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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与问_史铁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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沤瘢尥夂踉烊宋瘢ㄅ枷瘢┌樟恕P叛霾豢啥。癫豢苫骋桑室坏┤舜哿松裎唬蚰衙庑竦o以令众生。中国的历史屡屡证明着这一点。

当然,信仰自由,不管那信仰多么离奇,都属正当,唯造人为神一事值得警惕。任何能够赢得信众的事物,都必有其“义”的初衷,而大凡走邪了的,多半都是因为“信”出了毛玻“义”多半是纯真的热情,而“信”必要基于智慧。

所以,大可取其功法为用,却不必对它有绝对的服从。简单说,功法不是神,不过是人智未知的领域,一旦知之,皆可归于科学。科学不能成为信仰(对古人而言,如今的科学奇迹还少吗),功法也不能。而那终不可知其原由的生命困境,那终不可灭的种种人生困苦,才是信仰的原因。无论航天飞机(倒退几百年这不是神迹吗),还是隔墙移物,都不过一个大数与无限之比。即便此数再大,与无限对峙,还是等于零。这零的处境,使人千思百悟,终于返身皈依了爱愿,方才入信仰之门。

至于我嘛,当然会重视你的劝告。其实我也总劝别人练练(不论何种)气功,那肯定是利于健康的,只是一到自己,便三心二意。可能是潜意识的作用,总觉得如此残损不全的一副躯壳,并且一味地给我罪受,我真是何苦再侍候它?但你不同,你应该特别地珍惜健康(当然我也会)。你是太劳累了,身心长期超载是致病之因,沉静下来,专心锻炼,一定会有好作用。你对气功的理解肯定是深刻的。我只想再说一遍:该配合医生的时候,一定要配合,千万千万!因为我们盼着你。因为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爱你的人。

上帝保佑你!保佑你全家!

又:霍金又写了一本书——《果壳中的宇宙》,不知希米给你们寄了没有。此书我虽不能看得很懂,但还是看完了,觉得处处玄机。比如其中说到科学已可证明到“十一维”;说到“多宇宙”。我猜,那是说,多重的维或多重宇宙其实是重叠在一起的,分辨它们的,其实是含于其中的认知者(比如人)对它们的观察与发问。这又叫做“人择原理”。所谓“人择原理”即是说,正因为它产生了如此之人,这人才能对它发出如此之问。

我曾就一个捕蝇器写过我的猜想:一个捕蝇器——即一个纱网做的小笼子,底面有个小烟筒似的通道探入笼中,下面放些臭鱼烂虾,苍蝇闻风而来,横冲竖撞,不期而撞进通道,误入笼中。它进是进来了,但不得归路,出不去。因为它本就不知是怎样进来的。因为它不识三维世界。它无论是横冲,还是竖撞,虽然走了个三维路线,但都是瞎蒙;在它,一切路线都不过是二维行动。三维通道虽然就在它身边,但认识不到,等于不在。这是否可以说明:多维世界其实是重叠在一起的,你在几维,全靠你的几维认知。多维的缠绕,并非一个三维迷宫,而是认知的限制与隔绝。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么,任何维中的智能,就都会符合“人择原理”,或叫“自择原理”。虽然高维的可以看清低维的处境,但无极即太极,他看更高维时还是两眼一摸黑。那么就是说,困境是永恒的,此困境与彼困境而已。但不管是几维困境,都救不了自身。正如《圣经》有言,大意是:造人为神,无异于请瞎子引路。这个意思,我想,在任何维中都不会失效。所以我相信,即便修炼果真可以把我们送入更高维,我们依然要面对最终的迷茫,这迷茫依然会使佛法或基督诞生,以作为爱愿,作为信心,作为指引,作为永恒的皈依。而且从“人择原理”看,人是什么?我思故我在。那么思是什么?思即是:思在其中的这个世界所永恒传扬的消息罢了。肉身是其载体。或,此世界即是此消息的载体,而我是我的世界的一部分。由此看来,死,有什么可怕?永恒的消息能死吗?永恒的消息能不需要(或附着于)一种载体吗?这载体能不自称为“我”吗?于是乎“我”能死吗?而“我”的某一阶段的旅行究竟取一个什么姓名(符号),这重要吗?

