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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开花结果。”有趣的是,外岛人似乎并不特别具有精技的天分,祖先纯粹是六大公国的原住民以及没有与外岛人混血的人也是如此。
万事万物都会寻找一种节奏,并在那节奏中寻找一种和平,这是不是就是世界的本质?我确实一直认为如此。所有的事,不管是多么惊天动地或者多么怪异,发生之后没多久就会被日常生活必须继续的例行公事给冲淡。走在战场上、在尸体堆中寻找伤者的人,仍然会停下脚步咳嗽、擤鼻涕,仍然会抬起头注视排成人字形飞翔的大雁。我见过农夫继续耕田播种,离他们仅仅几哩外就有军队在交锋作战。
我的情况也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我对自己感到惊异。我与母亲分离,莫名其妙被带到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地区,父亲也不要我,把我丢给他的手下照顾,然后跟我作伴的幼犬又被夺走了,但我一朝醒来,终究还是得继续过着小男孩的生活。所谓小男孩的生活,对我而言就是在博瑞屈叫我的时候起床,跟他一起到厨房去,在他身旁吃饭,然后继续如影随形跟着他。他鲜少让我离开他的视线。我跟在他脚边,看着他进行各项工作,然后也帮忙做些小事。入夜后我跟他一起坐在长凳上吃饭,他锐利的眼睛盯着看我是否遵守餐桌礼仪。然后我就上楼到他房里去,要不就是我沉默地看着炉火、他在一旁喝酒,要不就是我沉默地看着炉火、等他回来。他会一边喝酒一边干活,例如修补或制作马具、调制药膏,或者熬一剂要给马喝的泻药。他干他的活,我边看着他边学,但就我记忆所及,我们两个几乎很少交谈。有将近三年的时间我就是这样度过的,想起来十分奇怪。
有时候博瑞屈会被叫去协助打猎或者替牝马接生,于是我逐渐学会像莫莉一样,偷空找出点零碎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偶尔他喝太多了,我也会大胆溜出去,但这样溜出去是很危险的。一等到我自由脱身,就会赶快去找城里的那些小玩伴,跟他们到处乱跑,直到我不敢继续待下去为止。我非常想念大鼻子,那感觉强烈得就像是博瑞屈砍掉了我的手臂或腿一样,但我们两人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我想他当时跟我一样孤单。自我放逐的骏骑不让博瑞屈跟他一起走,他只能留下来照顾一个私生子,而且这个私生子还具有某项他视为变态的天分;在他的腿伤终于愈合之后,他发现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灵活地骑马、打猎,甚至走路。对博瑞屈这样的男人来说,这必定很难受。就我所知,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抱怨过,但是话说回来,我也想像不出他当时可以去跟谁发牢骚。我们两个人被锁在寂寞之中,每天晚上看着对方,都在对方身上看见害自己落入寂寞的罪魁祸首。
但一切事物都会过去,尤其是时间,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几年当中,我慢慢在事物的安排秩序中有了个位置。我负责替博瑞屈拿东西,在他还没想到要叫我去拿之前就已经把东西取来给他;他照料完牲畜之后,我负责收拾干净;另外我也负责确保猎鹰有干净的水可喝,并且帮出门打猎回来的猎犬抓掉身上的扁虱。人们习惯了我的存在,不再直盯着我看,还有些人对我好像完全视若无睹。博瑞屈逐渐不再看我看得那么严,我也比较能自由来去了,但我还是小心不让他发现我跑去城里逗留。
