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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纪念啊。看到这些就会想起你以前的样子,真令人怀念。」
「可是我已经变得好奇怪……」啜泣、哽咽。
「不管你再怎麽变,你都是我的笨儿子。不管你以后变得如何,你都是父亲的笨儿子。」抱着儿子,让他在他怀裡放声大哭。他终于明白儿子的烦恼所在。「而且你怎麽可以不相信父亲?」
「可、可是我好害怕……」
「怕什麽?天塌下来有父亲挡着。」
「我怕父亲讨厌我、不要我了……」心裡埋藏的话终于说出口,他放声嚎啕大哭。
「你是父亲唯一的笨儿子,我怎麽会讨厌你?我也不会不要你这个儿子,我还怕你不要父亲。」
「我要永远跟父亲在一起,我才不会不要父亲。」紧紧地的抱住父亲,感受他的存在,也传递心裡的想法。
「话不用说得太早,你以后还是要结婚当别人阿爸的。」
「我不要结婚,这世上我最爱的人是父亲,其他人我都不要!」
听见儿子的话,他一愣。
第一次有人对他说爱……虽然是父子之间的爱,但有人说爱他。
有人爱他,够了。
拍着儿子的背,等他的心情平静下来,让儿子去收拾他的行囊。
望着布包裡的回忆,他的瞳中水光荡漾。
在这微凉的早秋裡,他的心让温泉洗涤,让暖阳照亮。
回家
第一次坐火车让他有点兴奋,四处张望,偶尔好奇地车厢内的乘客、查票的车掌或窗外不断飞逝的景色。不过他的视线仍会不自觉地停留在父亲身上。
父亲看起来很高兴,是因为终于可以回家了吗?
父亲看着窗外的景色,嘴角微扬,眼神裡满是怀念,似乎在想着什麽。
「你想坐这个位子吗?不然父亲跟你换好了。」看儿子一直看着自己,他以为儿子想坐靠窗的位子。
「没有啦,父亲你坐着就好。」靠着走道的位子人来人往的,总是被别人的行李撞到,让他很不舒服,但如果是由父亲来坐这个位置,他想他大概会更不舒服。「不过父亲好像很开心。」
「嗯,不知道爸妈过得好不好。」
「阿公跟阿嬷?」
「嗯,父亲已经十几年没看过他们了,很想念他们。」随着离家越来越近,乡愁越来越深,他的心跳越来越快。为了转移注意力,别让自己太激动,他开始讲起父母的故事,让儿子认识自己的父母,也使自己的心情得以缓和。
话说得多了,他有点累了,在故事结束后,他任微风吹拂渐渐睡去。让父亲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希望能让父亲好睡些。他脱下外套盖在父亲身上,以免大病初癒的父亲再次着凉。
数小时的路程,他一直都是清醒的。看着父亲带着的书,不时留意父亲的状况,在父亲的头颅滑下时,轻轻一拨将它摆回自己的肩上,顺便将渐渐滑落的衬衫盖回原本的位置,将父亲的身体包得密不透风。
偶尔在火车靠站时,他会留意他们在何处,以免他们下错站。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地还有多远,但小心一点总是好的。
手上的书一本换过一本,虽然都是日文字,他看不大懂,但光是上头父亲的字迹就能让他注视许久。一字一句地看着,偶尔还会发现上头的口水印,让他莞尔一笑。
原来父亲也是一样的。
以为父亲会一直熟睡直到到达目的地,但神奇的,他在即将到达目的地前就自己悠悠转醒。
「父亲,你醒了?」
「嗯,快要到了吧?」
「下一站就是松山站了。」
「等一下东西要记得拿,不要忘了。」
「嗯。」收起手上的书本,他将所有行囊都放在脚边,以免遗漏。
在走出火车站前,他偷偷地将父亲和他的车票留下,做个纪念。不知道为什麽,他有种重新开始的感觉。他明明还只是个小孩子,只是为了求学,和父亲来到新的地方念书,让他感到一切都不一样了,总觉得每踏出一步就会有种不同的改变,有很多不同的可能,像是充满希望一样。
这样的感觉,让他很兴奋。
踏出火车站,还来不及观察台北与恆春不同的繁荣景象,归心似箭的父亲便带着他赶回老家。
父亲真的很想念阿公阿嬷吧?
如果自己离开父亲十多年,他一定也会很想念父亲。因为不用说十多年了,一、两天他就受不了。
体会到父亲心中的思念,他也配合着小跑步跟上父亲大步迈开的步伐,回到父亲的故乡,他没去过的家。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才到达父亲的故乡。在一间学校前,父亲的脚步突然停下,他伸手抚摸崭新的磁砖。华美的磁砖和他在恆春读的学校完全不一样。
这建筑物是很漂亮,但父亲为何会停留在这?
「小时候,这裡是我念的公学校,听说在我去日本念书的时候,爸把这间学校改建了。现在这学校又更新了,不知道是不是爸做的呢?」
父亲这样,大概就是老师所说的近乡情怯吧。
环视水泥磁砖砌成的新学校,他很确定他在父亲眼裡看见了水光,了解父亲的心情,他率先跑到前方。「呐,父亲,快到了吧?我们来比赛谁先到好不好?」
你知道怎麽回去吗?
他轻笑,方才的忧愁神奇地被一扫而空。走到儿子身旁,揉乱他的头髮。「谁要跟你这笨儿子比赛,到时候你迷路了怎麽办?」
「那就一起走啊!」
用没拿行李的手拉着父亲,而父亲也任由他拖着,指示回家的方向,打打闹闹中,他们终于来到老家的门前。
虽然原本记忆中的三合院已经被改建成水泥屋,但屋旁的老榕树让他知道这间房子就是他的老家。
一步一步地走近,心跳也越来越快,走进房子欲寻找父母的身影,却了无踪迹。
父母大概是出去了吧?
