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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求授之于鱼给他们带去一个全新的爱情,但求授之于渔带给他们看破爱情纷扰的一双慧眼。
在宝丽的理念指引下,节目初期办了一批“陈世美”“潘金莲”式的男女,观众反应热烈,收视率一度在台里周播节目中位列第二,仅次于王牌综艺节目《超级周末》。观众纷纷来电来信,老观众们称赞节目在忠贞过时背叛流行小三横行的恶劣世风下,不惧流俗,树立了一种健康的情爱观,年轻观众们则觉得节目精彩刺激,挖出了人性深沉的脆弱和灰暗地带,不落俗套。
到底是中庸的国度,揭开伤疤救人治病的行为,一开始总是众人叫好,拍手称快。时间一久,糟心的东西看多了,心看冷了,当初治病救人的义举不觉像是戳人痛处的不义之举。渐渐地有观众反映宝丽的节目缺少同情心,逮着人家一点小缺点就往死里挖,有利用人短强作文章之嫌。一开始,宝丽和团队的人没把这些声音当回事,小同事还取笑打这电话的人多半自己也做过亏心事,看别人被揭了面纱,就感觉自己也被脱光了衣服示众似的连带受了侮辱,替别人打抱不平,其实是在为自己辩白叫屈。但是,这样的声音多了,就成了舆论。有好事者还在报纸上写了评论文章,来“探讨”宝丽的节目,最终的观点是:应当与人为善。
成了舆论,自然渐渐就影响了收视率。拉高收视率的舆论都是正面的,拉低收视率的舆论那都是致命的。宝丽的节目在一些致命的舆论声中,迎来了收官和改版。在别人眼里,这是顺风顺水的顾宝丽入职以来面临的第一次重大挫折,尽管她自己并不以为然。
节目换了总制片,宝丽和核心团队仍然留下。坐在会议室,看着对面新任制片人傅必辉那张写着有为才俊四个字却又不露破绽的脸,宝丽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是紧张,还是敌意。
“我在综艺部做了六年,新闻部做了六年,跟大家算是老同事,新搭档。这次奉台长圣谕加入咱们这档重量级情感类节目,是老驴拉新磨,还不太上道,今后希望大家多帮衬,大家一起再创辉煌。”傅必辉说话语速不紧不慢,不卑不亢,话里有话。几句话,即表明了自己的资历,也表达出新来乍到的谦卑,同时还树立了目标,拉拢了人心。一场短会下来,并不见有新官上任的刻意变革,说了一些意见,也都不温不火。宝丽心想,知道下面的人最讨厌新官上任的人摆出革命一切的嘴脸,所以故意收敛着,这城府,真不能小觑,且等看着他下面的招数吧。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不是非得做这个节目,然而,也不是非得不做这个节目。自己愿做能做的,无非本分二字。
第二天,傅必辉把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沟通改版事宜。他微笑示意她坐在自己对面。“其实,我是你节目的粉丝。”
开场白便如此放低姿态,不是一般路数。宝丽暗想,回以礼貌性微笑。
“你的节目和别人不一样。犀利,冷静,深刻。不过,优点似乎也是惹人口舌的地方,有点过于冷静,明明已经感动到肺腑,却掉不下来眼泪。说句大白话你别介意,有时候我看你节目,会觉得多少有点刻薄,虽然不是大呼巴掌那种类型,可是绵里藏针,针针见血,我这一类的观众是喜欢看的,但是普通大众的心理接受倾向不同,时间长了会有反弹,这中间我个人觉得其实也就是一个度的问题,不妨善待一下观众,有破有立,帮他们释放一下眼泪。或者,我们的收视率也可以‘释放释放’。”
“释放”这个词从傅必辉嘴里跳出来时,宝丽心里的某根神经像是被牵扯了一下。这牵扯好像是要从黑森森的古井里拽出什么东西,她有一瞬间的走神,继而很快警惕地唤醒自己,回到现实之中。
一贯的不疾不徐的语调,貌似的商量口气,实则心里早已打定主意。宝丽并未直视傅必辉的双眼,她略低着眉眼,微笑着应对,“想必傅总心里已经对改版胸有成竹,我资历浅,进台三年,做这档节目也不过一年,和傅总的丰富经验相比,我只有做学徒的份。我们会按照傅总的思路,做好改版。”
傅必辉点头笑笑,似乎很满意宝丽的合作态度和柔软身段。
换制片人之前,节目因为经费问题,已经停档一期。两个急着向前走的新进记者怕前程也这样断档,赶快跳到了一个黄金段的日播节目中去了。办公室虽然只是换了一扇隔壁的门,临来道别时却仿佛是下辈子才能再见的不舍。她笑笑。送过去一个表示理解的微笑,换来一个释然的背影。
年轻的时候总是觉得时光太漫长。总是等不及,等不及地向前跑。现在已经知道光阴韶华都是多么短暂的东西。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情,碾碎过后就轻若烟,转眼散去,连同记忆。没有什么真的不可以失去。然而,这样也并没有什么真的不好。现在,她学会了慢慢走。放慢了去看过往那些匆忙的脚步,才知道,所有的错,都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并没有偶然。
倘若她没有放陆唯兹出国追逐梦想,倘若她没有因为要照顾病重的妈妈放弃出国,倘若没有托付自己同在国外的中学闺蜜王羽诺照应人生地不熟的陆唯兹,那么三年前2月15日的黄昏,她就不会接到羽诺的那个电话,电话那端,羽诺犹犹豫豫的口气,没有说几句话,但是每一句,顾宝丽都记得清清楚楚,仿佛墓志铭一样,刻在她心上的一个石碑。
“昨天陆唯兹来找我了,陪我过了节。看了电影,后来……在我那里过了夜。他问我是不是在乎你,要是在乎就不要告诉你这件事,可是宝丽,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你知道的,我爸妈离婚得早,在他身上,我好像找到了父爱的感觉。我想,你会理解我的,是不是?”
