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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_冯唐-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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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经(红中)。听说你同桌的妈妈就是老流氓孔建国常挂在嘴边上的那个人呢。”

  “跟,月经。秋水心术就没正过。”

  “七筒。老流氓孔建国早讲过,秋水的心术正不了。”

  “吃,六筒。你们有完没完?”

  “三万。给你吃,你还抱怨。”

  那三个家伙都带了姑娘去,坐在他们后面用胸脯轻轻偎着他们。也娘的怪了,贩内衣的一上听,喊一声:“我要自提了。”摸牌前手先狠狠地捏搓一下偎在他身后的姑娘的手,一抓准是想要的牌。

  “不行了,大赤包不过连了十二把庄,这都连了六把了。姑奶奶帮兄弟个忙,姑奶奶的手太壮了,拿着钱,去买箱啤酒,离开你那个奶罩贩子哥哥一阵子,多谢多谢。你要是老让他这么先摸你的手,接着就摸和牌的张儿,我们只好假装上厕所摸自己去了……”

  北京牌啤酒买来,一人一瓶,对着嘴喝。原来输的两个人渐渐缓上来,我还是输着。

  “秋水,最近是不是情场太得意了?否则赌场上怎么会这个样子。怎么样,抱上去感觉好不好?有没有搞定?有没有一针见血?”

  “你们算了吧,我连手都还没碰过呢。你们不知道别人还不知道我,这么大了,除了自提还是个童男子呢。”

  “永远是处女。和她们一样。”内衣贩子指了指看牌的三个女的。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一起把你变成处女,永远的处女。”三个女的和着声,恶狠狠地说。

  三瓶啤酒下肚,我觉得稍稍有点晕。另外三个人还在“凶杀色情”地胡说八道着。或许自己真是不行了,连“酒色”都不行了,还有什么行的呀?真是对不住老流氓孔建国的教诲。

  回家的时候,肚子里已经灌了六瓶啤酒了,感觉上头比平时大了很多。

  人的脊柱里有盏灯,一杯“二锅头”沿着脊背下去到脊柱的一半,那是人的真魂儿所在的地方,一团火焰就燃烧起来了。啤酒要柔得多,要几瓶,时间要更长,灯也点不了太亮,飘摇着,就像一盏破油灯。油灯里的世界与白天里的不一样,与无光的黑夜里的也不一样。世界更加真实而美丽。

  天已经有点发白,月亮仿佛一块被啃了一大口的烧饼,剩在树梢。

  “大概快早上五点了吧。”天是有点亮了,我从楼下依稀望见朱裳家的阳台上白地粉花的内裤飘摇。

  “我没怕过什么人,也没信过什么。但我相信我将来会富,会成为一个有钱人。是不是男人就不该真的爱上什么人?就该搂完抱完心里什么也不剩?这样才能睡得着,吃得香,说起话来才能不顾忌,干起事来才能特玩命,才特别特别地像个好男人?这样,对,这样,就有许多女孩来喜欢你,然后你在搂完抱完心里什么也不剩。难道喜欢就是因为你不能放开了去喜欢?真他妈的见鬼了,见大头鬼了。可是是不是真的爱上什么人不是由你定的,你妈的,到底谁定的?到底谁管?凭什么呀?凭什么要喜欢你?凭什么?凭什么?”我想大声喊,喊醒所有的人,包括这个楼上的,父母单位的,包括学校的同学、老师,包括老流氓孔建国朱裳妈妈的老相好,喊醒所有睡着了的人,让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在鬼哭狼嚎,自己在鬼哭狼嚎地喜欢着一个姑娘。

  为什么现在不是一千年以前?做屠夫的如果胳膊粗,可以像樊哙一样挥舞着杀猪刀去取人首级。如果舌头长,可以周游列国搬弄是非。哪怕阳物伟岸,也可以插进车轮,定住马车,让武则天听到谣言招进宫去。即使现在是一百年前,也能把朱裳抢上山去。过去好啊,斗殴和强奸一样,都是生存手段,现在都要受法律制裁。

  现在是现在,街上有面的,路灯会定时熄灭定时亮起。现在能干什么呢?

