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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发条橙 作者:[英] 安东尼·伯吉斯-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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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一伙子人里面有我,叙事者鄙人,另有三个哥们,分别是楞恩、里克和布力①。布力的名字引申自他的粗脖子,大嗓门,就像大公牛受惊了哇啦哇啦哇啦大叫。大家正坐在柯罗瓦奶吧的店堂里,议论着今晚究竟要干些什么?这是个既阴冷又昏暗的冬日,阴沉沉地,讨厌透了;幸亏没下雨。奶吧里面全是人,喝足了搀上速胜、合成丸、漫色等迷幻药的牛奶;它可以引领人们远走高飞,摆脱这邪恶的现实世界,进入幻境,观赏左脚靴子内呈现上帝和他的全班大使、圣徒,头脑中处处有灯泡炸开迸发。我们所喝的呢,是“牛奶泡刀”,这种叫法是我们想出来的,它能使人心智敏锐,为搞肮脏的二十比一做好准备,但这故事已经跟你们讲过了的。
  【①布力,英语的意思是以大欺小,其根词有公牛的意思。】
  我们穿着时髦的服装,当时时兴大脚裤,松垮的黑又亮皮大衣,翻领衬衣内塞着领中,还时髦用长柄剃刀刨格利佛,大半个格利佛剃得光秃秃的,只有两边才留些头发,不过,脚上还是老套套,大靴子非常爽快,踢起面孔来可瘪进去一块的。
  “下面玩什么花样呢?”
  四个人中数我年纪最大,他们都拥我做头儿,但有时我想,布力的格利佛中盘算着取我而代之,因为他个子大,嗓门大,打起群架来呐喊声哇哇哇的。但所有的计策都是鄙人拿主意,弟兄们哪,还有一件事,我知名度高,照片和文章等等见过报,而且四个人之中我的工作最棒,如今在国家唱片档案馆的音乐部工作,周末发工资时漂亮的口袋里装满了花票子,外加大批的免费唱片,供自己欣赏之用。
  当晚,柯罗瓦奶吧里有不少的男女老少,嘻嘻哈哈,喝酒饮奶;可以听到音响放出的流行歌曲,是耐德·阿奇莫塔演唱的“那一天,对,那一天”,这打断了人们的交谈,盖过了人幻境者的念叨,“戈戈掉入虫虫喷雾满尖屠球”之类。柜台边有三个穿着人时的纳查奇姑娘,长头发没有梳齐,却染成白色,假乳峰耸起一米多高,非常非常紧的短裙,里面衬着白色泡泡纱;布力不停他说:“嗨,我们可以进去的,我们三个人。楞恩反正没兴趣,让他一个人与上帝做伴吧。”而楞恩不停地嚷:“卵袋卵袋,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精神哪去啦,小子?”突然,我感到既疲惫不堪,又精力旺盛,跃跃欲试,我说:
  “出去出去出去。”
  “去哪里?”里克问,他的脸孔活像青蛙。
  “哎,就出去看看在伟大的外边有什么动静,”我说。可是,弟兄们哪,我感到非常厌烦,有点绝望,这些日子我常常这样感觉的。于是,我转向旁边坐着的一个家伙;整个地方都围摆着这种宽大的豪华座位,这家伙已经烂醉如泥,在念念有词地崂叨,我迅速地啪啪啪揍了他的肚皮,可是,弟兄们,他丝毫不觉得,只是念念有词:“车车德行,顶尾巴爆玉米花到底在哪里?”我们随后跑出门,融人冬夜暮色之中。
  我们沿着玛甘尼塔大道走一程,那里没有条子在巡逻。看到一个老头从报亭买报纸出来,我就对布力说:“好吧,布力仔,想干就干吧。”这些日子,我越来越专注于发号施令,随后退到一边看执行。于是,布力揍得他呃呃呃,另外两个则绊倒他,踢蹬他,大笑着看他倒下,由他顾自抽泣着,爬回到自己的寓所。布力说:
  “喝一杯好的挡挡寒怎么样,亚历克斯哪?”我们离纽约公爵店已经不远了,另外两个点头说好好好,但大家看着我,看看可不可以。我也点点头,我们便过去了。雅室内,坐着那些瘪嘴老虔婆,也就是小说开头时出现的老太太们,她们随即开始念叨:“晚上好,小伙子们,上帝保佑你们,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没错,”等待我们说“下面玩什么花样,姑娘们?”布力一按铃,跑堂进来了,在油腻腻的围裙上擦着手。“叶子放在桌子上,弟兄们,”布力边说边把自己的钱丁零当啷堆于桌上。“我们点苏格兰威士忌,老太太老花样,好吗?”我说:
  “见鬼去吧,让她们自己买。”不知怎么,近日来我变得十分小气了,格利佛里冒出了把花票子统统留给自己的欲望,囤积在那儿预防什么。布力问:
  “怎么啦,兄弟?亚历克斯出什么事啦?”