“透析”之前我曾遇几位行“道家针法”的人,说是扎针,我看其实是布针;数支银针刺进衣裳,并不刺入皮肉,只碰到皮肤即可。他们虽未治好我的病(他们也未许诺一定能治好我的病),但我确实平生头一次感到了那功法的作用(可谓神奇,以后再跟你细说)。跟他们说到生死时,他们笑道:死,那不过是搬一回家。——对此我是深信不移的,无论是从上述的逻辑看,还是从非逻辑的感觉看。当然,这不意味着我们就可以早早脱胎换骨,因为我们永远会是某维世界里传扬的消息;既是传扬,必有距离,距离即意味着差别,差别即意味着困苦,而困苦必向我们要求信仰,而信仰则不可依靠强大的能力——无论科学还是功法,而要皈依苦弱的上帝所指引的爱愿,爱愿不仅是助人为乐,爱愿最是要爱上帝,爱他的这个创造,爱他的命令,即对一切困阻也要心存爱愿,并在永恒的距离中成就那美丽的传扬。截断它是丑陋的,截断它也是愚蠢的。一切都是为了使这寂寞的宇宙中有一缕热情而美丽的心愿传扬;当我们领悟了上帝的神恩与威赫之后,当我们对神说“是”之后,我想,任劳任怨地去走这一条路是人的唯一责任。所以神说:我是道路。

没想到一写又写了这许多,信笔而书,或多有错。这些昏话平时只能跟希米说说,现代人对此多言“太累”。真想去跟你面坐长谈,可恨离不开“透析”。

铁生

2002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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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大爷

大爷:

您好!

来信收到。整天瞎忙,未及时回信,多多原谅。

您能在姐姐家多住些时日最好;有人照顾您,闲来游山逛水,或读书遐想,岂不乐哉?换一种心情,看世间万物或可有不同的角度。其实所有的事,都是生者的事,所谓“万物皆备于我”,都在于人怎样看它。

中国人多忌言死,好像有谁终于能躲过去似的。您能如此豁达地想这件事,真好。大娘去世突然,固令人悲伤,但她安然而归,免去许多折磨,也是她善良一生的善果、艰难一世的酬慰吧。咱家的人好像都这样,我爸、我妈、我奶奶,都是一下子就走了。三姨叔有一回谈到我爸,说“二姨兄一生仁义,死都不拖累人”,说得我心酸,不由得便想:只有来生报答他了。

来生,是一件既不可证实也不可证伪的事。不过有时想想,每一个人不都是从那虚无中来的吗?何必又怕回那虚无中去?况且,既已从那虚无中来过,为何不可再从那虚无中来呢?再想想,有哪一个从那虚无中来的人,不自称是“我”呢?至于姓名,不过是个社会性符号。曾有道家人跟我说:死,不过是搬一回家。

寄上我最近出的一本书,全是我在“透析”后写的,其中多也写到对生死的理解。此书不久香港“三联”还要出一版。

我还是照常“透析”,一周三次,如同上班,已经习惯。希米忙着她的一摊子事。身体都好,您别惦记。

姐姐的糖尿病千万要注意,最近我才知道了这种病的严重性,但不要害怕,只要不使其发展。这个年龄,最要紧的是健康。

祝全家好!

侄:铁生

2002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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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田壮壮

壮壮:你好!