堡里也有其他小孩,很多与我年纪相仿,有些甚至跟我有亲戚关系,如堂兄弟姊妹之类的,但我从来没跟他们任何人建立起真正的感情牵系。比较小的孩子被母亲或保母照顾着,比较大的孩子则各有事务要忙。他们大部分人对待我的态度并不恶劣,我只是完全不属于他们那个圈子而已。因此,尽管我可能会连着好几个月见不到德克或凯瑞或莫莉,但他们仍是我最亲近的朋友。我自己在堡内四处探索,此外,冬天晚上所有人都会聚集在大厅里听吟游歌者唱歌、看木偶戏,或者玩室内游戏,这种种经验让我很快就知道哪里欢迎我、哪里不欢迎我。
我尽可能躲开王后,因为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一定会挑我的毛病,然后责骂博瑞屈。帝尊也是个危险人物。他基本上已经长成一个大男人了,但是将我一把推开,或者随便踩过我正在玩的任何东西,这种事他做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他的小心眼和爱记恨是我从来没在惟真身上看到过的特质。倒不是说惟真曾经特别花过半点时间跟我相处,但我们偶尔碰面的时候,场面从来不会不愉快,如果他注意到我,他会揉揉我的头发或者给我一分钱。有一次一个仆人拿了一些木制小玩具到博瑞屈的房间来,有士兵、有马匹,还有一辆马车,油漆都掉得差不多了,他说惟真在自己的衣箱角落发现了这些玩具,想到我或许会喜欢。一直到现在回想起来,在我曾经拥有过的任何东西当中,那些玩具依然是我最为珍惜的。
马厩里的柯布是另一个危险区。如果博瑞屈在场,他跟我讲话和对待我的态度都还不错,但如果博瑞屈不在场,他对我就没有好脸色。他的意思很清楚,他不想要我在他工作的地方碍事又碍眼。后来我终于想通他是嫉妒我,认为博瑞屈因为要照顾我,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感兴趣了。他从来没有做出明显的恶劣举动,从来没打过我也没随便乱骂我,但我可以感觉到他很讨厌我,因此我尽量避开他。
堡里的士兵守卫都很能容忍我,仅次于公鹿堡城里的那些小孩,他们大概是最接近我可称之为朋友的人。但不管这些男人对一个九岁、十岁的男孩多有耐心,我和他们之间实在没什么共通点。我看他们掷骰子赌钱、听他们说故事,但我完全不去找他们的时间还是比跟他们混在一起的时间多出太多。而且,虽然博瑞屈从来不禁止我去守卫室,但他也明白表示他并不赞成我到那里去。
因此,我既是、也不是堡内的一员。有些人我避开,有些人我观察,有些人我服从,但没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和他有感情深厚的牵系。
然后,在我快满十岁的某天早上,我在大厅里的桌子底下玩,跟好几只幼犬打闹成一团。当时还是一大清早,前一天有些庆祝活动之类的,宴会进行了一整天又大半夜,博瑞屈醉得不省人事。此时不管贵族还是仆役几乎都还没起床,厨房里也没什么东西能供我填饱肚子,但大厅那些桌子上多的是碎裂的糕饼和一盘盘的肉,还有一篮篮苹果、一大块一大块乳酪;简言之,就是充满了小男孩很乐意搜刮一番的食物。大狗已经叼走了最好的骨头,各自退回大厅里自己的角落,剩下一堆幼犬争抢比较小块的食物。我拿了一块相当大的肉饼,在桌子底下跟我比较偏爱的那几只幼犬分着吃。自从大鼻子死去之后,我就小心不让博瑞屈看见我跟任何一只幼犬有特别好的感情;当时我仍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许我跟猎犬建立亲密感情,但是我不会拿狗儿的命去跟他争。我正轮流跟三只幼犬你一口我一口吃着肉饼时,听见有脚步声在铺满芦苇的地板上慢慢接近,还有两个男人低声讨论事情的说话声。
