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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存款也不少的时候,就收到了他们在美国寄来的照片。
果然是高空跳伞。照片中俯拍的尼亚加拉瀑布美轮美奂,近景是两只交缠的手——七哥在给迟羽戴上戒指?这也太快了吧?闪婚?
我把照片拿给老太太,老太太看了好半天,哆哆嗦嗦把照片收了起来。然后眼含热泪地问我:“他们不会在天上摆酒吧?……份子钱可怎么收啊?”
我知道以迟羽和七哥的个性,应该根本不会在乎仪式,更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和眼光。在我看来,似乎只有飞翔与自由,才是他们爱情的基础和唯一的归宿。
后来我回到自己的城市开始一份新工作,公司业务繁忙,迟羽打来电话时我大多在酒桌上大着舌头跟人家谈业务,如此几次就渐渐少了联系。
直到去年妹妹暑假无聊,要我带她出去玩。我忽然想到滑翔伞基地,又想着很久没见迟羽两口子了,索性直接到了那边给他们一个惊喜。
结果开了半天车到了基地才发现,他们不在。
问第一次带我飞行的教练他们去哪了,回答居然是两个人都辞职了。
我惊讶之余忍不住开玩笑:“不会真的双双去当高空跳伞教练了吧?”
教练手脚麻利地帮我扣上伞包:“不会的……以后应该安稳过日子了。”
我根本不信:“怎么可能?不玩这些,还不如要他们俩去死。”
他绕到我身后,推着我奔跑,我感受着熟悉的风擦过脸庞的感觉,奋力大步向前冲去。
飞起来的一刹那,他在身后大吼出声——
“你知道去死是什么意思吗?……就是去他妈的我不想死!”
……
在空中盘旋的二十分钟里,我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教练告诉我,在迟羽和七哥结婚后的第二年,在一次常规飞行中出了事故。
那个下午本是一切正常的。然而就在迟羽独自起飞时,突然间一股极其少见的超强气流席卷而上。这是相当危险的突发状况。七哥离得远,跑过来已经赶不及了。迟羽体重轻,随着已经散开的伞翼腾空而起。一向冷静的她终于慌乱了,发出惊声尖叫。所有的人都吓呆了。
谁都没想到,那个时候,胖子忽然在旁边冲了出来。
他奋力一跃,死死地抱住了迟羽的腿,任凭下面的人怎么喊也不放。
强气流中的伞翼因为胖子的出现而大大增加了负重,慢慢恢复正常,加上迟羽努力平静情绪,操作手法又比较熟练,终于慢慢恢复了飞行姿态,逐渐降低了高度。
可是胖子没有撑到最后一刻,在离地面高度还有近50米的地方,他的手松开了,力尽而坠。
几分钟后,迟羽安全降落在他的身旁。
胖子的肋骨摔断了大半,口中还扑扑地冒着血沫,他们把他送到医院没几分钟就宣告不治身亡。
胖子的母亲赶来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她在icu门口死死抓着迟羽的手,没有怒骂和责备,只是一直流着眼泪,沙哑着嗓子追问她:在空中我儿子抓着你不放的那几分钟,他有没有说了什么话?那是他的遗言,请告诉我吧。
迟羽哭着摇头,她说阿姨,对不起,他就说了一句:迟羽,快降落吧。
迟羽,快降落吧。
我和教练落在沙滩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呈大字形仆倒了。
摔得挺狠,手机,鞋子,衣服里,都灌满了沙子。
我不想抬头,埋在地里像只鸵鸟一样呜呜地哭,眼泪和着沙子在脸上汇成了泥石流。
忍不住想起那年看着胖子耍宝。“屁股啊屁股啊!”我们喊。所有人又笑又骂。
胖子啊……
……
再见到迟羽,她在一家公司里做文职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
最重要的是,她怀孕了。
我拥抱了她,看她气色还好,放下一半的心。
我问她:生活得还习惯吗?
