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一直到病好了,小地还是没有恢复她那神通广大的嗅觉。
章回问她要不要看看医生,小地看他一眼,“看什么医生,怎么和医生说?”
是啊,你要是和一个五官科医生说我的鼻子为什么闻不出那只鸡生前是干什么的呢?他绝对会建议你去看精神科的医生。
好在小地无所谓。在饭堂吃饭,她安之若素,一口一口把面前的菜吃得干干净净,出奇的乖。
反倒是章回有点疑神疑鬼,总猜测这肉是不是历史清白的,这鱼是不是死于非命的。
“我真的什么也闻不出来,这样挺好,挺舒服。”小地老老实实地说。
章回望着桌上那碟烧鹅叹气,“以前太讲究,现在闻不出反而不踏实了。”
小地笑他,“你就让自己相信这些都是好东西,反正眼不见为净,是不是?知道太多反而束手束脚的,其实很多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又怎么样呢?”
章回想想也是,遂大剌剌夹起一块烧鹅,痛下决心般往嘴里塞。
小地微笑地看着他吃,他狠狠抽了两下鼻子。
陈麒凌,内地女作家,曾获得联合报文学奖首奖、全球华文文学星云奖、林语堂文学奖。@陈麒凌
w w w。 xiao shuotxt。 co m
VOL。712 就让这首歌萦绕在耳边
t…xt…小;说……天。堂
作者郑执
小学三年级,暑假作业我一个字没写。
之前一学期曾有人把空白练习册埋进操场跳远的沙坑,不幸被扫除的值日生刨出并举报,该同学被更年期教导主任虐至精神恍惚。我吸取教训,骑行十几条街至一处废弃工厂,把装满练习册的书包狠狠甩到杂草丛生的厂房屋顶。返校当日,班主任逐个质问没交作业的理由。我说,我书包丢了。未曾料到的是,老师竟说,哦,那算了吧。
原来很多事只有自己放不下,别人根本不在乎你曾失去什么。
那书包可是西瓜太郎的呀,骑车我才刚学会一个礼拜啊——那辆慢撒气儿的坤车还是跟表姐借的。彼时的表姐早已摆脱暑假作业的梦魇。本是适龄初中生的她,学业极不灵光,退学去学了美容。她是不知道当年我有多羡慕她。
表姐还念初一那会儿,雇我帮她写暑假作业。我说我帮你抄小楷吧,不用动脑,一页算你两毛钱。表姐拒绝,坚持亲笔抄小楷,把数理化推给我。我说我不会啊,看都看不懂。表姐说,你就胡写,爱怎么写怎么写,两块钱一本。我说,嗯,好的,没问题。
我心软,说干脆连小楷也帮你包办,算买三赠一,不另收费。
表姐说免了,自己最爱抄小楷,这种费力又不用动脑的活儿。
事实确实如此,青春期的女孩就是不爱动脑。表姐当年跟所有同龄女孩一样,爱死小虎队。剩下那些半生不死的,忙着爱四大天王。其中最爱刘德华的是表姐一个闺蜜,看在姐妹多年的情分上,才跟表姐吐露一个惊天秘密——她坚持给刘德华的海报喂饭一个月,刘德华活了。
从此,我眼睁睁看着表姐一日三餐地侍奉小虎队海报:霹雳虎一口,自己一口,小帅虎一口,自己一口,乖乖虎一口,自己一口。一个月过去,海报没活,倒是苏有朋的嘴被勺子戳出个窟窿。我说,人家华仔一人吃一碗,当然发育快,你的小虎队三人分一碗,当然失败,你得准备三碗。表姐恍然大悟,骗求大舅午饭多做两人的饭量。每顿饭表姐都拿回自己屋吃,再开门时碗里总是颗粒不剩,大舅一度怀疑表姐是怀孕了。
那两碗多出来的饭,都被我吃了。
暑假结束,小虎队还是老样子,反倒是我发育特快,开学直接被调后两排座位。对镜久照,深觉自己才貌双全足以胜任小虎队第四人,于是悄悄给自己起好了昵称:机灵虎。
1996年,满世界都在放任贤齐的《心太软》。爱情口水歌的厉害在于,无所谓你是否到了明白什么叫做爱的年纪,只要旋律一响,耳膜跟小脑即刻被俘,嘴巴失心疯似的跟着动。当大家都开始唱《心太软》,唯独表姐还在唱小虎队。她把心穿了一串又一串,一次次教我那首《爱》的伴歌手语,可我始终没学会。我反过来要教表姐唱《心太软》,被她拒绝。
1998年春天,满世界都在看一部美国电影叫《泰坦尼克号》,杰克露丝拥吻的海报遍布大小影院跟录像厅。每个钻进放映厅的青年,表情都不大自然——相传电影里有长达一分多钟的全裸镜头。可偏偏我把电影看了三次共计八个多小时,竟始终没见过不穿衣服的露丝——第一次,爸妈租碟在家看,露丝要杰克为她画画时,我爸说,儿子,你下楼把垃圾倒了;第二次,表哥租碟带对象偷偷来我家,露丝要杰克为她画画时,表哥说,弟弟,你去厨房把我买的葡萄洗了;第三次,我为避嫌长途奔袭到离家两个街区的一家地下音像店,把杰克露丝夹在中间,上下是霹雳贝贝和逃学威龙,拍上十块钱押金,老板会心地瞟了我一眼,成交。忐忑归家,我双手颤抖地将碟片放进vcd机,露丝要杰克为她画画时,卡碟了。
春天尾巴,我过生日。表姐问我想要什么,我想想说,你带我看《泰坦尼克号》吧。
大风中,表姐死命蹬着那辆慢撒气儿的坤车,我坐在后座搂着她的腰,一路驶向无尽的憧憬。当大银幕上的露丝就要让杰克为她画画时,我对表姐说,姐,你去给我买瓶汽水呗。等表姐拎着八王寺汽水回来时,我却不想喝了——露丝全裸的梨形身材让我一瞬间长大了。