我以为是厨房的仆役来清理善后了,于是从桌下钻出来,想在他们走之前再多抓几块好吃的东西。
但是被突然冒出来的我吓了一跳的不是仆役,而是老国王本人,也就是我的祖父。紧跟在他身侧的是帝尊,他眼神迟钝、背心绉巴巴的,显然昨夜也参与了饮酒作乐。国王最近才刚找来的弄臣小跑步跟在他们身后,蛋壳般的脸上是一双淡色的凸眼;他的模样实在太怪了,肤色像面团,浑身上下穿着黑白相间的杂色衣,我几乎不敢看他。跟他们形成强烈对比的是黠谋国王,他眼神明亮,胡子和头发都刚梳整过,衣物也一尘不染、无懈可击。一时之间他似乎很惊讶,然后说,“你看,帝尊,这就是我刚才跟你说的意思。机会出现,某人把握住它;那个人通常是年轻人,或者是受到年轻的精力和饥渴驱使的人。王室不能忽略这些机会,或者任由机会被别人创造。”
国王继续漫步走过我身边,对他的主题高谈阔论,帝尊则用满是血丝的眼睛对我投以威胁性的一瞥。他一挥手,意思是我应该赶快消失,我很快点了下头表示明白,我先冲到桌子旁边把两颗苹果塞进衣服,当我正拿起一个几乎完整无缺的醋栗塔时,国王突然一转身伸手指向我,弄臣也模仿他的动作,我僵立在原地。
“看看他。”老国王命令道。
帝尊恶狠狠瞪着我,但我不敢动。
“你会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
帝尊一副摸不着头脑的神情。“他?他是蜚滋啊!骏骑的杂种,一天到晚就只知道鬼鬼祟祟、顺手牵羊。”
“笨蛋!”黠谋国王微笑,但眼神仍然强硬。弄臣以为国王在叫他,露出乖巧的微笑。“你耳朵是不是被耳屎塞满了?我说的话你一个字都没听见吗?我不是问“你看他是什么样的人”,而是问“你会把他变成什么样的人”。他就站在这里,年轻、强壮、懂得动脑筋,虽然他生错了床,但他身上流的王室血液完全不比你少。所以你会把他变成什么?工具?武器?同志?敌人?还是你会把他就这么放着,等别人利用他来对付你?”
帝尊眯眼看我,然后眼神瞥过我,发现厅里没有别人,于是困惑的眼神又转回我身上。我脚边有只幼犬哀鸣一声,提醒我说我们刚才分东西吃到一半,我警告它,要它安静。
“这个杂种?他只是个小孩啊!”
老国王叹口气。“今天是。今天早上、此时此刻,他还是小孩,等你下次一转身,他就已经变成少年,甚至更糟的是变成成年男人,到时候你再想拿他来做什么就来不及了。但是,帝尊,如果你现在把他拿来加以塑造,等到十年以后,他就会对你忠心耿耿。他不会是满心怨怼的、可能被人煽动觊觎王位的私生子,而会是忠实的追随者,在血缘上和精神上都与王室家族团结在一起。私生子是一种独一无二的东西,帝尊。如果你给他戴上家徽戒指,把他派出去,他就成了没有任何外国君王敢拒绝的外交使节;有些地方你不敢把王子送去冒险,但是可以安心派他去。想想看,一个既是、又不是王室血亲的人可以有多少用途。交换人质?联姻和亲?私下进行的工作?用刀进行的外交?”
国王最后的几个字让帝尊睁大了眼睛。一阵停顿,我们都在沉默中呼吸,注视着彼此。帝尊开口,声音听起来像是喉咙里卡了块干面包。“你当着这个小孩的面讲这些事,说要拿他当工具、当武器,你以为他长大之后不会记得你这些话吗?”
黠谋国王大笑,笑声在大厅的石壁间回荡。“记得?他当然会记得,这点我确定得很。帝尊,你看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聪明才智,可能还有精技的潜力。我要是对他说谎就太笨了,而我要是毫无解释就开始训练、教育他,那就更笨了,因为那样他的脑袋就会等着其他的种子来生根发芽。你说对不对,小子?”
他稳稳注视着我,我突然醒悟到自己也正在回看着他。在他讲那整段话的时候,我们都牢牢看着对方、读着对方。这个身为我祖父的男人眼里有着诚实,一种无情的、硬梆梆的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