  “见鬼去吧,”我说。“不知道。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不喜欢把辛辛苦苦赚来的花票于挥霍掉,就这样”
  “赚来的?”里克说。“赚来的?不必去赚吧,你是知道的,哥们。取来的,就这样,取来的,对吧。”他大笑,我看见他有一两颗牙齿不怎么的。
  “啊,”我说,“让我想想。”但看见这些老太太眼巴巴地等自食吃,我耸耸肩,从裤兜里拿出自己的叶子,钞票和硬币混在一起的,哗啦啦掷在桌上。
  “每人一客苏格兰威士忌来,”跑堂说。不知怎么,我说:
  “不,仆欧,我只要一客小杯啤酒,对。”楞恩说:
  “我可不吃这一套,”他开玩笑地伸手摸摸我的格利佛,仿佛我头脑发热,但我像狗一样咆哮着,让他快快住手。“好吧,好吧,哥们,”他说。“听你的。”但布力张大嘴巴,叮着我掏钱时从裤兜里带出来的东西。他说:
  “嗬嗬嗬,我们倒不知道的。”
  “把东西给我,”我咆哮着把它夺过来。弟兄们。我无法解释它是怎么夹到那里去的,那是报纸上剪下来的,婴儿的照片。婴儿咯咯咯笑着,口边滴着牛奶,仰头对着众人笑,光屁股,胖乎乎,肉团紧挨着肉团。大家嗨嗨嗨地抢夺我的剪报,我只得反复向他们咆哮,抓过纸片来撕得粉碎,如雪片般撒落到地上,威士忌端来了,老太太们说:“祝你们健康,小伙子们,上帝保佑你们,孩子们,天底下最好的孩子了,没错,”如此等等。其中一个瘪嘴没牙、满脸皱纹的说:“孩子,不要撕钞票。如果不需要,可以送给需要的人。”真是脸皮太厚。布力说:
  “那不是钞票,老太太哪。那是小不溜丢宝宝的照片。”我说:
  “我有点点累了,是的。你们才是宝宝呢,全部都是。嘲笑、取笑,你们就会笑嘻嘻地、懦夫般地推搡不会还手的人。”布力说:
  “好啦,我们总以为你是那些事的领头,而且是教唆犯。不好,这就是你的麻烦所在,哥们。”
  我看着面前这杯淡啤酒,肚子里真想呕吐,我“啊啊啊啊”的一声,把一肚子臭泡沫吐了一地。一个老太太说:
  “勤俭节约,吃穿不缺。”我说:
  “嘿,哥们。听着。今晚我就是没有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是怎么回事,可事情就是这样。今晚你们三个就自由活动吧,不要算上我。明天老时间老地点见面,我希望会好起来的。”
  “哎,”布力说,“我真的抱歉。”可以看出,他的眼睛发亮,因为今晚他可以掌舵了,权力权力,人人都要权力。“我们心里的打算,”布力说:“可以推迟到明天的,这打算嘛,也就是闯进加加林街的商店。好好干一把啊,哥们,捞一票。”
  “不,”我说,“什么也不要推迟的,可以自搞一套嘛,好了,我去了。”我从椅子上站起来。
  “去哪儿呢?”里克问。
  “那就自己也不知道了,”我说。“我只想独自一人,理理头绪。”老太大们见我就这样出去,感到十分纳闷;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从前那样乐呵呵的,可是,我说着:“啊,见鬼,见鬼,”便独自一人冲到了街上。