期待蛰伏越久,收获总是更多。漆黑的影院里,我长吁一口气,怅然若失。
那部电影唱红了一首英文歌:席琳迪翁的《我心永恒》(my heart will go on)。很多中小学生为唱此曲怒学英文,我也不例外——除了表姐,她正是于那年退学。
1999年,新世纪来临前,全民最后一次同歌一曲:林志炫的《单身情歌》。彼时我身为一名十一岁的单身小学生,也跟人学着唱,每唱一次,都能比前一次体会到更多一点点的凄凉,单身可耻,直男有罪。只有表姐,墙上的海报仍是几年前的小虎队,她的心早已被穿了一百多串,三小虎还是一个也没从墙上醒来。
表姐卧室的墙上始终有两张海报,另一张是古装扮相的赵雅芝。曾几何时表姐还一度模仿那副古装发型,两条鬓角留得老长后绑成小细辫儿。当时她正喜欢一个技校青年,青年不很喜欢她的发型,她就把小辫儿剪了,可青年还不很喜欢她,她方才明白,原来不是赵雅芝的错。
2000年后,《流星花园》风靡,四个长发美男的火爆程度堪比当年三小虎。一夜之间,学校里每个班级都涌现出自己的f4,女生们会为了争辩哪班的f4更正宗而大打出手。时值初二,正式迈入青春期,我也不自觉染上一种青春期顽疾叫装酷,本来话很多,突然某天起一个字不说,一连多日,病情严重时上课回答问题也只点头和摇头。老师受够了,传唤我妈,我妈迎面一脚,终使我开口说了两个字:哎呀。
表姐那两年已在美容界展露过人天赋,人生第一次找到自信,蒸蒸日上。有次她升职请几个女同事唱k,叫上我为活跃气氛。我到场一看,都是花枝招展的小姐姐,只有我一个男生,正在痊愈中的装酷病即刻复发。
表姐说,来,咱们姐弟俩合唱一首《爱》,伴着手语。
我说,姐,不要了,我不再是机灵虎了,我现在是花泽类。
小姐姐们笑了,说,那就唱一首《流星雨》吧。
她们非要跟我合唱,可我不想,我坚持自己唱。我故意变换高低调一人分饰四角,可唱着唱着还是有人加进来,一会儿又加进来一个,终沦为大合唱。我心中生起无名火,因为合唱这种事违背了装酷的基本原则,于是悻悻离开,同时痛下决心今后再也不唱这些口水歌了。也是从那时起,我正式告别了渴望寻求理解的年纪,开始了所谓孤独地成长。
青春期对于大部分人,基本延续着同样一种生长节奏:最好全世界都懂我——最好全世界都不懂我——至少还有那几个人懂我。直到成人后逐渐明白:理解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群孤独嚷着要组合唱团,一开口才发现原来每一位孤独都是一个独立的声部。每个生命都是沿着同方向的谱子前进,在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唱着各自的口水歌。
表姐坚持唱小虎队究竟至哪一年才罢休,无从得知。后来她也频繁地更换过喜欢的明星,但都只是三分钟热度,很快就过了。直到结了婚,再无暇喜欢任何人。表姐的结婚对象是经人介绍的被认为跟她门当户对的陌生人,可惜婚后不到两年就分道扬镳。那男人我只见过一面。
也许婚姻要匹配的不止是门户,还有共同记忆吧。我总听长辈们慨叹表姐感情观幼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我猜表姐对爱情的记忆停留在了九十年代末,真正令她不满意的,大概是那个男人没能像许文强对冯程程一样对她吧。又或者,表姐始终坚信:爱情跟抄小楷一样,根本就该是费力但不该动脑的活儿。
2010年春晚,小虎队重聚。三个四十不惑的男人比划着手语合唱《爱》的一刹那,我热泪盈眶,忍不住想把手中的年夜饭伸到电视机前喂他们一口。那些逝去的记忆真美好啊,在你还相信那就是永恒时,在你无疾而终地决定放弃之前。直到有天,生活替你给曾经的美好卸了妆,一些人尝试爱上真面目,一些人选择避而不见。我相信选择避而不见的人不是真的懦弱,只是心太软。
夜深了你还不想睡
你还在想着他吗
你这样痴情到底累不累
明知他不会回来安慰
只不过想好好爱一个人
可惜他无法给你满分
多余的牺牲他不懂心疼
你应该不会只想做个好人
喔 算了吧 就这样忘了吧
该放就放 再想也没有用
傻傻等待 他也不会回来
你总该为自己想想未来
大概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歌词了吧,我想。可惜我们不得不为自己想想未来。
人喜欢念旧,无非是在敌不过当下后坚守的一份优雅。高瞻远瞩者,总把目光留给明天,在他们那,快乐来自未知。可在念旧的人那,快乐来自失去。爱着那些没能实现的爱情,总叫人心欢;活在那些从未醒来的梦境,方能永生。念旧的人总是心软,也只有心软,才能让比爱情和梦更易碎的东西在心底安全着陆。
真想跟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