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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6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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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走了过来,递给哥哥50元钱让他打车去赴宴。



哥哥没有接,他说:爸爸,我骑你的电动车就好。



 



谁也不知道那天的聚会上发生了些什么。



 



半夜时哥哥空手回家,没给她打包饭盒。他如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地走进自己的小房间。



第二天她推开哥哥的房门,满地的雪白。



满坑满谷的碎纸片,教材、书以及她和哥哥一张一张贴在墙上的圣托里尼的照片。



他盘腿坐在纸片堆里,一嘴燎泡,满眼血丝。



 



她吓坏了,傻在门口,不敢去抱住他,手指抠在门框上,指甲脆响一声,断成两片。



哥哥不说话,眼睛也不看人,从那一天起,再没正视过她的眼睛。



 



从小,他就被教育要努力要上进,被告知只有出人头地有名有利才叫有前途,被告知机会均等天道酬勤……却没人告诉他,压根就不存在平等的起跑线。



也没人告诉他:不论行伍或读书,这个世界对于他这种普通人家的子弟而言,晋升的途径有多狭窄,机遇有多稀缺。



 



学校教育了他很多,却从没教会他当面对那些不公平的资源配置时,该如何去调整心态。



学校只教他一种办法:好好读书。



 



他接触社会浅,接受的社会教育本就少得可怜,没人教他如何去消解那些巨大的烦恼执着。



他们不在乎你是否会心理崩塌,只教育你两点:1。你还不够努力。2。你干吗不认命。



 



成千上万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资本没机遇拼不了爹出不了国,他们早已认了命,千军万马地去挤考研的独木桥。



 



努力了,考不上,怎么办?



随便找个工作再认一次命吗?一辈子就这么一次接一次地认命吗?



你教我们努力奋斗去成功,为何又对成功的定义是如此之窄?



为什么不教教我们达不到你们所谓的成功标准的话接下来该怎么活?



只能认命吗?



 



哥哥不服,不解,不想认命。



他被逼疯了,却被说成是因为自身心理素质不好。



 



他只是个帮凶。



没人承认主谋是那套有着标准答案的价值观,以及那些冠冕堂皇的公平。



就像没人了解那场同学聚会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六、



 



祸不单行,父亲也病了。



哥哥出事后,父亲变得和哥哥一样沉默,天天闷着头进进出出,家和医院来回奔波,中年男人的伤心难有出口,只能淤在心里,任它郁积成恙。



人过中年,要病就是大病。医生不说,爸爸不讲,她猜也猜得出是绝症。



 



好好一个家就这么完了。



她自此出门不敢关灯,害怕晚上推开门时那一刹那的清冷漆黑。她开始早出晚归,全因受不了邻居们悲悯的劝慰:很多时候,那份悲悯里更多的是一种带着俯视的庆幸。



 



没人给她买鸡排,也没人给她淘宝付款了,她必须每天拎着保温盒,掐着工余的那点儿时间两个医院两头跑,骑的,是父亲的那辆电动车。



头发慢慢枯黄,人迅速憔悴了下来,眉头锁久了,细白的额头上一个淡淡的川字皱纹,没人再说她清秀。



 



哥哥的情况越来越糟糕,认知功能不停地下降,自残的倾向越来越强。一个阶段的电抽搐治疗后,医生并未给出乐观的预期,反而说哥哥已经有了精神分裂的征兆。



一天,照顾哥哥时,他忽然精神失控把热粥泼了半床,她推了他一把,他反推回来,手掌捺在她脸上,后脑勺磕到门角,鼓起杏子大的包。



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推她。



 



她捂着脑袋跑到街上,街边花园有小情侣在打啵,她路过他们,不敢羡慕,不敢回头,眼前是大太阳底下自己孤零零的影子。



她未曾谈过恋爱,不知道上哪儿才能找到个肩膀靠一靠。



 



她给父亲打电话,怯怯地问:爸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父亲在电话那头久久的沉默。



她哭着问:爸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事情好像永远不会再好起来了,化疗失败,父亲一天比一天羸弱,再也下不了病床。



饭盒里的菜一天比一天剩得多,末了不需她送饭了,用的鼻饲管。



她一天比一天心慌,枕巾经常从半夜湿到天亮,每天清晨都用被子蒙住脑袋,不敢看窗外的天光,心里默念着:再晚一分钟起床吧……再晚一分钟起床吧……



 



成住坏空,生死之事该来的挡也挡不住。



回光返照之际,父亲喊她到床头,嗫嚅半响,对她说:……你哥哥,就随他去吧,不要让他拖累了你。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父亲盯着她,半晌无语,终于他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



是哦,你是个女孩子……



 



又是久久的沉默,普普通通的一个父亲在沉默中离去。



 



她去看哥哥,坐在他旁边的床上。



哥哥头发长了,手腕上有道新疤,他依旧是不看她的眼睛,不看任何人的眼睛,他是醒着的,又好像进入了一场深沉的梦魇。



衣服和床单都是带条纹的,窗棂也是一条一条的,满屋子的来苏药水味仿佛也是。



她说:爸爸没了……



沉沉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她浑身轻得找不到重心,却不敢靠他的肩头。



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从医院出来,她发现自己没有喊他“哥哥”。



 



