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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父亲的心跳声……是为什麽?是为了……我吗?
脑袋裡才出现这麽一个念头,他发现他的心跳又更快了。
「还说没有,你每天都跑进父亲房裡看父亲,别以为我不知道。」
「因为……因为我怕父亲又像上次一样……」想到那个颱风天,他再度哽咽。
那晚的父亲一直在他的脑海裡挥散不去,每次看见父亲闭着眼睛,他好害怕父亲是否又会像那天晚上一样,不是睡着,而是……永远离开。
「笨儿子,我好好的在这裡不是吗?」双手抱着儿子,他只能用下巴摩挲儿子的脑袋瓜,他收紧双臂,好让儿子能真真正正地确定他还活着。
「但、但是……」他一手紧握着父亲的手,一手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
「好了,要不然你今天跟父亲一起睡吧。这样你就不用担心父亲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了。」将儿子抱回床上,这时,他才发现儿子长大了,他已经快抱不动他了。
「真的?」当父亲为他盖上棉被时,他还是不敢相信。跟父亲一起睡,他好久没和父亲一起睡了。
「父亲会骗你吗?好了,快睡。」
单床的薄被对于两人的体积而言实在有点太小,他索性揽过儿子的腰,让他枕着自己的手臂。
原本是想让儿子可以睡得更舒服的,他原本的用意仅是如此。
但怀裡的温度是他想念多日的体温,与儿子的肌肤相触让他心跳加速,无法抑止。
而在父亲怀裡的他也是如此,父亲澹然的体香,以及异于自己的温度,还有自己不断扩大的心跳声,让他无法静下心。
试着转移注意力在屋外的蛙鸣,却听见了父亲的心跳声。
跳动得比刚才还要快。
原来父亲也有这种感觉吗?
稍微挪动了身体,让自己更靠近父亲,享受这偶尔得到的福利,他听着父亲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渐渐的睡着了。
见儿子睡得安好,他将薄被全覆盖在儿子身上,看着儿子裹着棉被如幼虫般地蠕动,像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他轻轻地笑了。
将儿子抱得更紧,几个小时以前的失落现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令人感到幸福的满足感。
是因为儿子的关係吗?
此刻的他完全不去思考这问题,只是看着怀裡儿子的睡容。
而后,在不知不觉中,他也睡着了。
原本心裡激动到让他以为今夜或许无法成眠,但仅是望着儿子,就能让他慢慢定下心,在不知不觉中安然沉睡。
微凉的早秋,他忘了秋老虎的威力,只记得注意儿子的健康,没有顾虑到气候的转变,只是静静地拥抱着他的笨儿子,静静地沉睡。
八月底的秋夜,下弦月,窗内,人共眠。
搬家
父亲感冒了。
一阵咳嗽声将他从睡梦中唤醒,仔细一看,才发现父亲正不住地咳嗽着,身躯滚烫,分明就是受了风寒还发了烧。
清晨的凉风不断从大开的窗户灌入,父亲不禁哆嗦。
父亲怎麽没盖被子?
虽然恆春四季如春,但有时候气候还是不太稳定的。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某样物体压覆,他才知道父亲将被子全让给他盖,还抱着自己就怕他踢被子着凉。
但现在,着凉的却是父亲自己。
在为父亲盖好棉被时,他热泪盈眶。
他可以很不孝地在心裡说父亲是个笨蛋吗?
从井裡打了些水,将湿毛巾覆盖在父亲的额上,希望能让父亲的身体降温。取了些木柴,烧水、煮粥,向邻居讨些醃料,顺便询问照顾父亲的方法。
静静地在父亲身边守着,不时更换毛巾,擦拭父亲脸上不断冒出的汗水。
父亲很少生病的。即使每天辛苦地工作、劳动,但父亲的生活十分规律,早睡早起。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记忆中,他从没见过父亲曾为任何病痛如此难受。
如果生病的是自己,那就好了。如此想着,泪水终于低落。
「啪搭」、「啪搭」一滴滴地落在父亲的手臂上。
床上人微动,怕让父亲发现,他连忙拿起脸盆到屋外换水。掩饰了哭泣的模样,却忘记擦拭遗落在父亲身上的泪珠。
扶着头痛欲裂的额头,他撑起身子,不仅额上的湿巾滑落,手上也有东西缓缓滑下。溼溼痒痒的,是水滴。
儿子似乎已经起来了,他是去哪了?
「挂号!」
难得的,偏远的吴家来了邮差。
他下床拿了印章准备去收信,却发现脚步虚浮、使力困难。好不容易走到自己的房门口,邮差的摩托车正好发动、离开。而低头看信朝着他走来的,是他的笨儿子。
「父亲,你怎麽下床了?快回去躺着啦!」将信藏在身后,他扶着父亲走回床边。
「那封信是写了什麽?让父亲看一下。」他刚才似乎看见了考选部之类的字眼。
「没写什麽啊……」眼神飘离不定。「父亲,你要不要吃点粥再休息一下?」
「快给父亲看,我看完再吃。」
这意思是不给父亲看,父亲就不吃饭吗……?
他只好乖乖地递出那封信。
「我原本是想考糟一点,读近一点的学校,可是没想到考出来却是这种成绩……」
「你这个笨儿子,考好一点又没关係,为什麽要特地考坏?」摸摸儿子的头安慰他。真是,别人家的孩子都希望能考好一点,就只有他希望考糟一些,这孩子到底在想什麽?
