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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庄琮问我有什么爱好时,我思索了一下说,嗯,冥想。总有一天能与神对话,知道一切想知道却不知道的事情吧。
她发了整整一行的“哈哈哈”过来,然后说,“为什么你这么相信有神的存在?”
为什么呢?我又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
小时候,住在学校分给爸爸的宿舍里,三层小楼,没有灯,过了傍晚,楼道就变得昏暗。黑暗带来的恐惧,又被恐惧本身无端放大。
伴着如影随形的恐惧,每上一级台阶,我就会拍一下手,一边拍,一边走,仿佛一场仪式,后来有人说,拍手也是驱魔的方式,唤醒沉睡的神明,让自己勇敢一点点。
庄琮说,原来记住一些小细节,也可以很有意思。
我想她的世界大概很大。毕竟,高尔夫,赛车,爵士舞这些运动,离我就像西天一样远。
她说拿了我和家人的照片给爷爷看,爷爷看着就傻呵呵地笑,说阿琮啊,你怎么跑到画片里去了。
我不知道,他的心里有没有一刻回放出,离开的那一天,舷窗外掠过的匆匆白云。
我们约定,一定要见面,她说,我有一些耗费心神历时弥久的棘手事情需要处理,处理完,我争取去大陆。
而这一约,又是三载过去了。
我从地接导游,变成领队,会带着来自世界各地的客人从北京去往全国,走很长的路途。
离庄琮最近的一次,是在鼓浪屿,很多夏令营的孩子对隔海相望的隐约岛屿挥手喊话,我的心,却静得只听见海风的呼啸。
听一首歌的时间就能抵达的地方,却只能站在远处,默默地相望。
世界在三年时光里,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变化,比如爸爸终于可以往爷爷台北的家里打去电话,可是爷爷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庄琮每一次在网上匆匆和我说完话,都会说,我去看你,于是,就说到了去往静安寺的长途车上,印度客人们昏昏欲睡,她打给我说:“我在上海,你这几天可以来吗?我不能久留。”
我突然笑了,“我会去静安寺。”
“在那里等我。”
所以就这样要见面了吗?我有点措手不及,连忙打开车窗,对着反光镜,看了看自己的脸,有没有北漂青年的窘迫样子。
我会不会哭?会不会语无伦次?于是我找司机又借了纸巾塞进包里。
结果,我那包面巾纸派上了很大用场,却不是用来擦眼泪,而是擦庄琮5岁的儿子晕车吐了一嘴的牛奶。
场景是这样的,一辆吉普车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后座探出脑袋,对我挥手:“小姨!”而后下一秒,他就狂吐不止。
庄琮取下墨镜,尴尬地笑了笑,招手让我上车。
她用了桔色的唇彩和甲油,在方向盘上显得非常扎眼。
我偷偷地观察她,觉得她有如水温柔的外壳,包裹的却是网络上我所看到的一颗轰轰烈烈的心。是不是台湾人都只是看起来比较温柔呢?
她说我来变卖一些房产,然后带着孩子移民,去加拿大。我想走之前,去一下普陀。你可以同去吗?我求肚子里的孩子平安,你求姻缘。
我一时语塞。
如她所说,三年里,她唯一在做的事情,就是离婚。
在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去了印度,加入一个禅修班,然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下定决心放弃这段婚姻。
她说,有些命题是很可笑的。比如最初与他在一起时,是真的喜欢他,与他的家产没有任何关系,两个人一起开车环岛旅行,一起生活,也没有过多花销。可是最后要分开了,斤斤计较的,只有钱财,心中顾虑的,是如何生活,如何收支。
“三年的时间里,我们的战争并不是在清算可不可以将就,是不是还能在一起,还有没有足够的感情,而是,我的名下有几处不动产,你的存款应当分我多少。算啊算,当然,是我算计他,最后算得筋疲力尽。”庄琮说完就笑了,然后透过后视镜看了小不点一眼。
对于婚姻我没有经验,29岁的我依然单身一人,每一段感情的结束都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这个世界上的人再多,也没有人们为自己找的借口多。
可是庄琮说:“就算到60岁,遇到喜欢的人,我还是会要和他结婚。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失败者,人生还长。”
人生还长,我们都是用漫长的一生,在不断地失去又不断寻找。
我不能离开旅行团太久,明天我们要辗转周庄。可是我总觉得,下一个周末,我又能再看见她。
在去往普陀的渡口,她取下腕上的菩提子,带在我裸露的手腕上。
我把爷爷年轻时候的相片从钱包里取出来,放进她的口袋。
我们一起,站在渡口边,抽了一根烟,谁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像我一样想起席慕容的诗句,而明日,明日又隔天涯。
然后,我抱起那个最让我意外的小家伙,亲了亲他温软的脸蛋,把他交还给庄琮。
庄琮带上墨镜,拉着他的手,走上渡船。小家伙一直在喊:“小姨再见,再见。”
而我们都知道,再见,对于我们,是最难的事情。可是还好,对于他来说,一生还长,不是么。
我轻轻抚摸手腕上的菩提子,每颗珠子上都刻了一个字,连起来是: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我轻轻拍了一下手,夕阳正好,庄琮,我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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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06 张三的歌
t。xt。小。。说。。。天。堂
作者普鲁士蓝
张三不是出生在三月。但为了让自己的名字显得有个正当理由,张三不得不这么说。在这个说法里,属于1990年12月驿城区的那场大雪稳稳当当降临在1991年3月的天空上,这让最初和张三聊起这些的人不自觉感叹,啊,三月还下雪啊——可这只是以前会发生的事。
在张三爸爸张斌的日记本上,罗列了两百多个远比“张三”正常的名字。它们有的三个字,有的甚至有五个字。当年三十岁的张斌用尽了九年义务教育所学,把能用在名字上的字都用了差不多,却还是不满意。直到某一天张三的爷爷把写满名字的本子往茶几上一撂:“就叫张三!”