  天色很黑,刀割般的寒风越刮越猛,四周行人很少很少。巡警车载着凶神恶煞般的条子开来开去游大,不时可见三两个幼小的警察在街角处跺脚取暖,在寒风中喷着热气,弟兄们哪。我想,如今条子对抓获的人极尽折磨之能事,大概大部分的超级暴力和烧杀抢掠已经销声匿迹了吧,其实,现在的形势成了调皮捣蛋的纳查奇和不失时机舞刀弄棍,乃至拔枪相向的条子之间的械斗。而这些天困扰我的问题在于,我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仿佛某种温柔之气侵入了体内,而我却不懂得为了什么。当时,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连喜欢躲进小室聆听的乐曲,也属于以前要耻笑的曲目,弟兄们,我现在更爱听小小的浪漫歌曲,即所谓的“德国抒情歌曲”,是钢琴伴唱的,很恬静,很有思慕情调;而不是从前那样全是大乐队,身体躺倒在床上,夹在小提琴、长号、铜鼓之间,我的体内正在发生蜕变,我不知道那是病变,还是他们那次在我身上注入的东西在捣鼓我的格利佛呢?说不定它在逼我走向疯狂呢。
  我一边思索着这些,一边低着头在城里瞎逛,手嘛插在裤兜里;弟兄们,我终于感到累了,并且极想喝一大杯奶茶。想到奶茶,我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自己坐在紧靠大火炉的扶手椅里边,拼命喝茶的情景,有趣的、稀奇古怪的是,我显得十分老迈,古稀老头已经须发皆白,且络腮胡子是新留的。我看到自己成了老者,坐在火炉边上,接着该图像隐去了。奇怪透了。
  我来到一家茶和咖啡店;弟兄们,透过长长的橱窗,只见里面挤满了傻乎乎的人,普通老百姓,脸上毫无表情,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他们毫无害人之心,都平静地坐着闲聊,喝着无害的茶和咖啡。我进去了,来到柜台旁,替自己买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并添加了大量的牛奶,然后坐到一张桌子边去喝。同桌坐着一对年轻人,边喝边抽着过滤嘴致癌物,顾自小声说笑着。我根本不理会他们,继续喝茶,迷迷糊糊地思忖着,体内到底是什么在蜕变,我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忽然,我发现同桌陪伴这位小伙子的姑娘十分姣好,不是那种诱人邪念,想要去放倒来性交一下的雌儿,而是体态优雅,面容美丽,口含微笑,头发金黄,诸如此类的废话。旁边的小伙子呢,格利佛上戴了帽子,脸没有对着我。他转身来看墙上的大钟,我这才看清他是谁,他也看到了我是谁,他是彼得,就是说当初的三个哥们之一,那时候的四个人分别是乔治、丁姆、他和我。彼得已经老多了,尽管他只有十九岁多一点。他留着小胡子,身穿普通的白天装,还戴了这顶帽子。我说:
  “嗬嗬嗬,哥们,怎么了?长久长久没见。”他说:
  “可不是小亚历克斯吧?”
  “正是,”我说。“打那些死亡的、过去的好日子以来,又过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据说可怜的乔治已经人土,老丁姆成了穷凶极恶的条子,这里是你我。消息如何呀,老哥们?”
  “他说话是不是很有趣啊?”这姑娘咯咯笑着说。
  “这位,”彼得告诉姑娘,“是老朋友啦,名叫亚历克斯。请允许我介绍我太太。”
  我的嘴张得大大的,“太太?”我瞠目结舌。“太太太太太太?啊,不可能吧。你年纪那么小,不会结婚的吧,哥们?不可能不可能。”
  这位号称彼得太太(不可能不可能)的姑娘又笑了,问彼得:“你曾经也是这样说话的吗?”
  “哦,”彼得笑笑说。“我快二十啦,这个年纪成亲有何不可,已经两个月了。你很小,很早熟,记得吧。”
  “哦,”我张口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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