  “我这回真的信了,我信了还不行吗?”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突然变小,变得轻柔,“如果这辈子我能娶到朱裳,就让她屋子里的灯亮了吧!亮了我就信了。”

  “让灯亮了吧。”

  “亮了吧!”

  那盏灯突然亮了,一点道理没有地突然亮了,在我念第三遍咒语的时候亮了。

  我一路小跑,躲进我的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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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板肋与重瞳


  陕西和山西的农民兄弟在外表上很难分,但我有个诀窍:陕西的手巾把儿朝后系,山西的手巾把儿朝前系。

  课还在上,语文课。那个班主任语文老师病了,对外宣称是被我们气的。胆囊结石,胆管结石,要住院做手术。我和张国栋认为是她的诗才太盛,但是表达能力太差,郁积在胸,变成了胆囊结石和胆管结石。张国栋还说,语文老师做完手术,应该把取出来的结石留着,可能有法力的,磨成粉冲服,能治心烦。我说,还是把结石粉倒进一瓶鸵鸟墨水里,钢笔灌了这种墨水,下笔就是《梦游天姥吟留别》。

  代课的语文老师是个男的,和数学老师一样,有个硕大的脑袋。他的大脑袋总让我想到学校对面的“步云轩”。

  步云轩号称是家古董店。西汉的铜雀,东汉王莽的“一刀平五千”,女人的景泰蓝镯子,包金戒指,劣等的青田石,八毛钱一张的宣纸,泥猫泥狗,仿郑板桥的竹子,情人卡,贺年卡,冲洗相片,公用电话……什么都有,仿佛代课语文老师的大脑袋。店主是个精瘦老头,留山羊胡子,张国栋说他有仙气,刘京伟说他是傻逼。店主喜欢张国栋,有一次偷偷送给张国栋一个岫玉环,说是明朝的,粗糙但是有古意。他跟张国栋说,行房的时候,套到根部,高潮迭起。店主重复了几遍“高潮迭起”,张国栋问,什么是行房?为什么要高潮迭起?后来张国栋拍电影,管广泛存在在北京的、像步云轩店主这样的人,叫做北京的文化沉淀。

  代课语文老师仗着他的大脑袋,精通中国文人的传统绝技:牢骚与胡说八道。比如讲到中国知识分子,一定会讲自己当右派时受的迫害,说他曾一度想自杀,跳到河里喝了两口水,觉得不好受,想了想,又上了岸。比如讲贺敬之的《回延安》,至少要讲当时青年去延安,主要目的是逃婚。比如讲公子重耳时,至少要讲重耳的板肋与重瞳,板肋就是排骨中间没肉,连成一块。重瞳就是一只眼睛里有两个瞳仁,天生的四眼,很吓人。如果讲台下的女学生们听得入迷,双手托腮,腮帮子白里透红,语文老师还要讲起重耳像女人珍视她们乳房一样珍视他的板肋,时常抚摸,他逃亡的时候,有个国君趁他洗澡的时候偷看了一眼他的板肋,重耳隐忍退让,当时什么也没说,等得势当上晋国国君之后,找了个借口把那个国君干掉了。

  代课语文老师在文革当中受过迫害,腰被打出了毛病,讲课的时候,得坐着。可是讲得兴起的时候,也会站起来,把黑板擦往讲台上清脆地一拍。

  “今天讲贺敬之的《回延安》以及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我对八百里秦川有一种莫名的向往,去年找个机会去了一趟。真跟电影里演的似的:一条黄土路,一个汉子赶了辆驴车,一条腿盘在车辕上,另一条腿在车边晃荡着。车后边歪着他的婆姨,红袄绿裤,怀里一个娃,吮着娘的奶不松口……陕西和山西的农民兄弟在外表上很难分,但我有个诀窍:陕西的手巾把儿朝后系,山西的手巾把儿朝前系。”

