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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第二天。
第三日是星期天,上午十时她就来了。今日她手中拿了两只蜻蜓。
“你看,他们又替我捉了两只!”她一跑进来就突然这样欢欣着对我说,这完全出于我的意外。
“啊啊,小英,你今天认得我了!”我禁不住笑了起来。
因了这一笑,她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她低了头望着自己手中的蜻蜓,不再开口。
“来,英,不要紧,我是说了好玩的。你来,让我来看看你的蜻蜓哪一只是姊姊,哪一只是妹妹。”我从床上撑了起来,向她伸出一只手。
“这一个是姊姊。”她将一只大的蜻蜓向我面前一送。
“姊姊就是我,妹妹就是——”
“不,你是男人。”不待我说完,她就这样阻止了我。
这样,我们便熟识了起来。她不时到我朋友处来,不时留在此地同我们一起吃饭。由了朋友的口中,我知道她是此地校中一位职员的女儿,在附近的一座小学里读书;小学校的暑假很迟,现在还没有放假哩。
她自己更断续的告诉我,她有父亲,有母亲,还有一个姊姊。
“你姊姊叫什么名字?”
“她叫秀珍。——你看,我会写秀字。这样,这样……”
这样,这样,她便用小手醮了茶杯里的水在桌上写了起来。
后来她知道我会画,便拿许多纸央求我替她画人,画小狗,画花。我一一替她画了,她高兴着折起拿了回去,说是要带给姊姊去看。第二天她来对我说:“姊姊都看过了,她说很好,只可惜狗的耳朵太长了一点,像驴。她叫我要你替我画一个y先生哩!”
炎热的天气中,病足长睡在床上,百般都感是无聊,幸亏得了这样一位小朋友,我枯寂的心灵上有时才会得到一滴清泉。
当脚好了以后,我预备离开海甸返北京南归时,在走的那天上午,我握了她的手对她说:
“英,我今天下午要回北京了,我要回到南边去了,我不再来了。”
“我不相信。”她笑着摇头。
“真的,我不骗你。”
“我不相信,你骗我。”她还是摇头。我见着她那样天真的笑,我没有勇气敢再讲下去了。
在她的不相信中,就在那天的下午,我终于走了。
这或者太出于她的意外了。不知她知道我是真走了以后,她心中要感到些什么。
至于我自己,在北京勾留时我虽极想在南下之前再回到海甸去看她一次,终因了我已经不是一个几岁的小孩,我的成人的俗事终阻止了我这天真的举动。
灵魂的归来玫瑰
《她们》之五
前天写信给她,约她今天下午到我此地来。上午我出去买了四朵猩红色的玫瑰,来插在一座黄色的花瓶中。我将房间收拾好了,我静候着她来。
有风。从窗中望出去,天色很沉滞。望着萧萧的街道,光秃的树枝,外间似乎很冷。然而我房中有火,我什么也不觉得。
下午她如约来了。一走进房来,她脱下了大衣,向房中望了一望,便向我说:
“你知道我今天一定会来么?”
“是的,你看,几朵玫瑰花都开了,这便是我知道你今天要来的预兆。”我媚笑着说。
她将眼睛向瓶中的玫瑰望了一望,又转过眼来向我望了一望。她冷冷的笑着说:
“开虽开了,可惜不是自己愿意开的,可惜都是用人工烘的!”
听了这句话,我好像突然从楼板上陷了下去。我始终不明白她讲这句话究竟是什么用意。
灵魂的归来送别
《她们》之六
从影戏院中散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近八点了。我要送她回到家里去,她不肯,她说怕路上会有熟人遇见。
“遇见熟人又怕什么?我明夜就要乘船到天津去了,你今晚还这样的狠心!”
“什么?你明天到天津去?我怎没有听你说起过?”她脸色突然紧张了起来,站住了这样向我追问。
“我怕预先使你知道了你要烦心,我想在今晚送你到门口时再对你说的,你偏偏又不愿我送了。”我笑着说。
她不再开口,只是用身子紧靠着我,推着我向她回家的路上走去。
“你明晚五时在鸠特路口等我,我有话要对你说。”走到了她家门口时,她这样珍重的对我说。她紧握着我的手不放,显出对于这样的情景的无限的留恋。
第二天的晚间五时,我照了她的话在鸠特路口去等她。五时,我见她远远地来了,手中拿了许多东西。我迎了上去。
她脸色似乎异常的惨淡,见了我,她缓缓对我说:
“恕我不能到船上去送你,这是饼干,你不妨带了路上去吃,这里有一封信,里面有一张照片,望你不时要……”
我见着她这样的情形,我知道她竟相信我昨晚的话了,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要弄错了,昨晚我是一时的气话,我并不真的要……”
“什么?什么……”
她眼睛突然张大了起来,一包饼干从她手中掉了下去。
灵魂的归来贺柬
《她们》之七
“你可知道她还到鲁森堡去么?”
“不去了,先生。”
“她还到那个教堂里去做mass么?”
“她也不到那里去了。”
“她还住在那间房子里么?”
“不,她已经搬走了。”
“搬到什么地方?”
“没有留下地址。”
啊!这是一件怎样不幸的事,一个人竟不能知道他自己灵魂的所在!