电话这端的宝丽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嘴里嘟囔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便挂了电话。
和所有突遭重大厄遇的人当下的心理状态一样,宝丽感觉平静极了。只是,心里像是轰隆落下了一道厚厚的石壁门,将世界一分为二,外面是陆唯兹和王羽诺以及整个世界,里面是自己,古墓一般。
第三天,傅必辉开始行动。节目名称更变为《注视》,仍走情感路线,却不再只是男女之情,报道对象延伸到社会的各个角落,尤其是更需要社会关注的弱势群体。
这哪里是改版,完全是另起炉灶,真是刮骨疗毒,已然没有了之前节目的影子。不过人家已经领了台长的尚方宝剑,只要不反党反社会,节目可以在最大尺度内改头换面,甚至面目全非。唯一要的,不过是收视率。这是他所谓的“释放”吗?宝丽低着头,做着笔记。
会后,在茶水间外,听见几个新闻部的编导在里面议论纷纷。
“听说老傅这次可是主动请缨的钦差大臣,在综艺那边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听说本来就要提频道总监了,跑过来接这烫手山芋,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说话的这位欢欢,老公是总台办公室主任,她的情报多半不是捕风捉影。
“不会是看上了顾宝丽吧。”号称“绯闻制造机”的娜娜又开始发挥她神秘莫测的想象力来。
“切,你也太高看顾宝丽了吧。虽然有几分姿色,出了名的单着,可人家老傅家里那位可是原来综艺那边许台的侄女,忘啦。许台虽然退了,余威到底还在三分的。老傅虽然没什么背景,可是靠着他家里那位,只要自己不出岔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至于来招惹咱们这位冰清玉洁不可亵玩的宝丽妹妹吗?”欢欢撇撇嘴,不以为然道。
“这年头,有点位子的男人,谁不是采花高手啊。老傅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可越是这样,越是可疑。”在男女关系上,娜娜有一种坚定的执着,认定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不会凡心春动的——至少,在她面前。
“照我看哪,动机不管是什么,肯定没那么简单。这年头,像老傅这样的后备军团里的战斗机,说好听了前途大好,可一天没站上去最高位,到底还只是个前途,小情小爱神马的,在他们眼里,估计只是浮云了。”说话一向深刻的密斯陈总结陈词道。
“依我看,就算老傅有情,顾宝丽未必有意呢,你看她那档《爱情不等式》,像跟普天下负心男女有仇似的,我看那节目,老觉着顾宝丽心里面像是住着个李莫愁,阴森森的。哪个男人敢招惹李莫愁啊。”娜娜又摆出一副深谙男女微观之道的模样。其他两位听到娜娜说顾宝丽像李莫愁,像是被点了笑穴似的,一起吃吃笑了起来。
“哟,说什么这么热闹呢。”宝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含笑着大声招呼道,拐进茶水间。
那三位吓了一跳,密斯陈强作镇定,讪笑着答道,“聊新版《神雕侠侣》呢,最近复播,看了么?”说着推搡着其他两位准备离开。
“我哪有你们几位好命,下岗在即,最近压力大得感觉都有点心理扭曲,跟苦大仇深的李莫愁似的,恨不得天天杀人解恨。”宝丽摆出一副玩笑样子。
“切,你要是下岗了,我们三个该去扫大街了。”欢欢岔过话题,和密斯陈和娜娜刺溜闪了出去。
电视台里的女人果然个个都是白骨精。想吃唐僧肉无从下嘴,却拿个不相干的妖妇撒气。宝丽嘴角浮起一个不经意的嘲笑,白白替个李莫愁打抱不平了一回,何苦来。
第一期节目是一对夫妻。妻子得了奇怪的病,肌肉不停萎缩,行动不能自理,渐渐的,言语能力也没有了。两个人没有孩子。丈夫老董从工厂辞了职,在家门口摆了个水果摊。妻子的手是和床头的铃铛绑在一起的。需要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摇一摇。采访的时候,宝丽问老董,想过扔下妻子没有。老董吸着呛人的劣质烟,说道,“扔过”。买了车票想离开这座城市的,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可是坐了一站,一看时间,是妻子该吃药的时候,又跳下车了。“她可怜。我现在每顿都吃很多饭。抱她需要力气。我怕自己老了,就没有力气再抱她了。”
节目录完。宝丽跑到茶水间,冲了很浓的咖啡,扶着饮水机啜饮着咖啡,忽然头一低,哀恸似的低声抽泣。这时,傅必辉正好进来,看见宝丽的背影,不由一惊,恍惚着呆看了两三秒,他拿着空水杯,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他把宝丽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个文件夹。“这是下一期打算做的福利院的选题,几个外国年轻人来做义工的事。你把老董这片子交给下面人剪吧,晚上先准备下这个。明天跟我先碰个头,聊聊思路。”
她摇摇头,笑了笑,“没事。都不耽误。第一集是头炮,肯定得我自己来,要不然心里没底,万一搞砸了,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