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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该料到的。
可是,说不通啊:
要结束生命,自杀即可,为什么要雇价格高昂又难伺候的叶小枪出手呢?
我飞奔下楼,越洋拨通柯刀电话,略过寒暄,劈头盖脸问道:“你和嘉旻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要被叶小枪干掉了你知不知道?”
电话那头有奇怪动物的叫声,可能是羊驼,紧接着传来柯刀无奈的叹息声。
“由他去吧。”柯刀说。
“到底怎么回事?”我对着手机大吼,“嘉旻为什么要雇叶小枪猎杀自己?”
“你只看到部分真相。”柯刀说,“这其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件猎杀事件。”
6
上周,柯刀落地南美,开机便接到炉斧酒吧的来电,电话里那人问他是不是杀手排行榜第一的柯刀。
“我想那人一定瞧见了贴在墙头的杀手排行榜,向酒吧老板要来我的联系方式。”柯刀说。
“他要你做什么?”我匆忙下到一楼,当街拦了一辆出租,朝嘉旻家赶去。
“他要我杀一个人,希望我在下月五号之后动手,因为那时他已去迪拜出差,可以借此免除自己的杀人嫌疑。死法方面,越惨越好。”
“他要杀的人……是宁蕙。”我已然猜到,而那人可能是宁蕙众多男友之中的一个,“你答应他了?!”
“拜托,就算我想,也回不来啊。”柯刀说,嘴里发出逗羊驼的“啧啧”声。
“于是……那人顺着排行榜往下,雇佣了排名第二的叶小枪!”我推理道。道路开始拥挤,我摇下出租车窗,前方车辆已排成长龙,不再前进。
“没错。后来我致电酒吧老板得到印证,顺带把宁蕙即将被猎杀的消息告诉了嘉旻。嘉旻当然很着急,你知道的,叶小枪一旦出手,宁蕙必死无疑。除非,只有一个法子……”
“一个法子……”所有零碎线索在我脑海中重组,我倏然明白嘉旻的计策。
寒风呼啸。
钟塔顶楼,叶小枪在气窗前架起狙击枪。
瞄准镜中,出现了嘉旻的身影,裹着件浅绿色风衣,坐在写字台前,安静地等待生命的终结。
狙击枪准心下移,至嘉旻事前指定的腰部,对准肝脏位置。
狙击枪威力巨大,击穿肝脏,嘉旻将在几秒钟内休克死亡。
叶小枪抿起嘴,扣动扳机。
子弹呼啸出膛,几乎同时传来玻璃碎裂声,嘉旻整个人被掀翻,像烂泥般瘫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叶小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得手、离去,他的表情凝重,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嘉旻。
腰部没血渗出……
数分钟后,嘉旻动弹了一下,从昏迷中醒来。他解开风衣,里面是一件黑褐色的加厚型防弹衣,腰部两块防弹陶瓷插板紧紧护住肝脏。
即使这样,子弹的冲劲依然将嘉旻击晕,腥红的血开始大量从口中涌出。嘉旻挣扎着尝试用胳膊肘支起身子,无奈肋骨断裂数根,他只得重新躺下,大口喘着粗气。
这一枪没能致命。
叶小枪中计了。
要杀死嘉旻,叶小枪必须再用一颗子弹。
十粒子弹中的最后一粒。
原本下月初用来猎杀宁蕙的那一粒。
嘉旻是在用自己的生命逼迫叶小枪用完最后的子弹!
叶小枪的手在颤抖,一向沉稳的他踟蹰不前。
嘉旻平躺着,涕泪已混为一团,他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
开枪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迎接这一枪的到来。
子弹出膛后,十发子弹用尽,今年你便无法再开枪。再次猎杀宁蕙,最快也要等到四个月后的明年。
之后的事情,就交给柯刀,他将用我生命换来的四个月,找出对付你的方法。
嘉旻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祥和。
是的,我的一生,可能有太多的命运脱离掌控,太多的事物无法确定。
我唯一能肯定的,是心中的爱。
至死不渝。
这已经足够。
黑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叶小枪仰起头,也许,嘉旻让他想起了小琪,这个同样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的女孩。
沉默片刻,他终于还是装上了最后一粒子弹,举枪再一次对准嘉旻。
这次,瞄准的是头部。
7
晴日。
炉斧酒吧。
新一期杀手排行榜,柯刀高居第一,进一步拉大和叶小枪的积分差距。
此时的叶小枪坐在窗台前,一个人静静喝着香草奶昔。放弃猎杀,将款额连同赔偿金退还给雇主,他将踏上休假的旅途。
“接下来打算去哪里?”我不请自来,在他身旁就坐。
“你呢?”叶小枪说。不想回答问题的时候,反问是一个好主意。
“我要找出猎杀宁蕙的雇主,阻止他继续雇凶。”我说,这也是嘉旻回国前托付我的,“你介意透露雇主信息给我吗?”我半开玩笑。
“你觉得呢?”叶小枪冷笑。这时,小琪不知从何处杀出,缠着叶小枪自顾自说起话来,叶小枪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
“再问个问题。”我歪着头,避开小琪肩膀的遮挡,“最后一颗子弹你用在哪了?”