「可是如果考到其他学校,就要去好远的地方念书……」这样他就要离父亲好远好远……
「成功高中是有多远?台北而已啊!」
而已?恆春在南,台北在北,父亲竟然说而已、没多远?
「好了,去吃饭吧!」收起录取通知单,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小小一个村庄,事情是藏不住的。不用一天,君仔在意外后生了重病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村庄。
之后的几天,他让父亲躺在床上休息,由他来负责家裡所有的家事。
在他清扫晒穀场时,工头带了些蔬菜来访。
「阿杰,你阿爸有在家吗?」
「他在房间休息,要我带你进去吗?」放下手中的竹扫把便要引工头入内。
「不用、不用,你继续忙你的,我自己进去就好。」
虽然他知道偷听是件不对的事,但他还是偷偷摸摸地绕到屋后,父亲房间的窗外躲着。父亲常说:「小孩子有耳无嘴。」所以他听听就好,不会怎样的。
「君仔,你身体怎麽样了?」
「还过得去。」
「你以后还会来溪边採砂吗?」
「这……我大概不会再去了,阿杰考上北部的高中,我也要回去我的故乡了。」
父亲的故乡……在哪?
他从没听父亲说过。突然,心裡的挫折感无限扩大,压倒他的身躯,他无法动弹。
他现在才发现,原来他对父亲的事一无所知。原以为父亲不说他也不需要知道,但现在,他才想到,很多事父亲从没对他说过。
「这样喔……」
「这间房子,你就帮我找找看有没有人要吧。」
父亲要卖房子?卖掉充满他和父亲回忆的房子?
工头不知何时回去了。他提起勇气走进父亲的房间,想问父亲的决定。
是否,父亲要捨弃他回到故乡?
是否,父亲要捨弃这间他们共同生活已久的房子?
是否,父亲还要他这个儿子?
「呐,父亲,你要卖房子,是真的吗?」
「你知道了?」阖上原本正在看的国语课本,看向一旁脸色沉重的儿子。儿子又怎麽了?
「父亲,可以不要卖吗?可以不要回你的故乡吗?我可以不念高中,我只想和父亲一起留在这裡……」
望着激动不已的儿子,他知道他又胡思乱想了。叹了口气,向他招招手,要他坐在他身旁。
「不要胡思乱想。如果不卖,那我们回台北这裡也是空着,不如给别人住来得好。幸好你考上的是台北的学校,这样父亲终于也可以回家了。」
回家?
那父亲的故乡是……
「对,台北。」
「我怎麽从来没听父亲说过?」
「因为我是被赶出来的。」
「啊?」父亲人这麽好,还会被赶出来?
看出他的疑惑和好奇,他开始讲起故事来了,关于自己的故事。怀裡的儿子听得津津有味,他便一直说下去。说自己何时、在哪出生,说自己何时开始学日文,说自己何时因成绩优秀得以公费至日本留学,说自己在日本的生活,说自己回到台湾后如何被父亲赶出家门,何时到恆春落脚等等。
说了一整天,口乾舌燥。但见儿子的疑惑以及原本的沉重已然消失,他只觉得值得。
原来自己从来没对儿子说这些事啊……真是老煳涂了。
不过儿子怎麽老爱胡思乱想呢?他以前不会这样的,总是笑得开开心心,乐观开朗,现在怎麽都把事情往最糟、最不可能的方向想去。叛逆期的小孩会这样吗?回想青少年时期的自己,似乎没有这样的状况。
那儿子是怎麽回事?
他不明白,儿子只是失去他而已。
父亲对自己总是很温柔,但他不确定,父亲会不会一直都只属于自己?父亲会不会一直陪着自己?
自从上次发怒打了同学一顿后,心裡就一直存在着猜疑。如果他变了,父亲会不会因为讨厌他而抛弃他呢?发觉自己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他一直很害怕,害怕父亲讨厌这样的自己,害怕被父亲厌恶。
父亲,别讨厌我,好吗?
无数次在心裡如此问着,却一直不敢说出口。
他呆站在父亲的房门口,静静地看着父亲收拾着行囊。父亲早就发现他了,只是一直没问他怎麽还没收拾行李,只是一直收拾自己的房间,不理他。
从衣柜深处拿出了一个布包,旧旧的、令人怀念的布包,那是最初来到恆春时带的,上头还有母亲亲手绣的字,「君」。
他知道裡面装的是些什麽。他用令他怀念的布包装着令他珍惜的事物。裡面的物品对他而言,都是最珍贵的、也是世间唯一的宝物。
停下了整理的动作,他坐在床上,轻轻地打开布包,在掀开之前,招了招手让伫立在门边已久的儿子到他身边和他一同分享,他的回忆。
「这些……是什麽?」布包裡除了祖父给父亲的信以外,全是些小孩子的衣物和玩具,还有……一颗糖果。
「这是你小时候穿的、玩的,还有你送父亲的第一个礼物。」父亲拿着那颗糖果,温柔地笑了。
「这些,都是我用过的?」怎麽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这双是你学会走路后穿的第一双鞋。父亲第一次缝鞋子,做得不是很好。」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双朴素的布鞋,上面许多地方都脱了线,旧旧的却刷洗得很乾淨。
「……」
「这张是你的第一张考券,那时还真没想到你能考上高中。」递过考卷,三十分。
「父亲你留这些做什麽?」一阵鼻酸涌上,无论怎麽压抑,一波波如浪潮般袭来,就要将他掩没。
「做纪念啊。看到这些就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