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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海临风_杨澜-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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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求的是心灵的自由和真实的自己。

他曾约我去航行。那是一艘白色的帆船,行使在太平洋碧蓝的海水里。眼前无遮无拦,是一片任尔翱翔的海洋和天空。船体在波浪中起伏着,如在梦中。海鸟从桅边低飞而过,发出悠长的叫声。我们干脆停了马达,让船儿自由自在地在略带寒意的春风中漂荡。

他说,他一直像个水手,浪迹天涯,从一个目的地驶向另一个目的地,几乎没有一刻停歇。一开始是为了生存,后来是为了更舒适更有保障的生活,再后来是为了证明一个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男孩有能力凭智慧和勤奋在金发碧眼的地盘上取得成功,赢得真正的尊重,甚至钦佩。

不到三十岁的他,把这一切都做到了。然后呢?

“我才知道,原来这些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东西。人生最宝贵的是感情,它似乎看不见,摸不着,却是世界上最实在、最可靠的。有了它,航行就有了意义,至于具体驶向哪个港湾,其实并不那么重要。”他说。

我在海风中沉默。

成功的男人我见多了。虽然他们各具才智,让我佩服,但不少人对名利、权柄无休止的欲望却多少令我感到乏味。在那些欲望里,他们显得那么不自由,而他们自己却浑然不知,甚至还感觉良好。

“那你一辈子最想做什么事情?”我问。

“当老师、写书、还有旅行。”他回答。

太平洋的波光映着他明亮的黑眼睛,清新的海风吹乱了他乌黑的头发。

我一直在等的人,不就是他吗?

 



孕育生命

小;说…t…xt天。堂
美国娱乐圈时下视养孩子为时髦。一些不愿受怀孕、分娩之苦,更不愿为生孩子破坏完美体形的女明星纷纷开始领养孩子;有些明星染指丑闻,也试图借领养孩子,以示博爱之心,重塑公众形象。不过,儿童福利中心已经拒绝了其中几位的领养要求,理由是这些女名人虽然家财万贯,但婚姻太不稳定,且有吸毒前科,不适于做母亲。从报纸上了解到,国内一位年近不惑的女影星也声称希望过一回做母亲的瘾,并说最好是领养一群各种肤色的孩子——“跟在我身后,漂漂亮亮的,像一群小狗似的。”

做母亲成了一种游戏,养孩子成了一种消遣。我不禁想问:“做游戏的不会厌倦吗?被消遣的不会报复吗?女人,就一定有资格做母亲吗?”

做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写这篇文字时,我已经有六个月的身孕。尽管肚子已经膨胀了不少,但是腿脚日益粗壮起来的胎儿还是明显感到地方不够用。他(或她)不得不蜷起身来,连伸个懒腰都困难。只好不时蹬我一脚,冲我一拳,以示不满。我曾看到一幅临时房屋出租公司的广告,上面是一位孕妇紧绷绷的肚子,下面一行小字:“朋友,您一定住过比这里舒服不了多少的临时住所。”然后是公司业务的详细介绍。由此可见,娘胎里的居住条件实在不佳,难怪婴儿一落地就哭——几个月以来不断申诉的住房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而且日渐恶化,如今终于得见天日,岂有不哭之理?

随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关心我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常见的问题就是:“男的还是女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怀孕初期在美国做过一次b超。但那时孩子太小,看不出性别。后来听说b超对孩子不利,也就没有做过。反正无论男女我和丈夫都喜欢。知道得太早了,反而无味,不如等一个惊喜。但是,性别不清楚,名字就很难起。我翻了好几遍字典,始终没有查到中意的名字,于是开玩笑说,孩子无论男女,姓“吴”,叫“所谓”。

周围的好心人纷纷为我猜测孩子的性别,有人说我的胃口大,像是生女儿;有人说我的肚子向前挺,像是生男孩。更有经验老到的大妈拉着我的手问:“闺女,爱吃酸还是吃辣呀?”我思来想去,老老实实地回答说:“起初爱吃酸,后来爱吃辣,这段时间嘛——爱吃咸。”老人困惑了:“该不会是双胞胎吧?”

