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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不敢靠近。而他也真的溺过水,只是因为怕又让父亲毒打一顿,才没告诉父亲。在溪底滑倒,让他只能任水摆弄,无法喘息的窒息感他一想就觉得害怕。
因为瞭解那种可怕,他才会乖乖听父亲的话。
自从那次从树上摔下,让父亲毒打后,父亲便没再打过他。当他做错事时,只会让他跪在祖先牌位前几个小时,跪到晚饭前父亲确定他反省过了,才会结束惩罚。
虽然一直跪着脚会很痛,但比起被父亲毒打,他宁愿被罚跪。除了被打很痛以外,也因为他不想再看见父亲打他时的那种眼神。那种眼神是他所没见过的凶狠、可怕,每次回想起那种眼神都会让他颤抖不停。
隔天,他便穿着有些过大的旧制服,带着书袋,跟着父亲去上学了。
父亲只有第一天带他去上课,之后便让他自己走路去学校。曾经在早饭时巴望着父亲,希望父亲带着他去上课,巴望的结果就是被父亲巴了头。
经过几次的迷路后,他终于知道去学校的路该怎麽走。
好不容易得以平安到达学校,但学校老师所教的东西又是另一个大难题。
在台上画了一堆图桉,指着那些图样发出啊咿呜耶喔之类的怪声,刚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搞不懂台上的人在做什麽,是在唱歌还是在耍猴戏啊?
直到拿到了课本,他才了解了一点,才知道那些图桉是日本字。不过当老师派了作业下来,台下哀号遍野。
才第一天上课,就要他们背四十几个字,而且还是隔天就要考试,他花了一整晚才将那些字背完。之后每上一些课,就要记许多东西,害得他每天只能抱着课本背书,没办法和村裡的小孩一起玩游戏。
不过,也是在上学后,他才第一次感觉到来自大房那边的压力。
以前家裡总是会有一群人来找父亲,每次只要他们一来,家裡就会变得很吵,而候父亲便会要母亲带他出门,不让他听他们在说什麽。不只一次问父亲他们是谁、为什麽来找父亲,父亲的回答总是无语的瞪视。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大房那边的人。
撑过无聊的讲课,在放学钟声后他冲出教室门要去外面和同学玩耍,在走廊途中却被人挡下。几个人围在他身旁,看他们身上缝的名牌,似乎都是高年级生。
「干麽?」
「你……你就是那个细姨生的儿子?」绑着麻花辫的五年级女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睥睨。
「妳讲错了啦,他是那个细姨子生的儿子,所以是细姨孙啦!」微胖的男孩推了推麻花辫女孩,低声地纠正。
「囉、囉唆,我还没讲完嘛!」
歪着头看着争吵的两人和他们身旁带着不善目光的学生,他完全搞不懂这些人的来意。又是来演戏的吗?
原来学校裡的人这麽喜欢演戏。在心裡下了个结论,他推开围着他的人想赶快到草地上和同学会合。他只能玩一下子就要回家了,时间很短要好好把握。
「想跑去哪?跟你爸一样没胆,只会跑,真是没用,了然!」
「什麽意思?」转过身瞪视着麻花辫女孩。刚才他似乎听见她说了些奇怪的话,是不是他听错了?
「说你没用啦!什麽意思,连台语都不会听了吗?」用力地用手指戳着他的脑袋。平时就常听家裡的长辈在嘲笑那个细姨子,现在他的孩子和他们念同一间学校,真是刚好,她要替家裡的长辈报点仇,父母亲知道了或许还会给她点零用金当奖励呢。
「你爸从我们家偷走那麽多钱,你还有脸用那些偷来的钱来学校念书,果然父子俩一样的不要脸。」
「你们到底是谁?我爸跟你们有什麽关係?」来人噼头就骂了一堆话,但他一直都弄不清这些人是谁,只知道他们一直在骂他,用很难听的话和很难看的表情在骂他。
「果然是个白痴,你爸是我爷爷娶的细姨所生的小孩,他是细姨子,一个不要脸的细?姨?子。」咬牙切齿地骂着,手指的力量也不断加大。越骂越狠、越戳越大力,一种释放出来的感觉让她有种舒畅感,只想继续骂下去。
「啪!」他挥开女子不断用力戳着他头的手指,瞪视着她,一直瞪着。
「看、看什麽?我哪裡说错了?你爸就是不要脸啦!一个偷别人家钱的小偷,还是个细姨生出来的,不是不要脸是什麽?」
他拖着书袋直冲回家,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泪水不甘心地落下。
「怎麽了?怎麽一直哭?是哪裡痛,你跟妈说啊!」有点惊慌地拍着不断饮泣的儿子,她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儿子今天比平常早了点回来,一回到家便趴在桌上大哭,无论她怎麽问他就是不回应。
「呜……」挥开母亲的手,他冲回自己的房裡,还锁上门,在房裡放声大哭。
直到他回来时,他的哭声还是幽幽地在屋裡旋绕。
放下扛砖的扁担,妻子的表情和难得不在客厅裡写作业背书的儿子让他有点疑惑。「怎麽了?」
「你去看看你儿子就知道了。」
走到儿子的门口,他才听见儿子细弱的哭声。「君仔,你关在裡面是在做什麽?」
「呜……」
「哭啥小,有事情出来讲清楚,不讲清楚只会哭是怎样?」
「……」
「你给林北出来!」用力敲击门板,他决定如果儿子再不开门,他就要把门给拆了。
门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缝隙裡他看见了哭丧着脸的儿子「爸……」
「啥?」
「你是不是……」
「我是什麽?」
「你是不是细姨子?」说到细姨子时,眼泪又流了出来,他再度啜泣不已。
「……」
犹带着点希望,他抬头用哭肿的双眼看着父亲,以为会看见父亲暴怒的面容,但他却看到父亲低头无语、沉重的神情。再度甩上门,他趴在棉被上大哭。
「咿啊……」
门板被打开,进来的不是父亲,而是带着稀饭和醃菜的母亲。
将餐盘放在一旁的桌上,他以为母亲会对他说些话,但他却只听见母亲的歎息声。「唉……」
「妈……」
「等一下吃完,你去跟你爸道歉。」一边将稀饭吹凉,母亲一边斥责着他。「你啊……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伤到你爸了,你知道吗?」
「伤……?」可是父亲没有流血喊痛啊,怎麽会说是伤?