你送的三张碟,我认真地都看了。有点想法想跟你说说,不管对不对。

最突出的一个想法是:玉纹的内心独白删得可惜了;在我看,不仅不要删,那反而(对于重拍)是大有可为之处。因为,那独白,绝不只是为了视点,更不单单是要拉近与观众的距离,在我理解,那特地是要划出一个孤独、封闭的玉纹的世界。什么人会整天自己跟自己说话,而且尽是些多余的话?一个囚徒,一个与世界隔离的人,一个面对巨大精神压迫而无以诉说者。而那独白,举重若轻一下子就得到了这种效果——即于众人皆在的世界里(如画面和表演所呈现的),开辟出了玉纹所独在的世界(靠的恰恰是那缓慢且莫名的内心独白)。这效果,在我想,是除此手段再用多少细节去营造都难达到的。所以那独白才似无视常理,有时竟与画面重叠,仿佛拉洋篇,解说似的多此一举。作为通常的画外音,那无疑是多余,但对于一个无路可走的心魂当属恰如其分,是玉纹仍然活着的唯一证据。

这是费穆先生的本意?还是我的误读,或附会?我想应该是前者,否则按常理,他怎会看不出这独白的重叠与啰嗦?但我斗胆设想,费先生的孤胆似还有些畏惧——这条独白的线索不可以一贯到底吗?比如说——在志忱到来之前,那独白是一个封闭绝望的世界;志忱到来之后,那独白(譬如“我就来,我就来”),则是一个尚在囚禁但忽被惊动的心魂,以为不期然看到了一种希望时所有的兴奋、奔突、逡巡;而当玉纹与志忱心乱情迷似乎要破墙而出之际,那独白的世界即告悄然消散,不知不觉地就没了;再到最后,志忱走了,或从礼言赴死之际始,那独白就又渐渐浮出,即玉纹已隐隐感到那仍是她逃脱不了的命运。

另外我想,要论困苦,礼言不见得比玉纹的轻浅。若玉纹是独白的锁定,礼言则几乎是无言的湮灭。“他也不应该死呀”(大意),这样的台词太过直白。尤其是,这样的人也许就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死成永久的沉默;唯其如此,“他也不应该死呀”才喟叹得深重。我胡想:设若礼言真就死了,会怎样?志忱和玉纹就可解脱?就可身魂俱爽去投小城之外的光明了?——这些想法,于此片或属多余。我只是想,当初的影片可能还是拘泥于人性解放,但人性的解放,曾经(或仍然)附带着多少人性的湮灭和对人性处境的逃避呀。

可否用无言、用枯坐、用背影,也为礼言划出一个沉默的世界?费片中,有一场礼言发现志忱和玉纹告别的戏,我想,也许倒是志忱和玉纹不止一次地发现礼言悄然离去的背影要更好些。那个沉默的世界几乎连痛苦的力气都没了,唯沉默和不断地沉没下去,沉没到似乎那躯壳中从不存在一个人的心魂。在我想,礼言是绝不要哭的,哭是最轻浅的悲伤,礼言早应该哭完了;如今礼言觉察了志忱与玉纹的关系,对于这个无望又善良的人来说,只不过是久悬未决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我确凿是多余了。他应该是静静地走。哪有哭,然后自杀的?

设若礼言果真死了,后面想来更有戏做;那时志忱和玉纹的纠葛或可至一个新的境界。结尾可以开放:如此局面下,志忱当然还是要走的,但逃离的是其形,永远不能解脱的是其心,他多半会给玉纹留下个话儿,留下个模棱的期冀。玉纹呢?心知未来仍是悬疑,因而独白再现;此时的独白,有多种意味——可能重归封闭,可能又是一个湮灭,也可能有另外的前途。从而“小城”才不白白“之春”一场,但也可能就这么白白。

无言的湮灭,独白的囚禁,以及未来的悬疑——悲观如我者,看这几乎是人生根本的处境;而这才构成戏剧的张力,生活的立体吧。你说拉开距离,似仅指今日与往昔的时间距离,观众与剧情的位置距离,但重要的是(剧中与剧外)心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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