  从窗户吹过来的风已经略带一些热力了,窗外的树叶也仿佛吸饱了春天的雨水,在阳光下泛出油油的绿意来了。代课语文老师的嘴还在不停地动着,仿佛在满足自身的一种生理需要。他的嘴丰腴而红润,保养得很好。还有眼镜,很厚,侧着光看去,一圈圈的,仿佛二筒,“奶罩。”我想。

  我真的有点累了,在我的感觉中,我可以听见语文老师说出的每一个字,可每一个字落进我耳朵都成了一个词:“睡觉。”

  我几乎要完全闭上的眼睛里只有身边的朱裳,一条深蓝的仔裤,一件淡粉的夹克。头发是昨晚或今早刚洗的吧?束头发的布带子系得很低,布带以上的头发散散地覆了半肩。

  “也算是她陪着我睡了一觉儿吧。”我这么想着,安心地闭上眼睛。

  眼睛再被铃声逼得睁开,已经是课间了,教室一片混乱。

  爱念书的几个人像往常一样,屁股和椅子紧紧地吸着,复习上课记的笔记:“陕西,手巾把儿朝后。山西,朝前……”

  鼻孔黑黑的男生对着同桌的眉眼傻笑:摊上新来了批水洗布的裤子,裤型不错,想不想一同去看看?

  几个臭小子绕着桌椅游走玩耍,互相拍打对方的身体以示友好:又过了一节课,你是否感觉幸福?

  另外几个人躲在角落里淫荡地笑着,一定是把教导主任编进了新近流行的黄色笑话,教导主任也不知是上辈子做的什么孽,这辈子落在这帮对解析几何、柏拉图和《肉蒲团》一样精熟的学生嘴里。

  “困了?”朱裳冲我使劲儿睁着的眼睛一笑。

  “饿了。”

  “还有一节课就可以吃饭了。”

  “猪食。”

  “别自己骂自己呀。”

  “食堂的饭,人吃不进去,猪吃了长肉,不是猪食是什么?”我忽然一个冲动,想请朱裳去吃小馆,喝几杯小酒,却生生把嘴边的话咽进去了。仿佛嘴里有口痰,却找不到地方吐,只好含在嘴里,等痰的咸味变淡再生生吞进肚子里。“还立志当采花大盗呢?扯淡。”我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不过下节是数学课,你如果好好听一下,或许会没食欲的,也许不饿了。”

  “你说要是哥伦布有个数学老师,他能发现新大陆吗?不能细听,听多了许多欲望都会没的。不仅食欲,兴许连春梦都没得做了呢。”

  “臭嘴。”

  “对了,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做梦呀?别误会,不是指春梦,书上说女孩很少做春梦的。什么都行,五点钟左右。”

  “好像睡得迷迷糊糊,没什么梦。噢,对了,又闹猫了,可能是五点吧,天刚有点亮。大公猫就在窗台趴着,眼睛绿绿的,一张大脸,好像还是个笑模样,吓得我把灯拉开了。”

  “……后来呢?”

  “猫走了。”

  “我……真的饿了。”

  “这么着吧,你中午吃我带的吧,我回家,下午的政治课本忘在家里了,正好要回去拿。就这么定了。”

  “多谢了。我中午吃什么?”

  “清炒蟹粉,还有杂七杂八的,捡昨天的剩菜。”

  “吃不了怎么办?”

  “使使劲儿嘛。要不,分张国栋点,你们俩都太瘦了,硌眼睛。”

  “心疼我们了?心疼我多些还是心疼张国栋多些?”

  “没有。正巧轮到我出板报了,正要请你们俩写点东西呢,书上的东西不是太长了就是没法看。先贿赂贿赂你们。”

  “穷文富武。文人吃饱了先想的一定是抱姑娘而不是写文章。不过,这或许是请客的真实目的呢。”

  “臭嘴。”

  又一声下课铃响,前排的小个子男生抱着这比自己脑袋还大一圈的饭盒一个箭步蹿了出去,直奔食堂,仿佛抱着炸药包义无反顾奔向敌人碉堡的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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