能点到为止。三、得有他亲自在旁观看。
第一次真正放手相搏的比试,是帛宁趁父亲不在时提出的,说好先击中三次者得胜——他赢了,于生涩的纠缠半小时后。
连自己都出乎意料,却没半分喜悦之情。小孩子出手不知轻重,帛宁竟被他打昏过去,吓坏了他。得赶快找大人来……乱成一团的小脑袋中只剩这个想法,于是他急忙跑下道场,一把推开日式纸门。
尖而小巧的下巴。红艳的唇,雪白的颊,一双上着精致妆容的眼。女人就站在门外,瞬也不瞬的冷冷俯视——
「……!」
像熄了灯,那双结了冰的瞳仁瞬间隐没在黑暗里。
他很快顿悟过来……是梦……
也是许久许久,不曾再做过的梦。
梦外,已经过了数年。而梦里那张半垂的明艳容颜,依然,清晰如昨。
「总算醒了。」
淡温的气息无预警吐在耳边,梅惟骇了跳,几乎是立即张大了眼。
反射性想抬手推开,一股剧痛随之涌上,在周身蔓延开来。头颅、脸颊、胸口、腹部、手脚,无一不痛,筋骨间那股宛如被拆散后再重组的酸疼尤其熟悉,小时候刚开始练习对打时,便常伴随。
微凉触感贴上额头,他瞪着那张神色泰然的年轻男子脸庞俯近又退开,重新戴上眼镜。
「厉害,居然没有发烧。」薄薄的唇弯起。「你知道你流了多少血吗?这样还能走回来,叫我不救你都觉得可惜了。」
梅惟艰难转动着眼珠,注意到全身伤口都上了绷带。昏迷前的记忆慢慢流转回来,也忆起了眼前这张面孔,他垂下眼,防备的神情稍松懈些。
「这伤……真是精采啊,我应该跟去好好观赏的。那和你对打的家伙也相当不简单,不过,想必伤得比你更重吧。这种干架法……你们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嗯?」男人说着,略嫌天真的笑了起来。双侧隐然浮现的浅浅梨窝,替柔雅脸庞添了股异样稚气。
「……你很吵。」梅惟终于出声,粗嘎的像用砂石碾过。无视男人充满兴味的扬眉神情,他合上眼,再次陷入深眠。
「『吵』?呵呵……很久没有人敢这样对我说话了呢。」韩斯梵伸出手,长茧的粗糙指面划过梅惟难得没被青紫占领的左颊,留下一道红痕。
「不过一夜,连性格都改变了吗?还是这才是你真正的模样……梅惟?」
「……我想出去。」
「不行。」轻软的女声,笃定回绝。
「一下子而已,我想买些东西。我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你想买什么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买……啊,梅先生,你别这样,等会儿要是韩大哥回来发现你不在,我可是会被他重罚的。请你再忍耐一段时间,好吗?」
梅惟没辙的自玄关走回,半个多月了,他还没办法踏出这里一步。「『他』等一下会来?」
「是的,梅先生。」
「你可以别那样叫我吗?你叫我名字就可以了。」看不出女孩年纪,但应该没大他多少,说话却客气得古怪。韩斯梵都叫她「严净」,不过她似乎不是姓严。
「我待会问问韩大哥,如果他说可以,我当然没问题。」
梅惟没再多说什么。正想回房,严净又嫣然笑着端出一锅甜汤,舀了一碗给他。
「我午饭吃得很饱了。」他皱眉,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但那盈盈笑容始终不减,最后他还是只得乖乖捧过。
严净手艺极好,尤擅长东方料理。只是半个月来天天软硬兼施,养猪似的要他吃一堆东西,他实在有些吃不消。
「午饭是午饭,这是下午的点心呀。喏,熬煮一天的泰式紫米汤,加了薏仁、蜜豆,再淋上一点椰汁,很好喝的。你先喝一碗,我再帮你换伤口的药。」
「我不爱吃甜」。梅惟闭上嘴,差一点点就要脱口而出。
他想,严净其实应该是知道他不爱吃甜的,平常她也少做甜食。今天会这样一做一大锅,自然是因为有另一个嗜甜的人会来……
才想着,门铃就突然响了,一长一短两声。严净放下手中碗勺,很快的起身去开门。
「你来啦。」她笑道。
走进的男人身高几与门齐平,正是韩斯梵。
严净动作很俐落,她将备妥的室内鞋放到韩斯梵脚前,脱下的皮鞋鞋头朝外整齐摆好,再接过他的西装外套理了理挂起。丹凤眼、短直发的严净其实长相偏精明干练,单看外表,绝想像不出她竟能把琐碎家务打理得如此完美。
「有没有什么事?」韩斯梵走向沙发,在梅惟身旁坐下,拿起桌上一碗盛好的甜汤便暍。
梅惟缄默的一口口啜着,没有应声。
严净走过来道:「梅先生一直吵着说想出门买东西呢。」
他哪有吵……梅惟皱起眉,将不小心咬到的蜜豆混着汤咽下去,忍着让脸也别一起皱起。
「你想买什么?」韩斯梵问道,虽然他心里已大致有底。
「……画画用的东西。」
「果然。」他轻哼,「又不是衣服鞋子,这种东西也用不着非得亲自买才行。你开张单子给严净,她马上就帮你买最好的来。」
「……」终于喝完甜汤,梅惟拿起空碗迳自走向厨房。
「等等,梅先生,」严净喊住他,拿出纸笔微笑道:「跟我说你需要什么,我等一下就出门帮你买……」
话还未完,一只长臂地伸来截走她的笔:「我来好了。梅惟,你尽管开口,要我把整间美术用品店买下来都行,不过我有个条件。」韩斯梵盯着他,眼里闪动深沉的光芒。「我要你画我。」
「画你?」
「没错。」
「我不画人物画。」
「少骗鬼了。」韩斯梵轻哂。「那你那些素描本里的家伙是谁?长得很像人的动物?……喔,别那样瞪我,我没故意要看,只是对你那天身受重伤却仍死命抱着的东西,有些好奇罢了。怎么,你可以画他,就不能画我?」
梅惟垂下眼,看着手里的空碗。
「不说话就表示你答应了。」韩斯梵迳自下了结论。「难得我今天比较有空,不如你就现在画一画吧?」
瞧他说得跟喝开水一样。悔惟摇头:「现在不行,我没有工具。」
「怎么会没有,你不是有带水彩出来?都用完了吗?再不然用素描的也行。如果你连铅笔都没有,我可以马上提供。」
梅惟仍是摇头。「……你的话,不用油彩我画不出来。」
一定要是油画才行。没有理由,他就是这么觉得。
「只能用油彩?倒越说越玄了。」韩斯梵扬眉低笑,定定注视梅惟的眸色却越见幽合。「算了,反正我也不懂,就依你吧。」
最后韩斯梵是答应让他出门买画材,但得要有严净跟着才行。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接触久违的外头空气,什么条件他当然都先允下。
不过……
「……太夸张了。」
被美术店老板笑咪咪的送将出来,再看一眼那几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