你觉得么?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我现在整日的处在黑暗中。因为她走了,她走时她已将光明一同带走。
爱的想念是等于祷告。
在那些时候,无论你的身体是作若何情状,你的灵魂是随时可以向她跪下伏拜的。
爱,是天使们对于星儿的敬礼。
春天啊!你的本身就是我写给她的一封情书。
hugo的les miserables读过已多时,但是这几句话依然还在我脑中萦回。我忘记不掉,便这样信笔记了下来。爱的想念确是祷告,我仿佛看见我的灵魂也向一个人跪下了。
这是我近日常做的一个梦。
我梦见在那灵秀的西子湖边,有一株圣洁的莲花生出。我远远地想向这朵花伏拜,但是已被人呵止。
有人给了我指示。我看见莲花旁边有着一个武士守卫,他手中执着锋利的尖刃,他宣言,凡是靠近这朵花的人他都要杀死。
晚风来了,莲花微微的颤动,似是也向我摇头,叫我不可为她而甘死。
但是,这样一件连上帝都不能管束的事,谁又有权力能左右他自己呢?我知道我的灵魂不久就要有他的归宿地了。因为血的滋味是甘的。
我的梦就暂止于是。我醒了,我将这样的情形告诉了一位朋友。朋友默笑不言,只是将一册书递到我的手中。
低头一看,书名是《少年维特之烦恼》,我不觉陡然一惊。我的梦似乎真实现了。我看见我亲手装成的青衣黄裤的维特,将他自己的手枪掏出了轻轻地递给我。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毫无疑虑地便将他的赠礼接下。
从此我的情形便变了,光明日日伴着我。
我的灵魂的目力更明亮了起来,我确切的看见了那一朵莲花,婢婷的一朵孤立的莲花,武士已经不在她的旁边了。
我的聪明的灵魂便在她的脚前向她跪下,向她顶礼,求她的施与。
虔诚的热力是足以消溶坚冷的铁的。
我仿佛看见这一朵莲花,像近了火的黄蜡一般,渐渐地弯了下来,渐渐的向我面前弯了下来。
我庄严地跪着仰了首,莲花渐渐地靠近了我的……
我感着嘴上有一道冷味,我陡然惊醒。莲花不见了。
一位朋友立在床侧望着我微笑,是他将楼下邮差适才送来的一张黄色的新年贺束放在了我的嘴上。
贺柬的寄者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
可感谢的施惠者,你的盛意我领受了。我没有旁的可答,这小小的几行就作为我的献礼罢。
我但愿我的酬报能是少年维特饮过的那一颗枪弹。
一九二七年一月
灵魂的归来手套
《她们》之八
微雪的一个下午,梅君翻起了大衣的高领,尽是在红星馆的大门前徘徊。北风挟了雪花从玻璃天幕下飞进来在他的脸上乱舞,他只得将头低下,将帽子拉得更低一点。
看看时钟,已经是三点三刻。
“再等一刻钟,丽丽就可以下班了。”梅君自己向自己宽慰。
本来他也要待四点钟打过才可以从办公室里出来。他们今天约好是在电车站上相会的,但是梅君今天为了要特别向丽丽讨好的原故,特意三点钟就从公事房溜出来,赶来想在门口等她,给她一个出乎意外的惊喜。
路过一家廉价的百货公司,他用三块两角钱买了一副黄色机皮手套送给丽丽。他想,这一来,今天什么事都要出乎她的意外了,她更可坚信他对于她的热情,她可以不再受旁人的诱惑了。
袋里放了一副新买的黄色手套,他心满意足的这样在门口徘徊着。
好容易待到了四点钟,一两位高级职员最先出来跨上了自备的摩托车,接着旁的职员三三两两的走出来,但是不见丽丽。
办事员散去的很多了,女职员出来的也不少,但是还不见丽丽。他最后实在耐不住了,便踌躇了几次,终于向一位正从楼上下来的女职员问道。
“请问,密斯丽今天来么?”
“丽丽么?还在上面哩!”这人脸上现出了一阵掩隐着的冷笑。
终于来了!先是听见一阵荡人的笑声,接着丽丽一只手挟在一位男职员的臂中,一只手理着额前的头发从楼上款款的走下。
“丽丽!”
“……”丽丽似乎有一点吃惊。挟住的那一只手慢慢的放了下来。
“啊,累你在此等了好久。这是我的同事王君,这是梅君——王君,明天见!”一切都恢复了常态,丽丽这样若无其事的彼此介绍了一下,她的一只手又搭在了梅君的臂上。她似乎早忘了电车站上的约会,毫不诧异梅君怎么会在门口等她。
梅君咬紧了牙齿,沉默走着。他这时是一枚花炮,只要一触到导火线立刻便要爆发了。
他摸到袋里手套的时候,突然发现丽丽手上已经有了一副新的手套。
“你新买了手套么?”
“不。”丽丽向自己的手上望了一望这样说,“不是我买的,这是王君今天早上送的。怎样?”她向他望了一眼。
“怎样!”梅君一手推开丽丽,一手从袋里拖出来一只手套就拼命的乱撕,抑压着的怒气完全爆发了。
“为什么?为什么……”丽丽赶紧向他的手里乱抢。
“我不要再见你了!”梅君将一只撕破的手套向丽丽怀里一塞,不再开口的跳上一辆人力车就走。
灵魂的归来谎
《她们》之九
许久没有回到故国来的他,在旅馆住下的第一夜,在没有去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