她微笑:以前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结果真这么一天天尝试着过,感觉居然也不错。
我担心她怀孕情绪不稳,没敢提起胖子。直到一顿饭吃完,买了单,我们两个傻坐在餐厅的落地窗边等七哥来接她,她却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头上的气流像要把我扯上去,其实那是我期待很久的一种感觉,好像下一秒就自由了,无拘无束了。不用再听我妈的唠叨,不用再过枯燥的生活,可以一直飞一直飞了……可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原来没有想象中那么期待!我居然害怕了……我不想死,不想离开……我还没孝顺我妈,我还没生个小孩陪他长大,我还要跟七哥白头偕老……”
“然后胖子抓住了我,他真沉,要是以前我一定狠狠笑话他。可是那个时候我多依赖那份沉重啊……他死死抓住我的脚,我们终于开始慢慢下落,我的心也在一点点平静下来……然后离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对他喊:胖子,我们就快要到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别过头去,眼睛死死地看向窗外,一眨不眨,抿着嘴唇僵在那里,仿佛在努力地控制着某种情绪,不肯回头看我一眼。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随车一起来接迟羽的还有老太太。七哥扶着迟羽走在前面,老太太凑到我的耳边,喜滋滋地说:“总算踏实过日子了,我死都瞑目啦。”
她纵横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由衷安心的笑容,那是一个母亲最为知足的表情。
那天晚上我啃了四个猪蹄,吃得满脸油花。迟羽嫌弃地赶我去洗手,我洗过手却找不到护手霜,扯着嗓子问她放哪了,她说放在卧室的床头抽屉里了,让我自己去找。
我走进她的卧室,打开抽屉,翻出护手霜,却忽然注意到旁边放着的一个旧手机。看上去有点眼熟。
我多看了几眼,猛然想起,这不是胖子当初“撒尿”时天天举着拍照的手机吗。
我忍不住拿起来,信手划了两下。
手机没有密码,打开就是相册。相册里没有一张风景照。
都是胖子与迟羽的在空中的合影。
我愣了很久,直到抓着手机的手心都有些隐隐发烫,才明白过来。
所有人在天空中都想拍到更多的美丽风景。
胖子的每一次拍照,开启的却都是自拍模式。
他只想偷偷拍到那个身后陪他飞行的女生。
她却从未低下头留意过他的动作,正如她从未来得及正视他的心。
我们初见时的玩笑并没有说错。胖子的确是一只功夫熊猫,只是这一生只使出了唯一的必杀一招,救回了一个最想拯救的人。
爱那么沉重,又轻似尘埃。都化成最后的一句话。
迟羽啊,快降落吧。
我仿佛听到胖子喃喃地说。
我抬起头,透过卧室的门看出去。
迟羽窝在沙发里,笑着靠在七哥的肩膀上,轻抚着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老太太在一旁削着水果,跟七哥轻声地聊着什么。温暖的灯光洒在他们的身上,笼出柔和的晕影。
这应该是胖子希望看到的画面吧。我想。
我们曾在高高的天空中被风吹乱了头发,却找不到回程的轨道。
然而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他甘于成为那个沉重而死板的负担,带你下坠,带你回归。
如鸿鹄化为燕雀,收起翩然翼,落足凡世间,从此学会做一个安心的傻瓜。
什么是幸福啊,亲爱的朋友。
你爱的人,飞越天涯。
爱你的人,等你回家。
辉姑娘,作家。代表作品《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已在「一个」发表《死亡海岸线》、《属于别离的四个词语》、《德国街角的微笑》。@辉姑娘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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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2 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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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鹿
1
十四岁那年的夏天,我回峨岭初中办学籍上的一些事情。小敏和我一起,我们的学籍都在那。太阳很大,我们从峨岭山头的山坡上往下走,山坡又陡又长。我曾经骑自行车在这里摔过一次,摔得裤子膝盖都破了个洞。
柏油马路被晒得乌黑发亮,软绵绵的像棉花,我的红色凉鞋在上面烙下浅浅的鞋印。在山腰上的小卖铺里,我们各买了一根冰棒。在我向小敏炫耀冰棒下挂着的粉红色水珠是多么好看的时候,他一不小心就把我的冰棒给碰到地上了。
我强忍着自己对那根冰棒的不舍,闷闷不乐地走到峨岭山头脚下,在那里和他分开。我在这里踏上弯弯曲曲的回村子的土路,而他回家的柏油马路则一直往前延伸。那是一条名叫318国道的马路。
2
那年夏天,我和我姐从峨岭初中转学到三里初中,成为初三(1)班的转校生。小敏是坐在我后面的男孩子。白白净净,右边脸颊上有颗痣,和我一样高,是个矮子。
乡风闭塞,班上的男女同学几乎都不太好意思说话,除我之外。
因为在大家眼里,我就是个男生。
转学第一天,我的同桌在女厕所看到我,都快吓哭了。后来她知道我也是女生,破涕为笑。
还有一次,我和我姐坐公交车回家。公交车上的售票员指着我问我姐:“这是你弟弟啊?”我姐觉得很好笑,答“是”。
售票员很满意,“看着就像!果然是!”
凭借着男子汉一般的作风,就这样我和班上所有的男生都成了好朋友,包括小敏。
小敏对我一直很好。这种好是很细碎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那么久远的时光里都一一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我记得这个结论,我记得小敏对我很好。
3
学校很小,在一座小山坡的阳面上。校园里满是沉甸甸的水杉树塔和巨大的悬铃木。学校也没有食堂,当地有几户人家会做饭菜摆出来卖,在另一座小山上,颇有古风。每天我们就在各座山和田野之间跑来跑去。
我们住校,一周才回家一次,其他日子就一直在山里过着寂寞的日子。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俊秀的男人,他对我们也很好。有一天,我的一个女同学想回家看电视,便拉我一起。我们两个就跟班主任请假不上晚自习,他不允许。
我们就偷偷跑了。
回到学校的时候,班主任罚我们两个去扫落叶。
冬天已经要来了。学校里的树都那么高大,一地落叶。我们嘻嘻哈哈扫了一阵子,他就笑了,让我们回教室去。
平时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我喜欢听小敏唱歌。小敏唱歌好听,并且会唱好多歌。那时流行任贤齐,有一首《伤心太平洋》。离开真的残酷吗,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歌词这么写着。我们都从来没有离开过一个人,也不明白为什么温柔会是可耻的。但他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