“要用掉子弹,不一定要开枪。”叶小枪说着,起身离开。小琪连忙跟随而去,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叶小枪依旧一副面对空气的样子,只是,他的脚步好像变慢了。
我这才注意到,小琪胸前,有个亮黄色的东西,被一根红绳穿起,挂在她洁白的脖颈上。
一颗没有出膛、救赎的子弹。
《杀手的礼物》系列之七
蒋话,90后作家。「一个」常驻作者。@蒋话话
。。
VOL。630 将军肚
t xt ~小 说天;堂
作者红肚兜儿
他有一个将军肚,沉甸甸地向外凸起,腰带怎么系都不够长。
他马上就要四十岁了。这个将军肚,一天一天悄无声息地长大,像有人偷偷在他肚子里塞了一把种子,吸收了消化成浆液状的食物,发芽,胀大,把他的肚皮拱起来,拱成一个在电扇下肥软的不停沁出汗珠儿的将军肚。他没有办法平躺着睡觉,因为肚子会压得他窒息。每天早晨,他在镜前穿一条商场里买回来的昂贵的西裤,肥大的裤腰张开嘴,吞进他的下半身。
他每天开车上班,那辆车是他五年前买的夏利。在这个籍籍无名的北方小城市,他是庸碌人群中不起眼的一个。他在这里出生,长大,上了个不入流的职业中学,毕业后父母托关系给他找了个坐办公室的稳定工作。
他20岁开始上班,最先学会的是喝酒,山呼海啸的大酒,把他淹透。从喝2瓶啤酒就晕眩,进化到连喝12瓶啤酒不用上厕所,他变成一座会呼吸的人肉酒窑。也吐,可吐出去的东西越多,肚子胀得越大。虽同指大肚子,他宁愿称其为将军肚,而非啤酒肚。前者听起来威风气派,后者怎么听都觉得市井小民。肚子里装的又岂止是啤酒,那里面的每一堆脂肪都是某一种酒的幻形。
在酒桌上,他妙语连珠,目光锐利如炬,短粗的手指捏着酒杯,却能灵活地穿梭在杯盘人隙间,伺机说一个笑话逗众人开心,并不失时机地给上司拍马屁。只要有上司在的酒局,他喝酒从不耍滑,反而带着一股壮烈,上司端起酒杯沾一沾嘴唇,他就迅速地自动连干三杯,杯底一滴酒都不剩。他在庸俗的人际关系中如鱼得水,在一场又一场酒局中张大喉咙,让各种酒奔腾着冲入食管,在胃里泛起泡沫。只有稳稳地抓着酒杯,他才能感到自己在上司眼里稳稳地坐住一个位置。他已经习惯时刻观察别人脸色,像这个小城市里许多臃肿痴肥的中年人一样,靠着一点狡猾,波澜不惊地活下去。
当然经常吐,吐得眼冒血丝,鼻涕飞溅,整个人像摊稀泥一样栽倒在路边。有时吐得猛烈,他会觉得自己的天灵盖裂开一个口子,多年积压的腐臭了的生活碎片喷涌而出,视线中的景物开始重影,像有一台掘土机在大脑里轰隆开动。他会有一瞬间的垂头丧气,真他妈没劲,他抹掉嘴边黏糊的食物残渣,一种类似绝望的东西像针一样扎他的心。恍惚间,他会想起曾经那个姑娘。
他20岁的时候,那姑娘22岁。北方的夏日像烈火浇地,死气沉沉的小城市里几条晒得花白的街道,一群人挤在某个破旧的会议室里,吊扇飞旋,话筒翁鸣。她就在那群人中间,白色的皱皱的连衣裙,蒙了一层热尘的草绿运动鞋,头发似乎正要从短发留成长发,用皮筋扎起一根细小的辫子,在后脑勺低低翘着。她的眼神在人群里漫无目的扫视,扫到他脸上,停住,直到把他看得焦躁起来,像有许多无形的手在捶打胸口,年少的火一样旺盛的勇气让他走过去,她的眼睛“倏”地挪开。
他和她,像巨大无聊的世界里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遇到了,轻轻碰一下触角。她从农村来到这个小城市,是父亲在蛛网一般密杂的人际关系里苦苦挣扎,才给她换来的一份普通乏味没有未来但是稳定的工作。天气灼热,蝉鸣嘶嘶,两具没来得及葬身庸常生活的年轻肉体,张开全身的毛孔,吸收彼此散发的讯息。或许,只是一场爱情若无其事地降临。
他刚毕业,骑着家里那辆小小的女式雅马哈摩托车送她回宿舍,车身红色的漆破落褪色,窄小的座位逼得两人紧紧挤坐成一团。他们穿梭在盛夏的热浪里,风就像高烧病人呼出的气,吹过两人的脸。
你叫什么名字呢?你几岁?你的家在哪里?你喜欢哪个歌手?你喜欢去哪一家网吧?你喜欢进哪个聊天室?你一个人住吗?你要不要吃冰激凌?西环路口那家酒吧?我也经常去呀,那老板是我朋友。你们宿舍楼十点就要锁门吗?我养了一条黑色的大狗。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这个是新款的摩托罗拉,可以拍照的。你每天都做什么?我把家里那台dvd借给你看吧?——就是这样平平常常开始,无数的好奇,无数的问题,迫不及待地交流了解,在某个夏日傍晚的几十分钟内,他们互相观望,滔滔不绝,兴奋地诉说有关自己平淡无奇的一切。
20岁的他,没有将军肚,浓眉毛,眼里仿佛藏着这世上最深的深情。22岁的她,在青春荷尔蒙的怂恿下,急不可耐地发育着一切,吊带背心勒住的肩头白嫩光滑,而一头厚密头发黑得可以反光,在刺目的阳光下,好像随时可以流淌。既然天那么炽热,人那么年轻,他们也不想慢吞吞地相爱,他们要像流星一样飞速滑进夏天火烧一样的漩涡,撞破爱情的壳,撞进它最柔软单薄的那一部分。
他吻她,她勇敢地迎上去,缠握他滚烫的手心,试着学习让舌头在另一个人嘴里绕圈。他掀起她的吊带背心,她就仰躺下去,看他的头像一只兔子,在胸前跳跃。他起开冰镇啤酒,她就咕咚咕咚喝,一瞬间醉意像浪潮从脚趾“轰”地倒灌向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