当时只有两个月的张三当然没有看到未来的人生走向,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全国五大银行的前台示例表格上。这个婴儿当时还在哭,在听到爷爷这句话之后却露出了笑脸,这让张斌终于不再坚持——虽然他没想到替代那两百多个文绉绉名字的居然是这么两个字。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张三是个女孩。或者说,一个女孩叫张三。而现在这个女孩二十二岁了,走到了一个成为女人却还不能,作为女孩却又太老的尴尬年纪。
在工作的第二个半年,二十二岁的张三每天七点钟起床,她的工作是在所读大学背后的打印中心给临近城镇的各种工厂做海报和宣传册。但通常她不做什么事,只是负责传递各种文印资料。张三月工资一千八,作为三类本科出来的不专业设计人士,并且又在城乡结合部位置上班的她觉得很正常。原因是,xx也差不多这样。生活通常是这样,混得差的人不断发现另一个混得差的人,然后就与自己和解了。
但混得差的张三的确比她那些混得差的同学多了一个优势——她的单位距离学校很近,随时可以去蹭食堂的便宜饭。但无奈张三母校是个贫富差距明显的地方,一面是十几元几十元的“高档”套餐,一面就是五块钱以下除了肥油找不到荤腥的菜饭,张三在权衡个人收入和必须支出之后规定自己只有每周六可以去正常窗口打饭。之所以是周六,是因为这一天省内的同学都回家了,少数外省学生往往也不会在正常饭点吃饭,菜总能比往常实惠一些,这种实惠总会让张三吃饭时产生生活很美好的感觉。可即使是这样,张三还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的张三不会寅吃卯粮,更不会利用一米五三、娃娃脸的优势去骗取大学生小额贷款,也不会像前几天转来的职高生c一样在经理背后要求补加班费。因为她知道一个穿得像农民工,整日和自己一样去蹭学校食堂,总被当成学校送水大叔的经理绝对不会给c妄想的一百元加班费的。
但不得不承认,张三这次失策了。在清明前打印中心破天荒的聚会中,经理不仅给了c加班费,还请了每个人吃了一顿火锅。虽然大家吃得开心的时候淡忘了为何只有c得到了加班费,当然张三没有忘记。她同样也没有忘记c还欠了她三十元钱。这本来对于张三不该是什么事,但她已经不是住四人宿舍,月生活费两千偶尔还有别的零花的女大学生,毕业对她而言最大的改变就是不好意思问家里要钱,更不好意思回家里工作。
不管怎么说,这三十元至少是两天的饭钱,她必须得要回来。她用了很多方法,比如跟c说话的时候故意提到三十这个数字,甚至把文印材料一次三十份地给她,但c还是无动于衷。
终于,在c热心递给每个同事一杯水的时候,烦躁的张三推翻了自己的那杯:“你欠我的三十块钱什么时候还啊!”
满面春光的c显然愣到了,而作为十八岁的职高生,她显然还有资格大哭一场,并且必然会获得同情——她这么做了。
张三很快感觉到周围一片唏嘘声,当然都是对小姑娘的安慰,而这安慰也无形中孤立了她,让她突然觉得很委屈。可这会断然没有人理她的,但她还是挨到了这天下午发工资的时候。在数了数一整年都没有变动的十八张毛爷爷之后,她豪气地站起来:“我明天就不来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她的确站了起来,可她什么也没说,她也的确数了数工资,那里不止有十八张红色的,还有三张十元整的钞票。她在没有人看得到的电脑背后冷笑了一下,决心这天晚上不再去食堂吃饭。
不再去食堂吃饭的张三只吃得起二十五元的地沟油干锅,她豪气地坐在一张油腻的凳子上,指示老板多放点鱼,一如之前,老板没有理她。但她却在这空档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束目光。
那目光很闪烁,但她觉得就是对向自己的,但她一望过去,那人就背了过去。她注意到这是去过打印中心的一个学生,看起来大一大二的样子,很瘦,很高。张三看他不再看自己,也就对着刚端上来的烤鱼开动起来。
“你今天怎么没吃食堂。”男孩的声音听起来是很远的,人却已经坐在了她的对面,并且不顾张三的阻拦,已经率先夹了一块鱼肉到自己的碗里。
张三愣在一边,这场突发事件完全不在她的逻辑里。
“你知道你的缺点是什么吗?是不会抓住机会。”说话的瞬间,男孩已经给了老板二十五元钱,“现在是我请你,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