「他虽然不说,但他这裡很痛,你知道吗?」指着儿子的左胸,让他明白丈夫的痛在哪。或许儿子还不能明白那种痛苦,但她还是希望儿子能明白他错在哪。
「……」手覆在自己的胸上,脑中迴响先前麻花辫女孩的话。
他似乎有点懂了,有点懂母亲所说的伤。
「吃完去跟你爸道歉,好好地跪在地上道歉。妈平常不惩罚你,但你这次是真的……唉……」一口一口地喂着儿子,她无法再继续说下去。之后的事就让丈夫和儿子两人去说个清楚吧。
在米酒裡倒了点水,继续牛饮。不是没看见儿子拖着脚步向他走来,不是没听见儿子的膝盖与地面碰头的撞击声,也不是没发现儿子脸上的愧疚。
但……他该怎麽面对他呢?该怎麽对他说家族的故事?该怎麽让一个小孩子了解他心裡的痛?
这种麻烦的事情他从没做过更不知道该怎麽做啊……
「爸……刚才我不应该、不应该对你说那些话的……是、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回答他的只有父亲的叹息,他害怕地爬到父亲身旁。「爸,请你原谅我好吗?」
从上而下看着儿子的脸,他又叹了口气,起身从柜裡拿出从前为儿子买的膏药,替儿子额头上的伤口擦了药。在擦药的同时,他说了个故事,从他小时候开始的故事,和现在的儿子一样被他人欺负的故事。
听了父亲的故事,他还是不懂为何那些人要一直这样欺负爸也欺负他,他们没有做错事不是吗?为什麽他们要这麽对待他们?
心裡带着疑问,但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愧疚,想再向父亲道歉请求原谅,但父亲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他早点休息。
这次,父亲没有责骂他、处罚他,但他却觉得父亲的沉默比起惩罚更让他感到难受。
听着父亲的叹息、看着独自喝闷酒的父亲,他的心比早上被人辱骂时还要来得痛很多、很多……
之后大房那边的小孩有事没事就来找他麻烦,骂来骂去只会骂他们家是小偷,他们家不要脸,骂到后来他都能接了。
「你这……」
「不要脸的小偷,偷我们吴家的钱还敢来念书,真是有够不要脸。」低头看着课本他不需抬头也知道女孩会骂什麽。
「你……!」
「还有其他事吗?没事的话我要进去上课了。」听老师说明天是月考,他还有些地方弄不太懂,这些人却一直来找他,难道他们都不用念书吗?
「还进去干麽?小房的再怎麽念都一样啦,不会有出息的,就跟你爸一样!」抓过他的课本往旁边一扔,麻花辫女孩气呼呼地带着一群人走了。
搔了搔头,他走进草丛裡寻找他的课本,在寻找的过程裡,想起方才的嘲笑,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点点晶光,像碎落一地的玻璃块一样,闪烁而带刺。
望着贴满牆壁的奖状,他从没想过儿子这麽会念书,也不知道儿子会这麽喜欢念书。
每隔一两个月,儿子就从学校带了叠奖状回来,虽然看不太懂上头的日本字,但用毛笔写着的「一」和儿子脸上的欣喜让他明白,这些纸似乎是学校给儿子的奖励。
儿子是做了什麽事让学校鼓励他啊?
直到儿子十五岁时,直到大房来要人时,他才知道儿子是多麽会念书,念到每年拿奖状,念到可以公费去日本念书。
「你儿子在哪?」带着几个族人,大妈一进大厅噼头就问儿子的踪影。
「找我儿子做什麽?他又和你们没关係。」
「谁说没关係的?从今天开始他就要成为我的孙子了!」
「妳说什麽?」
「他这麽会念书,当然是我们吴家的孙子了,不然呢?」撕下一张奖状,大妈一脸理所当然。
「妳说那什麽疯话?君仔是我的儿子,怎麽会是妳的孙子?」
「不用说这麽多啦!反正今天我就要带他走。」挥手让大儿子和媳妇进君仔的房间,要他们帮君仔收拾衣物,摆明了就是要带君仔走。
「我不准你们带走我儿子!」抓起扁担横在门口,他决定要守住他的儿子。
开什麽玩笑,君仔可是他的儿子,怎麽可能让他们说带走就带走?
「不准?谁理你准不准啊!我说了算。」环顾室内,大妈眼神中充满鄙视。「而且……看你这种穷酸样,你养得起你儿子吗?你能让你儿子去日本念书吗?你供应得起吗?」
「什麽去日本念书?」他一愣,这种事他听都没听说过。儿子什麽时候要去日本念书了,这他怎麽都不知道?
「唉唷,你这老北是怎麽当的啊?政府要让你那个聪明的儿子公费去日本留学,这你都不知道吗?亏你还当人家的爸爸。有你这种父亲,我看君仔还是在我们家会过得比较