不知为什么,她害怕再见到他,之后几次走到医院的栅栏门前,几次拐出一个直角。



父亲辞世后的三年里,她只去看过他四次



 



命运的过山车慢慢减速,日子慢慢地回到平静。



只剩她一个人了。



她一个人吃饭、上班、逛街、跳槽,交了几个闺密,都是新单位的同事,没人知道她还有个哥哥。热心人给她介绍对象,她相亲时几次把话咽到肚子里,不想告诉人家自己有个精神病的哥哥。



……



时光洗白了一点心头的往昔,带来了几缕眼角的细纹。



她积蓄了一点钱,爱上了旅行,去过一些城市和乡村,兜兜转转来到这座滇西北的古城。



这里是方江湖,没人关心你的出身背景阶级属性财富多寡名望高低,也没人在乎你过去的故事,她反正孤身一人,在哪里都是过,于是决定不走了,留在了这个不问过去的小城,开了一家小店,认认真真地做生意,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她偶尔想起电动车后座上吃鸡排的日子,想起拉过钩的圣托里尼,想起医院里的来苏药水味。



她想起父亲临终时说的话:是哦,你是个女孩子……



她自己对自己说:是哦,我是个女孩子……



 



慢慢的,哥哥变成了一个符号,不深不浅地印在往昔的日子里。



越来越远



越来越淡。



 



然后她遇到了一只流浪狗。



直到她遇到了这只流浪狗。



 



七、



 



2012年末的一个午后,我路过古城五一街王家庄巷,他们打狗时,我在场。



我认识那只狗,也熟识旁边恸哭的姑娘。



那个姑娘攥住我的袖子哀求:冰哥,救救它救救它。



……



我为了自己的面子攥住了一根手指,而并未攥停那根棍子。



 



我看到棍子砸断在它身上,它不停地爬,爬回那个墙角。



我听到那个姑娘边哭边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帮她把那只流浪狗掩埋在文明村的菜地,带她回到我的酒吧陪她坐到天亮,然后帮她拖着行李去客运站买票上车目送她离去。



 



那天晚上,她在大冰的小屋喝了整一壶“相忘于江湖”,讲了一个未结局的故事。她的故事里有父亲,有哥哥,有一个终于长大了的女孩子,和一只流浪狗。



她告诉我说:我要去见一个人,晚了怕来不及。



她说:我需要去对他说声对不起。



 



她留下的这个故事,我一直在等待结局。



 



……



时隔一年半。



2014年春末,我看到了一条微博。



微博图片上,一个清秀的姑娘站在一片白色的世界里,她左手搂着一幅黑框照片,右手挽着一个男子的胳膊。



这是一家人的合影:妹妹、哥哥、天上的父亲。



结束了结束了,难过的日子都远去吧。



大家依偎在一起,每个人都是微笑着的,好起来了,都好起来了。



 



……



 



抱歉,故事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2014年4月19号,江南小雨,我点开了一条没有文字只有图片的微博。



图片上她平静地注视着镜头,左手搂着一幅黑框相片,右手是另一幅黑框相片。



碧海蓝天白房子,微博发自圣托里尼。



 



……不管是欠别人,还是欠自己,你曾欠下过多少个对不起?



时间无情第一,它才不在乎你是否还是一个孩子,你只要稍一耽搁稍一犹豫,它立马帮你决定出故事的结局。



它会把你欠下的对不起,变得还不起。



又会把很多对不起,变成来不及。



 



我不确定她最后是否跑赢了时间,那句对不起,是否来得及。



 



 



 



《乖,摸摸头》系列之一



 



 



 



大冰,作家、民谣歌手、主持人。著有畅销书《他们最幸福》。微博id:@大冰


:?



VOL。615 你好,奥斯卡

t xt 小 说 天 堂

作者袁竖



 



一个人想要去养一只猫的原因,无非有两种——寂寞和真心喜欢,这和一个人想要去谈一场恋爱的原因大抵相同。



奥斯卡来到我家的时候,我刚结束了一场恋爱,寂寞得要死。



 



那天晚上我刚要上楼回家,草丛里传来一阵猫叫。我四处张望了一会,天已经很黑了,什么都没有看到。出于好奇,我也学着小猫叫了几声,然后就看到草丛里晃晃悠悠钻出了一只小猫。它在离我还有半米的地方停下来,咪咪地叫着。那是一只很小的猫,还没有我的脚大。这么冷的天,又刚下了雨,它蜷缩在我面前瑟瑟发抖。我忍不住笑着问它:“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回家?”它说:“咪,咪。”我说:“你跟我进来,我就带你回家。”它就跟着我走到了楼里。我按开电梯走了进去,对它 说:“你进来,我就带你回家。”它看着这个奇怪的箱子,说:“咪。”却没有走进来。我又说:“你不进来,我可走了。”它说:“咪。”我急了,一把把它拉了 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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