我倒想生个双胞胎——只怀一次孕,多有效率。我有一位美国朋友是会计师,三十五岁头胎生了一男一女。我打电话恭喜她:“看你搭配得多好!”

她开玩笑说:“可不,这是我一生中最划算的买卖。”医生告诉我,大龄妇女的头胎生双胞胎的比例较高,大概是上帝怜惜她们受孕机会相对少些,就用多胞胎来弥补不足。

说真的,怀孕的时候,一个女人会特别感到上帝的存在。

一颗微小的种子,在一次奇妙的碰撞后,生根发芽,按部就班地成长,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什么时候长心肺,什么时候长指甲,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帖帖,以最合理、最有效、最和谐的方式进行。即使身为母亲,你也只能通过直感去体验它(为免去性别的麻烦,干脆用“它”来代表婴儿吧。)的存在。看它不见,摸它不着,而这颗小小的种子,就在你的生命里。这难道不是世界上最奇妙的事情吗?又有哪位科学家可以设计得出呢?身为孕妇,你的免疫力、抗寒力会大大增强,身上总是暖洋洋的,气温稍有下降,也冻不坏小宝宝;你不必担心胎儿的吃喝拉撒,一切都在羊水里进行,而羊水是不断更新的;你不必担心胎儿沉浸在液体中无法用肺呼吸,胎盘和脐带全把母亲血液中的氧气输送给它;你也不必担心妊娠反应,吃不下东西,孩子会因此营养不良,它正一天天健康地长大,起初只有苹果籽大小,后来像粒草莓,再后来,。。你做母亲的只管放松心情,受你该受的罪。它正足吃足喝,好像暗中有人庇护。生命的顽强与坚韧、蓬勃与昂扬,是如此不可阻挡;它的美丽与精致,巧妙与周全,是如此不可思议,这一切是人类仅仅凭理念去了解的吗?不,你须用心灵去感应,而且,不是身为母亲的人,没有一点一滴地经历这种种变化的人,是不能真正领悟的。

千万代的人类,亿万家的女人,生育过孩子。人类的繁衍,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普通,并不因当今科技的先进、人文的发达而改变。我正在经历的,是无足轻重的“又一次”。经过的,早已被记录;将要发生的,也明明白白地写在书上,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呢?

然而,当怀孕测试剂上准确无误地出现“十”号,我为什么迫不及待地拿起电话,把正在大洋彼岸出差的他从梦中唤醒,神秘而骄傲地通知他准备做爸爸?当我第一次在超声波屏幕上,辨认出腹中胎儿的轮廓,第一次通过扩音器,听到它快速而有力的心跳,我为什么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

当我翻遍衣柜,找不出一条穿得下的裙子或裤子,我为什么全没有沮丧?当我走在街头,为什么会向每一位孕妇问好,为什么不论见到谁的小孩,都忍不住凑上去赞美几句?当我见到带着幼仔的动物,无论是狗、猫,还是兔子,无论它们本身多么其貌不扬,我为什么都会由衷地爱惜,并感到它们的高贵?当夜半更深,腹中的小家伙一脚把我踢醒,

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它已是一个独立的生命,具有独立的意志,为什么我会闭上双眼,双手轻放在肚上,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即使在独处的时候,我也并不感到孤单。我的孩子,正不动声色地陪伴着我。妊娠最初的几个月,我呕吐得很厉害,那时还要去学校上课,还要写论文,还要拍电视,真有点吃不消。它好像懂事儿似的,每当我干正事的时候,都老老实实的。