父亲虽然严格,母亲虽然文静寡言,但他们两人的感情很好,黄昏时分,夫妻俩一起出去散个步,这也是有可能的事。
于是他和儿子便坐在大厅裡等待父母的归返。
只是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仍不见屋外有任何动静,他索性看着不同以往的家裡。傢俱仍是以前所用的,椅子的扶手上仍有他小时候顽皮刻下的月亮。牆上也挂着历代祖先的遗照,先祖父母、祖父母,还有……爸。
这、这……应该不是爸的照片吧?皱纹多了些,头髮白了点,一定不会是爸。
他惊讶地站起,桌椅滑动发出极大的声响,但他仍不在意,只是盯着牆上高挂的照片,久久无法移开视线。
这一定是假的,一定不是真的。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身体是那麽的健朗,怎麽可能会……
「喀」、「喀」、「喀」……
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木头敲击地板的声音,逐渐靠近。望向声音的来源处,通往隔间的门口一个驼背杵着柺杖的老妇人正站在那,看着他们,眼神裡充满惊讶、不敢置信。
那是妈,渐渐年老的母亲。
「妈,我回来了。」勉强从父亲的遗照上离开视线,他歪着头,眼眶裡已盈满泪水。「妈,妳告诉我,这……这个人不是爸爸,对不对?」
妇人随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死去丈夫的面容,原以为早已平息的泪水再度汹涌。
「妈,妳告诉我好吗?拜託妳,告诉我,那不是爸。爸现在一定是在盖房子吧?在哪?我去接他回来。」说完,他就想冲出家门。
听见儿子激动哽咽的话语,她很清楚儿子心裡的难过,可是……
「你爸已经……已经去世了,回不来了,你要去哪找他……」心裡的洪水无法抑制,再度溃堤。
自从丈夫死后,她每天以泪洗面,即使很清楚不论她如何哭泣,她的老伴都已无法清醒,也无法抚着她、安慰她,但她仍克制不住心裡的伤痛。丈夫死后都过了一年多了,她还是无法从失去亲人的伤痛裡走出。每当夜晚时分,她更加痛苦。因为同床共枕的丈夫早已不在,习惯的拥抱、记忆中的温度不复存在。
凄冷的夜晚,她总带着泪入睡。
「怎麽会……爸……」无力地瘫坐在门口,母亲的话语已抽走他全身的力气。
母亲哽咽着说着父亲死去的原因,但他一句话都听不进去,连儿子担心的眼神他都视而不见。
一年,就这麽个一年。爸,你怎麽就这样走了?难道你忘了我这个儿子吗?忘了还有我这个不孝子,为什麽不愿意等我回来孝敬你?为什麽你就这样地走了?
为什麽?
跪在父亲的牌位前,他不断这样地问着。每问一次,强烈的痛苦便涌上心头,无法负荷的悲伤自眼角涌出,滴滴带苦。跪久了,问了再多次他始终得不到答桉,只能木讷地看着父亲的牌位。
他同样也跟着父亲在一旁跪着,跪着替他擦拭泪水,用温水敷着父亲红肿的双眼,即使父亲不断将他推开。
两天了。父亲跪在牌位前已两天一夜。而这两天裡,父亲滴水滴米未进,即使嘴唇泛白,他仍执意跪着,坚持跪满七天七夜,为阿公送行。无论他怎麽求父亲,父亲仍坚持这麽跪着。
看见父亲这样的伤害自己,他流下泪来。
父亲一定要如此折腾自己吗?
父亲……
终于,在第三天时,父亲因体力不支而倒地,昏厥不起。
将父亲安置在床舖上,他难过地看着脸色苍白、不停冒汗的父亲,几息之间,他下了决定。
当他清醒过后,他才发现他昏倒了,而一睡就是三天。
拒绝母亲手上的稀饭,他吃力地下床走到大厅。
「笨儿子,你在干麽?」
忍住跪坐多日的痠麻,掩饰起身时的踉跄,他第一次没回父亲的话,迳自将父亲扶回房内。
「父亲,你还需要好好休息,吃完粥再睡一下。」拿起汤匙就要喂食。
「不要,我要去大厅那裡……」躲过伸向他的食物,他挣扎地起身。
「父亲……」不疾不徐地放下汤碗,他压制住父亲的双手。「父亲,你冷静一点好吗?这样对待自己有用吗?阿公不会回来了。」
「……」
「其实父亲心裡也很清楚吧……阿公已经去世了。」
「讲那麽多干什麽……」
「我不说难道就要让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吗?你以为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阿公看到会开心吗?父亲每次都说我是笨儿子,原来父亲你比我还笨!」他很气、很生气,气到都哭了出来,气父亲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气自己帮不上父亲,无法安慰父亲。
他只能像现在一样,抱着父亲陪他一起哭。
没有回抱儿子,只是愣愣地想着:「爸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不知道会有什麽反应?」
「哭啥小,爱玩就别哭,自己不小心爬树摔下来你是在哭啥?哭么喔?」见他满身是伤还嚎啕大哭,爸没有安慰他,反而还打了他一顿。
那是……小时候跟着村裡其他孩子们一起玩所发生的事。
小孩子总是好胜又逞强,老爱夸口自己爬树可以爬多高。他那次随口说他可以爬上村裡最高的那个榕树,他家老榕树的顶端。一群小孩便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