等我一下课,或是拍摄完毕,就拼命折腾我,好像在向我撒娇:“现在可以多给我一点关心了吧!”今年六月,东方电视台摄制组来到美国,拍摄《杨澜视线》第二阶段的选题。说起来有点吓人,我们计划在二十五天内完成二十集节目的素材。这意味着每天十几个小时的工作量,而且中间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我的小宝宝真是好样的,每天跟着我东跑西颠,从不惹麻烦。每天歇工以后,我抚摸着日渐隆起的下腹,轻声感谢它对我的支持;每天早晨起床时,我也首先拍拍它,说:“怎么样,休息得好吗?妈妈又要干活去了,你跟妈妈一起去,好吗?”——就好像它还能选择不去似的。

当时,它有五个月大小,已经有了感应能力。对外界的触摸,对声音、光线、温度都会做出反应,正是应该开始胎教的时候了。摄制组的同事们开玩笑说,杨澜现在早早晚晚地录节目,施行的是专业化的胎教,将来孩子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爸爸”、“妈妈”,而是“观众朋友,大家好!”和”感谢收看今天的节目,我们下次再会。”

我觉得,一个女人在做母亲的过程中才真正成熟起来,坚强起来。在怀孕之前,我们女人是很有点娇气,很会计较别人对自己的态度的;父母是否给我们自由呀,丈夫是否给我们关怀呀,朋友是否善解我意呀,。。然而现在有了这样一个人,它暂时不能为我们做任何事,它的脆弱幼小的生命完全依赖我们对它的滋养和看护,它的未来几乎全捏在我们手里,这是何等的信赖和责任!它是我的孩子,我是它的母亲,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简单又是如此千丝万缕。如果你和朋友吵架,而且拂袖而去;和父母有矛盾,可以离家独立生活;和丈夫拌嘴,可以赌气不理他;然而对于它,你还没有权利生气,没有权利离开,没有权利忽视。它就在你的身体里,是你血肉的延伸,有一生拆不开、剪不断的缘分。曾经一身轻快的女孩,从此有了牵挂,曾经任性的女孩,从此有了耐心和自制。

我过去走路从来是风风火火,现在横穿马路就比较会左顾右盼;我经常有神经性头疼,疼起来只有靠止痛片解决问题。但一怀孕,什么药也不敢吃,每次头疼起来,就硬熬过去,有时疼得掉下眼泪,但我心里却感到很骄傲、很轻松——我乐意为我的孩子这么做。

一旦做了母亲,再胆小的女人也会变得有勇气。这幼小的孩子完全仰仗母亲的保护。如果母亲在困难和危险面前不知所措,那孩子该怎么办呢?

也是在六月份,我去采访在纽约曼那斯音乐学院学习的上海钢琴神童孙梅庭。他和他的父亲住在曼哈顿西区一幢老式楼房里。楼里的电梯很小,而且陈旧。当时电梯里面已经有了两位女士。我们摄制组共有六个人,又扛着录像设备,本打算乘下一部电梯。但梅庭的父亲招呼说:“这电梯没问题,都上来吧。”于是,一米多见方的小电梯里就这样挤进了八个人。谁也没有注意电梯门边标明限重一千磅。电梯上升到二三楼之间,突然卡住了。正当大家你言我语时,一股橡皮烧焦的味道冲了上来,这意味着很有可能发生了电缆短路,电梯会因此失控。不久,电梯里的空气明显减少。我们试图推开天窗,但是这种老式电梯天窗是焊死的。大家都明白情况不妙。纽约每年都有几十人死于电梯事故,我们莫不是撞上了坏运气?这时电梯里的一位美国女人哭了起来并大呼救命,连说:”完了,完了,今天没命了。”我们劝她保持镇静,她竟神经质地嚷嚷起来:“都怪你们这些人,害得我们大家都要死了。”这时,靠近门口的吴征和滕俊杰导演,顶开了电梯门,用力撞打着紧闭的楼道门,终于引起了楼上一位住户的注意。过了十多分钟,楼道管理员赶到,启用了手动开关。不料方向弄反了,电梯不但没有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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